最美的時光 2
Shit!
郝玫暗罵一句。
“郝大律師來了。”看到她,戚芳臉上的笑容甜膩了幾分,“怎么也不打聲招呼?”
郝玫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一步一步優雅走到邵義的身邊,十分自然地挽起他的胳膊,“聊什么呢,這么熱鬧?”
邵義連忙解釋:“剛好在這里碰到,都是老同學,就說了幾句。”
戚芳抱著肩膀,笑得欠欠的:“這么緊張干嗎,還怕我搶了你的男朋友?”
郝玫臉上的表情很淡:“那我要謝謝你了,這人我正好看厭了。”
戚芳冷笑兩聲。
邵義見氣氛微妙,忙打圓場:“戚芳,我們還有事,先走了!”說著拉開車門,讓郝玫坐上副駕駛。
面對邵義,戚芳笑容又變得風情萬種起來:“那以后電話聯系吧。”
尚未關上車門,戚芳忽又說,“郝玫你聽說了嗎?律所已經答應吸收我做合伙人了。”
“那可要恭喜你了。”郝玫似乎全不在意,她慢條斯理系好安全帶,偏頭斜睨了她一眼,“你舅舅這兩天往咱們律所跑得這么勤快,總算沒有白跑。”
戚芳在律所里買買化妝品,追追劇,壓根就沒出過庭,靠的什么成了律所的合伙人,明眼人誰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戚芳有些惱羞成怒了,“你在諷刺我是不是?”
“你想太多了。”郝玫閑適地把手搭在車窗邊沿上,“有你舅舅這么好的資源不知道用,別人才會說你傻X。”說著升起了車窗玻璃,懶得再和戚芳斗嘴。
“你!”郝玫這話說得好像有道理,又好像再罵她,戚芳氣得說不出話來。跟郝玫耍嘴皮子,她從來就沒占到過便宜,卻不知道長記性,次次忍不住犯賤。
周秘看到這兒,終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她從前就伶牙俐齒,現在這項本領似乎更加進益了,于是再不看,大步走向自己的車子。
這時邵義也在問郝玫:“這誰啊?”郝玫淡淡看他一眼,沒作聲。
周秘鉆進車里,啟動,把車開出了停車位,按響了喇叭,示意邵義先行。戚芳看到這樣一個帥哥兒,本來雙眼發亮,可看到他開得是一輛國產車,鼻子里又哼出一聲:“土老帽。”對他立刻失去了興趣。
邵義眼中閃過一絲鄙夷,也不再在意周秘。
奧迪車慢慢開出停車場,郝玫坐在副駕駛上閉目養神,一言不發。邵義不知從哪里變出一捧鮮紅的玫瑰,“祝賀咱們的新銳律師再接再厲,官司再下一城。”
“你給錯人了!這花不該給我,該給你的小情兒!”
郝玫聲音淡淡的,卻讓邵義精神都繃緊了。他腆著臉笑:“小眉你誤會了,這么多年了,我心里始終只有你一個,你難道還不清楚嗎?”
“我不清楚!”郝玫生氣地把花束扔到后座上,“你明知道我最討厭戚芳,為什么還要跟她眉來眼去的,還敢說你不是成心氣我?”她斜眼睨著邵義,目光清冷。
“我的小姑奶奶!”邵義求饒:“你能不能理智點兒?我這么做還不是為了你好?我從老爺子哪兒聽到明確消息,明年換屆,戚芳她舅進入市領導班子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很有可能是常委副市長。你以為鄧華那群老狐貍為什么在這個節骨眼上讓她當這個合伙人,還不是聽到了風聲。”他瞥了郝玫一眼,“她舅勢頭這么猛,你這樣和她對著干,能有什么好處?”
邵義接著說:“是,戚芳一沒口才,二沒能力,典型的一個花瓶。但架不住人家會投胎,直接就生在了終點上,人家根本用不著奮斗,何必還要去苦哈哈奮斗?人人生而平等,這話只是騙騙屌絲而已。”
貧富愈分化,階級愈明顯,不單單家庭出身,就連人們所生活的城市,從事的行業,都能將人區分成三六九等來。財富有了,平等卻沒了。就像周秘,雖然有一副好皮囊,但是開了一輛十來萬的車,邵義和戚芳立刻就對他嗤之以鼻、不理不睬。根本就不是一個圈子的人,完全沒有結交的必要。
“話是這樣說,但也不是人人都畏權懼勢,雖然大部分人攀龍附鳳,但也得給人獨善其身的權力,改不了這個社會,至少可以保持精神的獨立,不是嗎?”
“是是是,你是律師,我說不過你。”郝玫心情不好,邵義順勢轉移了話題。“我的新車,感覺如何?”
