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陰對奪回鑰匙一事勢在必得,雖察覺出弆昔的狀態不大對勁,不該在經歷一次的慘敗后還能如此鎮定的面對自己。上一次他傷得不輕，只怕連傷口都未好全,還在隱隱作痛,卻敢如此大膽的繼續挑釁他,這不是一個聰明人會做出來的事。

　　他心中不是不覺得疑惑，但就是疑惑,因為鑰匙被人搶走引起的憤怒而為他忽略。這直接導致了栗陰的輕敵，并且在接下來的戰斗中吃了巨大的虧。

　　栗陰完全沒有想到一個人可以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功力提升到這個地步,如同他之前的一番胡言亂語,全部猜中了真相,困在弆昔身體里的猛獸被釋放出來,實力強到無法招架。

　　倆人都沒有帶武器,讓打斗有別于上一次，是一場激烈的近身戰。栗陰硬生生受了弆昔一掌，掌風引起空氣震顫,讓他感覺自己胳膊上的骨頭都要被打碎了。

　　這種強大的蠻力很奇怪，突然變化多端起來的招式也很奇怪,連帶著他的神色氣勢都變得奇怪。栗陰不禁懷疑在這短短的幾日內,弆昔是不是得到了什么高人的真傳,各種隱世的高手爭相把內力傳授給他，順帶教了他消化這些內力的方法，所以才讓人提升到能和他打成平手的地步。

　　就算是薳卿縷也是做不到的，這個事實讓他覺得十分震驚,震驚之余難免會分神，當他伸出一指準備使出殺招時，被斜刺里旋轉飛來的黑鐵棒狠狠敲了一下。捂著劇痛的肩膀回頭去看究竟是誰在下黑手，這一眼差點沒嘔出一口血來。

　　居然是那把鑰匙！

　　玄鐵生硬，又十分沉重，這實打實的一下，讓栗陰帶了些傷。

　　雖然實力大增，弆昔和他打得并不輕松，尚有余力調笑，“你的珠子呢？”

　　“被人搶了去。”

　　“你似乎經常被搶東西嘛，自詡天下武功第一，連自己的兵器都看不住，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弆昔落井下石的哈哈大笑幾聲，嘲諷貶低意味十足。

　　“你還有臉笑我，你自己的刀不也被人搶了嗎？”

　　弆昔的笑戛然而止，耍帥中途被人打斷，是一件十分讓人惱火的事，惱火的弆昔發泄怒意的方式便是瘋狂的打栗陰，也虧得他武功恢復過后遇到的第一個對手是栗陰，若是別個，只怕對方會死的很慘。

　　雖然眼下場面還不至于把上一次的場景調個頭，栗陰卻也十分疲于應對他那無處不在的氣刃，上一次也見過，但是強度、廣度、以及數量都遠遠不及這一次，從每一個連想都不會想到的刁鉆角度打出，讓人想不通他究竟是如何操控那么遠的風，化成那么精準的武器。

　　“突然變得這么強，你是得了神仙指點嗎？”

　　“聽公子所言，我去把體內的怪獸放出來了呀！這倒是要好生謝謝公子。”弆昔做了一個夸張的表情，黑鐵棒子在手中磨來磨去，作為一件掏火棍似的兵器，它除了粗了些，沉了些，倒是趁手好用得很。

　　“有意思。”栗陰勻著氣息，“這樣打起來才有意思。”

　　他連著說了兩個有意思，弆昔不是很想聽，一個“捕風捉影”閃身過去，化掌為爪，直扣其命脈。栗陰腳下一退，往后仰倒，半個身子懸空，耳畔突然傳來雄勁風聲，心中大叫不好，眼見著就要再次和那黑鐵棒子撞個正著，半懸空狀態的他不知從何處借力，旋身往側方躲閃。

　　說時遲那時確實遲，也不知是因為不久前被敲了一棒，影響了栗陰行動的敏捷度，還是這棒子變化的速度太快，那一邊飛旋一邊變化出來的棱角是栗陰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得了，后腦勺被狠狠敲著，整個人撲通一聲軟倒在地，一時間失了力氣。

　　倒下的過程中，栗陰猶在不甘心的思考，弆昔是如何做到在不觸碰黑鐵棒的情況下，讓其變化形態的。

　　這變化是物理變化，不是像神仙的靈寵一樣念一句咒語就會變身的啊！

　　栗陰從暈倒在地到重新站起來，幾乎是一瞬間便完成的事情，弆昔甚至懷疑他究竟有沒有被擊中，有沒有倒下過。深知眼下狀態已不適合再戰的栗陰迅速離去，連一句類似，“我一定會再回來”的狠話都沒留。

