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女站在朱大的房間里，不敢亂動一步，眼睛卻忍不住四處打量著，這是她第一次來朱大房間。

　　沒有豬肉，也沒有豬血，連一根豬毛都沒有，屋子雖然狹小，家具不多，也不精致，卻十分干凈整齊，一點也不像一個出門在外穿的油膩膩臟兮兮的殺豬匠的屋子。就像單看青女和蠶桑，一點也猜不出來，她們屋子里吃的穿的寶貝有多么的可觀一樣。

　　大家都是偽裝的個種高手，青女知道朱大心中還有許多問題，在未來的路上，或許會一個一個詢問，或許不會。當(dāng)然，她是不會心急和緊張的，一切因為場景不同，事件發(fā)展前景不同，以及問話的語氣方式和心情的不同，所有情況下的答案，都已經(jīng)精心準(zhǔn)備好了。

　　這是一場只能贏不能輸?shù)馁�博，賭注甚大，所以青女必須親自出馬。

　　朱大在屋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收拾著路上要用的，以及必須要帶不可以扔掉的東西。青女打量完這簡單的房間，然后就開始盯著他的身影發(fā)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朱大在她眼前揮舞著五指。

　　青女笑了笑，方才有些空蒙的眼睛恢復(fù)光彩，“突然發(fā)現(xiàn)，哥哥生的很好看。或許換一件體面一點的衣裳，像季公子那樣，會更加好看。”

　　“真的嗎，你發(fā)現(xiàn)的太遲了嘍！”朱大笑得有點得意，不過想到青女拿來做對比的對象又有些憤懣，“我才不要打扮成小白臉。”

　　青女很自然地去捏了捏他黝黑的臉頰，硬硬的如同肌肉，沒怎么捏的動。

　　猶如刀斧般開鑿的面容棱角分明，可以是山野之中粗魯?shù)拿Х颍�也可以是�?zhàn)場上叱咤風(fēng)云的大將，那雙在渾濁和剛烈之間切換自如的眼睛，讓這張臉充滿一種殺伐決斷毫不拖泥帶水的帥氣，一種與季珝完全不一樣的美感。

　　“的確不是小白臉。”青女微微偏著腦袋，“是小黑臉。”

　　撕開淡漠和平靜的外表之下，她的嬌俏和大膽顯得更加動人。朱大很想咬一口她在自己臉上肆意蹂/躪卻沒有半分痛感的小指頭，留下只屬于自己的印記。可是真真等到頭略微歪過去，嘴唇接觸到了手指，卻又無論如何下不了口，他還是怕弄疼她，疼痛會嚇跑正小心翼翼向自己敞開心扉的鳥兒。

　　美麗的鳥兒膽子都小，他能夠理解。

　　最終只是親一下手指頭，似有似無的觸感中更多的是癢意，逗得青女笑出了聲。

　　“我收拾好了，這就走吧。”朱大再次牽起她的手。臨走到院門口，又回頭望了一眼自己的屋子，他并不是一開始就住這兒，但這里是停留時間最長的一處，若不是青女和蠶桑的突然出現(xiàn)，也許還會一直住下去。屋子住久了，是有感情的，這里的一花一木都太過熟悉，朱大不知前路還能否找到像此處這般合自己心意的地方。

　　青女聽到他隱在喉嚨間的嘆息聲，被包裹在他手心的手指微微反握，“對不起，哥哥。”

　　“你不用道歉。”朱大無奈又寵溺的笑，“錯在你的主人，還有無聊到和她打賭的那個男人，你不過被無辜牽扯進來，這些事情并不與你相干，以后不要再隨意道歉了。”

　　“嗯。”青女聽話的點了點頭，“那接下來我們該去哪兒？”

　　“天涯海角，蒼茫大地，何處不能為家？”朱大拉著她的手往外走，“我不會讓你受苦的。”

　　“其實會受苦也沒有關(guān)系，只要哥哥能在我身邊。”青女跟在他身后，低著頭說。

　　朱大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睛里浮現(xiàn)出一絲溫柔的笑意。

　　路過青女她們的院子，想起一件事情來，“你可能還不知道，我進過你們的屋子，也去過你們屋子底下那個地方，雖然不知起因經(jīng)過，不過若我們現(xiàn)在這樣走了，那地方會不會有危險？”

　　青女搖搖頭，“按照主人的行事風(fēng)格，自會有人來處理，我們還是趁著沒有人發(fā)現(xiàn)，趕緊走吧。”她的語氣已經(jīng)開始輕快，帶著對未來生活的無限憧憬和期待，也許之前的沉穩(wěn)和冷靜都是刻意裝出來的，朱大發(fā)現(xiàn)她天真單純的完全就是一個小孩子，讓人想要把她捧在手心疼愛。

　　也許接下來該換個營生了，朱大想，不能再只靠打豬，要多掙一些錢，養(yǎng)活這個從天而降的嬌嬌寶貝，要是真讓她跟著自己受苦受累，那自己也太不濟了，算什么大男人呢？

　　不過朱大算錯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青女身體的嬌弱程度已經(jīng)遠超他的想象，還沒走到馬蹄灣，她就癱在路邊的石頭上揉著腳踝，胸膛起伏，微微喘著氣，鬢角邊的頭發(fā)被汗水打得濕潤，黏在側(cè)臉上，聲音又是嬌軟，又是可憐，“哥哥，我實在走不動了……”