從前邵義的座駕是一輛三十多萬的雷克薩斯。最近,他又添置了這輛奧迪。
邵義負責開發的湖光山色項目銷售火爆,朝陽地產老板薄仁獎勵他兩百萬現金和一套280平的復式住宅,邵義本來打算買輛寶馬,但他爹不同意,朝陽地產有國有背景,管理層也不敢太高調。
邵義還在那喋喋不休,“現在的屌絲屁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自己沒本事賺錢,就知道仇官仇富,眼睛天天盯著公職人員……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都是辛辛苦苦賺回來的……”
還在為沒能買上寶馬而耿耿于懷。
郝玫今年27歲,研究生一畢業就進了律所,從事律師工作三年。研一開始就跟邵義談戀愛,到現在已整整六年。
郝玫當年也是校花級別的,顏值高、出身好、修養佳,在學校里如眾星拱月,有無數追求者。之所以在眾多追求者中選擇了邵義,除了他長得養眼,最重要的還是來自家庭的干預。
邵義的老子是國有企業領導,與郝玫門當戶對。她第一次把邵義帶回家去和父親見面,父親就對他十分滿意。
強強聯合。
這段戀情從一開始就得到了雙方家庭的大力支持。
郝玫從一開始就知道,將來她會嫁給邵義,如同她們這個圈子里的其他男男女女一樣。
一開始她也是喜歡邵義的,他也曾陽光、開朗,充滿正能量。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尤其是其進入朝陽地產后,郝玫發現他迅速被社會同化,言必權錢、穿必名牌。郝玫曾跟他探討過這個問題,邵義當時得意洋洋地說:他這是成熟了。
郝玫想起為了幾千塊錢拍裸-照,陷入裸貸門的佟青,忽然覺得諷刺。她靠在松軟地座椅上,有些疲倦地閉上眼睛。
周秘開著那輛國產車返回靜安小區——他租住的一個老式小區。他小時候過過苦日子,對物質條件要求不高,所以從洛杉磯回國后,雖然不缺錢,但也僅是在交通便利的靜安小區租下一間不太大的二居室。
十年前,父親被殺,案件懸而未破,成為困擾他已久的難題,這次回來,便是要尋找真相。
停好車,上樓。周秘拿出鑰匙,打開房門。客廳拉著厚厚的窗簾,昏黑一片。周秘開了燈,在玄關換上拖鞋,把一雙皮鞋擺得整整齊齊,放入鞋柜。
他先是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然后走進廚房,取出一套茶具。在洛杉磯的時候,他師從一位名叫山口的日本藝人學習茶道,只為了能夠寧心靜氣,尋找內心里的那份安寧,每次當他情緒陷入低谷,他便靜心表演茶道。觀眾從來只有他一人,不為娛人,只為克己。
水燒開了,開始洗茶、沖泡,客廳暖黃色的燈光打在男人背上,他眉峰緊蹙,專注地做著這些,動作行云流水、賞心悅目,心也跟著漸漸安定了下來。
很快到了小姨家。
郝玫的父親工作忙,母親去世又早,小姨從小照顧她,和親媽也沒差,小姨家就等于她的第二個家一樣。
邵義常來,是小姨家的常客。一進屋他就十分有眼力見兒地跑進廚房里幫著剝蒜搗蒜,十分殷勤,小姨對他贊不絕口。
餃子下了鍋,表妹趙靈還沒回來。
小姨說:“她還在工作室忙活呢,咱們不等她了,先吃。”
小姨今年退休在家,鲅魚是她到碼頭上買的、本地海捕,餃子皮是她親手搟的,餡也是親手剁的,滿嘴鮮香,郝玫從小在海邊長大,就愛這一口。
吃完飯,陪小姨看了一會兒電視,邵義買了新車,有些心癢,碰了碰郝玫的胳膊,低聲,“咱們出去兜兜風吧!”
聲音雖小,小姨還是聽見了。她關了電視:“你們去吧,我正好有些累了,進去躺躺。”
兩人下樓,驅車一路沿海岸線行駛。
天色已晚,路上行人不多,海風習習吹走燥熱。邵義最后把車停在一處海灘,兩人下了車,黑色的大海像是一只雌伏的巨獸。
郝玫看著腳下,不由怔住。腳下細細的黃沙不知何時已變成一條鋪滿玫瑰花瓣的浪漫大道,一直延伸到海水那頭。不是情人節不是生日也不是紀念日,搞這樣的景,難道是要……
果然邵義伸手入懷,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鉆戒,單膝跪在郝玫的跟前,深情款款地道:“小眉,嫁給我吧!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郝玫曾無數次幻想過這樣浪漫的場景,可當事情真的降臨,她的確也曾有過一瞬間的戰栗,而更多的,則是大腦一片空白,像是當機了一樣。
她和邵義六年戀愛,荷爾蒙作用下的熱戀期早已度過。她雖貌美如花,但早晚有人老珠黃的一天,婚姻與其說是愛情的必然結果,倒不如說是男女之間相伴扶持的一種契約關系,這樣說來結婚對象的責任心和品格反而更為重要。
邵義知根知底,是他們圈子里的人,也會遵守圈子里的游戲規則。更會讓她安心。
權衡利弊。
說到底,她都是一個理性的人。
她遲疑著,好半天才說了一句:“邵義,你土不土啊?”
半強迫地,邵義已將鉆戒套上她的無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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