　　除了將人趕跑，沒有更多收獲的弆昔覺得，這個人下次再遇見時應該不會再那么輕視自己了。

　　段鉞和小柒從背景墻里出來，小柒啪啪鼓著巴掌，不遺余力的表達自己的崇拜和發自內心的夸獎，“老大不愧是老大，我就知道老大能打得過他！”

　　不知道為什么，弆昔并沒有覺得特別高興。

　　“送到這里就可以了，你們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吧，在她面前，你們也不方便露面，還是不要讓她知道為好。”

　　小柒和段鉞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回答道，“好，那我們走了，老大自己多注意，有事聯絡。”

　　弆昔看著他們消失在巷尾，獨自一人往薳卿縷的宅子來。

　　那人正坐在院子里一棵桃花樹下，背對著他，雙手搭在面前的石桌上，不知在搗鼓些什么，聽到了他的腳步聲，辨認出人來，頭也不回道，“一整天不見，你又跑去了何處？”

　　和以往的埋怨不同，此刻她的聲音帶著笑意，說明她的心情不錯，是喜悅而且雀躍的，或許她手中正在倒騰的有趣玩意兒，正等著他回來一起分享。

　　弆昔心中滋味萬千，不知如何作答。

　　“怎的不說話？”薳卿縷回過頭來看他，臉上那絲淡淡的笑容在看到他手中所拿之物時頓住，弆昔想要藏，卻來不及了。

　　兩人互相對視半晌，最后薳卿縷先開口，“是你打傷的寧夙。”

　　“不是我。”弆昔想要解釋，說完這三個字后又不知道該繼續說什么，他并沒有做錯什么事，可是為什么要這么害怕，為什么會這么難過。

　　“知道它的用處嗎？”

　　“知道。”

　　“想用它嗎？”

　　“不想。”

　　“從未想過？”

　　“從未。”

　　“那你來這里做什么？”

　　“把這個還給你。”弆昔把東西遞上前來。

　　薳卿縷連看都沒有看一眼，“你沒有宏圖霸業之心，我拿這東西來又有何用？”

　　“所以一切都是真的嗎？”弆昔看著她的眼睛幾乎要流出因為劇痛和悲傷而生的血。

　　“一切？”

　　“你選中我，靠近我，設計我，扶持我，僅僅是因為一個賭約，在這個賭約里，你可以選擇任何人，也可以放棄任何人。我對你的感情，以及你對我的，都不過是你一手建立起來的虛幻，我徹頭徹尾活在一個與你有關的幻覺里，目之所及都是你編造的謊言，這一切，是真的嗎？”

　　薳卿縷靜靜地看著他，“答案對你來說很重要？”

　　弆昔也定定地看著她，“對，十分重要。”

　　薳卿縷突然有些脫力，“你就那么想從夢里醒來么？”

　　“我只想要一份真實，關于你的，關于我對你的。”

　　薳卿縷摸著他的心口，“要醒來，是會疼的。你要想清楚，這個夢境一旦醒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不怕疼。”

　　弆昔聽她幽幽嘆了一口氣。

　　“弆昔。”她叫他的名字，“你總是讓我失望。”

　　她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像是要遮擋一些不能承受的哀傷，“為什么你總是讓我失望？”

　　弆昔覺得兩人之間，似乎有什么東西，就這樣無聲的碎掉了。

　　而他甚至不知道究竟是誰動的手。

　　他伸手去捉她的衣角，絲滑衣料從指尖一點點滑出去。他看到她割破手指，指尖滲出血來，直往自己額頭上點，他急忙躲開，卻根本動不了，任由微涼的手指印在眉心，血竟透過他的皮膚滲進去。

　　胸腔之中的確有什么東西如潮水退去，弆昔敢保證，那絕對不是他對她的感情。

　　“青娏之術無法可解，一旦施行，受術者永生永世都會沉浸在幻境之中，直到青娏尋找到下一個主人為止。我從未對你施用過青娏，我怎么可能舍得讓你承受青娏之術……”

　　她的聲音一點點變輕，又是那么的冰冷清晰，“既然你想要一份清明，我便給你一份清明，你得了我的這滴血，從此世間再無幻術能惑你。”

　　薳卿縷轉身離開，“弆昔，你自由了。”

　　弆昔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時被她定住的，不能移動的他眼睜睜看著那個人離開，仿佛這一去，天涯兩隔，無論他多么努力，都不能再見這人一面。徒勞的伸手挽留，對方早已脫離他能夠觸碰的范圍。隨著她的一步步遠離，弆昔心中有個地方不住坍塌，露出巨大的空洞，痛爭先恐后涌出來，蔓延至全身，比他受過的任何一次傷都要嚴重。

　　薳卿縷一個字都沒有說錯，夢醒，是會痛的。

　　他懷疑了她，也懷疑了自己，他終究讓她失望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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