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時光 1
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夏天,是青城一年四季中,最熱鬧的季節(jié)。天藍海清,游人如織。
那日艷陽當空,毒日頭毫不吝嗇地拋灑著火和熱,柏油馬路似被曬化,狗兒趴在路邊樹蔭下,吐出舌頭,像隨時都會斷氣。城市如同一個大蒸房,熏蒸著里面的每一個人。
冷飲店里,空調(diào)開得很足。下午4點,客人變得稀稀拉拉,周秘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像是一尊雕像,一坐就是兩小時。高高的杯子里插著吸管,橙汁早已見底。店內(nèi)為客人提供報紙,一份青城日報攤開在社會版面,鋪在桌上,許久未曾翻動。
——大學生曾波見義勇為案昨開庭,犯罪嫌疑人被判有期徒刑3年。
新聞配圖,是一名美女律師在法庭激辯的照片。照片上,朝氣蓬勃的張力呼之欲出。米白色襯衫,黑色半裙,一身都市白領的標準打扮,襯得女主角精明干練。她眉目如畫,比起電視上光鮮亮麗的女明星,也不差什么。
良久,周秘終于伸手入懷,摸出一只簽字筆,在一張紙片上抄下一行字:
青城宏博律師事務所,郝玫。
他在這個名字上面畫了兩道重點線。
做完這些,他靜靜地把報紙歸攏好,放回原處。然后步履從容地走出冷飲店。
郝玫從市中院返回律師事務所,剛休息了10分鐘,桌上電話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表明這是前臺打進的內(nèi)線。
“郝律師,有位周先生想要見你!鼻芭_小張操著帶點本地方言的普通話說。
“有預約嗎?”心情不好,郝玫語氣有些不耐煩。律所元老、創(chuàng)始人之一的鄧華剛剛通知她,他們開會研究后,已同意吸收她為合伙人。這本來是一件好事,但問題是,他們也同意了戚芳成為合伙人的申請。
戚芳,是她從高中、大學一直到律所的死對頭,沒有之一。想起她,郝玫就有些倒胃口。
小張小心翼翼的,“沒有,但周先生說他認得你!
“你問問他叫什么名字?”
“周秘!”電話里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距離有點遠,聲音不大,但低沉悅耳,充滿磁性。
“我不認識他,”郝玫本想打發(fā)他走,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改了主意:“小張,你帶他進來吧。”
五分鐘后,小張帶著周秘敲開了郝玫的辦公室。
彼時,郝玫正埋頭在辦公桌上的文山牘海中,頭都沒有抬一下。
周秘在郝玫辦公桌前站了兩分鐘,他似乎涵養(yǎng)很好,并沒有出聲打斷郝玫。還是小張先忍不。骸昂侣蓭,周先生來了!
郝玫這才抬起頭來。
眼前景色,美不勝收。
大概是因為角度的原因,郝玫最先看到的是男人的一雙手。修長流暢,骨節(jié)分明,指甲清理得干干凈凈,又不像女子般柔弱,充滿力量感。
視線往上,男人大概二十四五歲年紀,穿一件淺綠色的襯衣,這么熱的天,扣子卻扣得嚴嚴實實,并且套著一條藍色條紋的領帶,男人身上,莫名有種禁欲的氣息。
他的目光干凈、純粹,帶著一點點憂郁,一下子就吸引了郝玫。
這是一個看臉的時代,郝玫無比堅信這一點。
沒有外在美,誰會花時間發(fā)現(xiàn)你的內(nèi)在美?
郝玫那點不愉快,早都拋到了腦后,“周先生你好!”伸手與他相握。
她可以百分之百確定,她并不認識周秘。
男人手微涼,且力道十足,但稍沾即走,看得出修養(yǎng)極好。
郝玫拿出名片遞過去,男人禮貌接了,然后只簡單自報家門:“周秘!”似乎不喜歡多說話。
郝玫也不見怪,招呼他坐下。
小張幫忙搬來一張弓形椅,男人微微欠身說了一句謝謝。小張又拿了兩杯水過來,然后笑吟吟地立在一旁沒有要走的意思。
郝玫皺皺眉,有些見不得小張的殷勤模樣,擺擺手,“小張,去忙你的吧!
打發(fā)了礙事的人,她又重新打量對面的男人。
男子背脊挺直,濃密的黑頭發(fā)梳得齊整,一副金絲眼鏡駕在鼻梁上,大抵是高且瘦的緣故,全身上下沒有一件名牌,簡單的裝束穿在身上,卻讓他有種不流于凡俗的絕佳氣質(zhì)。
郝玫饒有興趣地看著,眼前男子寧定專注,在這個浮躁的社會中十分少見!爸芟壬,咱們……見過?”
周秘望向她,曾經(jīng)稚嫩青春少女已經(jīng)蛻變?yōu)槌墒旄删毜臉I(yè)界精英,只那張朝氣蓬勃的臉依舊美麗如昔,與十年前零散的記憶慢慢重合。不是他天賦異稟,記性好到能夠記住十年前的一個陌生人,而是,她給他的印象太深太深。
“周先生……想什么呢?”聽到郝玫語氣中的隱約不滿,周秘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對不起,”他推了推眼鏡,有些不好意思。“我沒說謊!
“哦?”郝玫說:“那你說說看,咱們什么時候見過?”
周秘猶豫了一下,沒說話。這么多年過去了,她怕是早把之前的事情忘光了。
“還是說說你的來意吧。”郝玫笑容斂了斂,說起正事來。
“有個案子,想要拜托郝律師!敝苊貙φl都禮貌到近乎刻板,克制又內(nèi)斂。
“什么案子,說說看!