　　朱大的本意并不想去馬蹄灣，但是以青女的身子，要和他徒步遠行是不太可能的，馬車之類必須要到馬蹄灣或張橋鎮(zhèn)才有，張橋鎮(zhèn)人太多了，指不定就有虛?dān)愖鸬娜嗽凇ｑR蹄灣有他認識的人，或許還能借頭驢呀什么的，解放青女這雙柔嫩小腳。

　　想起對方的腳踝的確是有傷的，朱大把她的小包裹掛在脖子上，蹲下身去背她，“青兒的腳，以前出過什么問題嗎？”

　　青女從后抱住他的脖子，以免自己在顛簸中往后掉下去。“很久以前，我和尊里一個長相可愛的小男孩兒多說了幾句話，被主人發(fā)現(xiàn)了，然后抽了一鞭子，正好打在腳踝上。傷到了筋骨，后來用了許多好藥，也未見好，日子久了，倒也疼習(xí)慣了，只是走不得的遠路，干不得重活。哥哥，你會嫌棄我嗎？”

　　“心疼還來不及，哪里舍得嫌棄。”朱大將人往上托了托，“你家主人的占有欲可真強，連話也不許和別人說。那這段時間，我和你接觸不少，你家主人有沒有責(zé)罰你？”

　　“有的。”青女的語氣更委屈了，“前些日子，我生病了起不來床，是因為主人讓我在冰水中泡了一夜，主人說她喜歡我發(fā)高熱時渾身通紅神志不清的樣子。偶爾也會給我用，用那些……”話語間變得吞吐，最后還是說了出來，也許是想將一切坦白，趁著朱大想反悔還來得及。“用那些奇奇怪怪的藥，然后看著我難受的樣子……”

　　身后的人將臉埋在了朱大背上，溫潤的濕意滲透布料傳達進肌膚，小小的人兒在自己身上顫抖，和上次一樣的溫香軟玉，朱大卻心疼得半分旖旎之情也不敢生出，咬牙切齒的罵道，“沒想到蠶桑此人如此惡毒，難怪你才想方設(shè)法要逃離她。”

　　正在回虛?dān)愖鹜局械某怨闲Q桑打了個噴嚏：媽的，誰在罵我？

　　“哥哥，帶我走吧，去主人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青兒再也不要回到她身邊了。”青女在哭泣中哀求。

　　“當(dāng)然不會出現(xiàn)那種情況。”朱大一字一句的保證，“你下定決心跟我走了，若是讓她捉回去，指不定還怎樣折騰你，我怎么可能會讓她發(fā)現(xiàn)。青兒只管放心，也許現(xiàn)在的我沒有以前那么有本事，但是保護個把個人，還是不成問題的。”

　　“嗯……”青女在他背上拖著長長的聲音應(yīng)了一聲，“我相信你。”

　　除了青女的身子格外嬌弱以外，兩人的行程實在算得上和諧又溫情。朱大成功借到了毛驢，不算借，他認識的人家里統(tǒng)共就只有兩頭驢，其中一頭還是剛年滿一歲的小仔。朱大牽走了那頭老的，把身上一半的錢財都給了這家對他頗為照顧過的人，他只說要遠行去探親戚，并沒有說去哪兒，也沒有說什么時候回來。對方卻對他頗為信任，就這樣任他有借不還、把對于窮苦人家來說，相當(dāng)于全部家當(dāng)?shù)臇|西給帶走了。

　　青女對著和她胸脯一般高的生物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好奇心，她只見過高頭大馬，而且都是世間極品，或者一些珍奇的鳥類獸類，被主人養(yǎng)在身邊當(dāng)成寵物，又莫名其妙的消失掉，偶爾也會出現(xiàn)在她的餐桌上。

　　眼前溫順的憨驢讓她想起了初次見面時朱大的樣子，于是覺得特別有意思，總伸出手指頭去戳那個驢的耳朵尖，看到對方發(fā)癢的晃晃腦袋，鼻子噴出一口濁氣，然后咯咯咯的笑得格外開懷。

　　牽著毛驢的朱大無奈地去制止她調(diào)皮的動作，“乖一些，別鬧了，一會兒它要是生起氣來，不肯走路，或者不肯駝你，接下來那么遠的行程，你要怎么走才好？”

　　“沒有關(guān)系呀，哥哥背我不就好啦，青兒又不重的。”她看起來格外無憂無慮。

　　青女之前跟著她的主人學(xué)過騎馬，不過看樣子并不怎么精通，坐在驢上的姿勢有些僵硬，生怕掉下來，也只有在好奇的逗弄毛驢時，才會放松片刻。

　　朱大想著有他牽著驢，不會出什么太大的事情，也就任由她玩著了，走著走著，滿心歡喜的他兀自哼起歌來：

　　“騎上了毛驢去拉薩

　　去看那神奇的布達拉

　　去看那最美的格桑花呀

　　盛開在雪山下……”

　　青女：“……”

　　路途如此美好，但兩人的身份，還未解答的諸多秘密，注定此行從一開始就不寧靜，難得的輕松與愉悅只持續(xù)了很短的時間，危險和變故在他們到達一個驛站，朱大去給青女買食物時出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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