男人眉頭微蹙,又推了推眼鏡,似乎不知該怎么開口。抬眸,看到郝玫鼓勵的目光一如十年前,周秘終于開了口,“是一起,關于裸貸的案子!
“裸貸?”
最近裸貸在網(wǎng)上炒得沸沸揚揚,女生們?yōu)榱藚^(qū)區(qū)幾千塊錢,一言不合就上傳露點照甚至自瀆視頻。獵奇、情-色、曖昧,受害者又多是女大學生,這么多因素結(jié)合在一起,無不撩撥著吃瓜群眾敏感的神經(jīng)。
不過青城市至今還沒有判過類似的案子,郝玫敏銳地意識到,若首例案子由她們律所來承辦,必然話題性充足,她們律所也能再火一把。
郝玫有些興奮。
“你不會就是受害者吧?”郝玫開玩笑。
周秘這模樣,扮成女人必定也是絕色。
“怎會?”周秘連忙否認,有些局促,“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郝玫抿著嘴笑。不知為什么,她總是忍不住想讓這個男人失態(tài)。
根據(jù)周秘的描述,受害人名叫佟青,今年22歲,青城大學大四在讀學生,向網(wǎng)上一名叫作“龍哥”的人借了四千塊。四千塊聽起來不多,但是周息30%,逾期費20%,利滾利很快就變成了一筆天文數(shù)字。
佟青無力償還本息,“龍哥”要求佟青到恒市陪他一晚,否則就要把她的果照發(fā)到她家人和朋友那里。
大概就是這些內(nèi)容。
“報警了嗎?”郝玫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
“……沒。小青不愿把事情鬧大!
“最好的法子,就是交給警察處理,抓到嫌疑人,銷毀照片。”郝玫理性分析。
周秘想了想,“你說得對。我回去勸勸小青!彼肓讼胗终f:“我希望由郝律師帶她去公安局報案。”
“我還沒答應要接這案子呢?”
“誒~”周秘有些措手不及。
郝玫再次伸出手跟他相握,“那么,合作愉快!”
周秘反應過來,這就是表示她接了案子的意思了!爸x謝,謝謝郝律師!闭鍪,郝玫食指中指彎曲,頑皮地撓了撓他的手心。
周秘觸電般一撒手,耳根燙了起來。
“哈哈,”郝玫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
她還是和多年前一樣愛捉弄人。
“周先生,你說得對,咱們以前說不定真認識。”郝玫老有一種錯覺,面對周秘,就像面對一位老朋友。
她偏頭看著周秘,笑容玩味,“有個私人問題想問你一下,佟青是你的什么人?女朋友?”
周秘明顯一愣:“只是……普通朋友!
“我等你的消息。”
周秘對郝玫深深鞠躬,“那么,拜托你了!”
兩人互換了手機號,說好了一旦佟青答應報案,周秘便聯(lián)系她。
“加個微信吧!焙旅抵鲃犹嶙h。
男人推了推眼鏡,有些不好意思。“我沒有微信!
“你沒微信?”郝玫看著周秘,這年頭微信都沒有,你火星來的?
“有也行!”
“那個……Q-Q也沒有。”男人愈發(fā)尷尬。
郝玫徹底無語。
這個時候,郝玫手機響了起來。
是男友邵義打來的,“剛小姨打來電話,叫咱們回去吃餃子。鲅魚餡的,你的最愛!”
這個電話讓郝玫徹底沒了加班的興趣。正好周秘也要離開,兩人便直一同搭乘電梯來到停車場。
一輛嶄新的白色奧迪停在那里。
邵義正和一個身材窈窕的女人站在一起,談笑風生。
女人頭發(fā)燙成了大波浪,黑色抹胸小短裙搭配黑絲襪,配上那副嗲聲嗲氣的嬌媚嗓音,不像是律政精英,妥妥的妖艷那什么貨一枚。
整個律所敢這么穿能這么穿的,只有郝玫的死對頭戚芳。
郝玫臉上一瞬間晴轉(zhuǎn)多云。
戚芳和郝玫從高中開始就不對盤,到了大學更是水火不容。大學時邵義喜歡并追求郝玫,戚芳則倒追邵義,后來邵義選擇了和郝玫在一起,梁子就這么結(jié)下了。
畢業(yè)后,戚芳本來有很多好去處,但她卻偏偏進了這家律所,不是為了事業(yè),更多的是為了膈應郝玫。
人至賤則無敵。
此時邵義不知和她說了什么,戚芳笑得花枝亂顫。
郝玫壓抑著火氣,想到她一無是處,法律條文都背不過來,卻與她一樣,堂而皇之地成為律所合伙人,心中更是憤憤不平。
電梯出口位于這一對男女的斜后方,一開始邵義和戚芳誰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還是戚芳聽見腳步聲轉(zhuǎn)過頭來。
這個場景下見面多少會有點難堪,萬一再撕起來那就是難看了,郝玫是個要面子的人,她可不想在人前丟臉,“周兒,幫我擋著點兒!”就躲去了周秘的身后。
郝玫今天穿著八厘米的高跟鞋,饒是如此,周秘還是比她高出半個頭。郝玫的注意力全在邵義和戚芳身上,沒有把握好距離,夏天本來就穿得少,柔軟的胸不小心擦過男人的后背。
男人的身子倏地繃緊了,下意識踏出一步,登時把郝玫暴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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