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來鄰居
夏日里天黑的晚,日頭掛在群山中間要落不落的時候,天地間還一片敞亮,只有花草樹木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含糊的告知時辰。
身材高大健碩的朱大肩頭扛著一只野山豬從山林里走出來,野豬分量不輕,從肩頭垂下的四條膀子又粗又肥,朱大卻身姿輕巧,仿佛扛的是要一同入洞房的嬌妻,而非三百來斤的死豬,如此神色愉悅,踩著夕陽滿載而歸。
朱大家住張橋鎮(zhèn)馬蹄灣黑水溝子,張橋鎮(zhèn)很窮,馬蹄灣更窮,黑水溝子則直接沒幾戶人家。到了溝子,還要往東一里地,有一個小土坡。土坡處只得兩個小院,一個落在坡頂,是朱大的窩;一個落在土坡半山腰,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房子,早沒人住,荒廢了不知多久,墻壁風化,屋頂坍塌,屋子中央那根脊柱也被蟲子啃噬得快要倒了。土坡很小,兩個房子隔的只有二十幾步的距離,遠看倒像是并肩挨在一處似的。
朱大一個人住在那土坡上,一個周圍鄰居都沒有,他也不覺寂寞。此刻扛著野山豬,蹭蹭蹭登上坡頂,往自己的小窩來。
很快朱大就發(fā)現(xiàn)不對了,今天這土坡,不止自己一個人。
朱大把野豬扔在院子里,走到土坡那側(cè),往下一看,那廢棄的屋子,盡然在一天時間里翻了新了!
其實也算不得翻新,只是在原來架子的基礎上,用茅草仔細地填補上的各處漏洞,屋頂上的瓦片撿過一回,也鋪了厚厚一層茅草防水。看起來,還是一成不變的破敗。
有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往屋里搬著一個柜子,柜子的門都快爛得掉了,兩個男人罵罵咧咧的,“這都爛成什么樣兒了,還舍不得丟,搬起來真他娘的費勁。”
一個素衣小丫頭站在一旁,手里拎了一個偌大的包裹,包的應該是衣裳之類。小丫頭不住陪笑道,“小姐念舊,用過的東西多半會留著,實在勞煩兩位爺了。”
搬完東西的男人接過工錢,頗為嫌棄地說,“窮成這樣了,還小姐的不停,真是窮講究。”
丫頭臉上有些掛不住,忙忙地送了兩人下坡。
朱大又看了看,發(fā)現(xiàn)一個青衣女子正安安靜靜地坐在破敗小院里的桑樹下的石板上,從頭至尾只垂著頭盯著自己的鞋面,任丫頭帶著工人忙進忙出,一句話也不說。
小丫頭送走了幫忙的工人,回到那青衣女子身邊,柔聲道,“小姐再等片刻,屋子里還亂糟糟的,蠶桑收拾好了再來叫您進去。這是中午吃剩下的點心,小姐若是餓了,先吃一塊墊墊肚子,蠶桑忙完了就去做飯。”
青衣女子點點頭,接過叫蠶桑的小丫頭遞給她的紙包,乖乖地捏在手里,擱在膝蓋上,也不打開,只是巴巴地看著,好像能從黃色的油紙上看出一朵花來。
朱大突然就覺得她有些可憐。
似乎是感覺到了朱大的目光,青衣女子抬起頭看了過來。這一瞬只覺她目若秋水,眸若星辰,膚若美玉,唇若花瓣。微風拂過,撩起她長長的發(fā)絲,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如同三月桃花花開繁華,一眼溫恬清雅,一眼驚心動魄。
以上全是胡扯,朱大的真實感受是:這小娘子真他娘的好看!
青衣女子就那么靜靜地看著朱大,和她剛剛看鞋面看紙包一樣,目不轉(zhuǎn)睛,那眸子又大又黑,如同夜色中的寒潭,讓朱大覺得非常的,瘆得慌……
“我叫朱大,住在隔壁。”朱大結(jié)結(jié)巴巴地打招呼,指了指自己的院子,見對方不答,以為是自己唐突。想了一會兒,學著集市上那些公子哥兒打招呼的方式,抱拳行了一個別扭的禮,“以后就是鄰居了,敢問小姐芳名?”
青衣女子仍舊不答,朱大越發(fā)尷尬,正自討沒趣準備回屋,看見對方眉頭皺了起來,低下頭揉著腳踝,好像很難受,又不能說出來,委委屈屈的快要哭了。
這樣嬌滴滴的模樣,勾得朱大心肝脾肺腎都癢起來了。正要好心上前詢問她的情況,蠶桑從屋里走出來,一眼瞧見了傻瓜一樣站在院墻外的朱大,揚起一個熱騰騰的笑,“您就是住在隔壁的大哥吧?”
朱大忙道,“我叫朱大,的確住在隔壁。”
蠶桑見他傻乎乎的,不由又笑,“朱大哥好。我和小姐今天剛來,以后還望朱大哥多多幫襯,感激不盡。”
朱大擺手,“不敢當不敢當。”指了指青衣女子,“你家小姐好像有些不大舒服,你快扶她進屋歇息吧。若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叫一聲,我能聽見,會過來幫忙的。”
“多謝朱大哥。”蠶桑說完,蹲在那女子身邊,甚是擔憂,“小姐的腿疾又犯了么?我扶您進房間擦藥吧。”
女子仍舊一聲不吭,順從地點點頭,搭著蠶桑的胳膊,緩緩站起來,一瘸一拐的進屋了。
美嬌娘原來是個啞巴啊……朱大無比惋惜地想。
這樣傻呆呆站在別人家院子外半天,才一拍腦袋,野豬還在自家院子里擺著呢,得趕緊回去剖了。
蠶桑正在小廚房里生火,準備燒些熱水,聽到院門外有粗嘎的聲音喚,“蠶桑姑娘可歇下了?”擦擦手從灶臺邊站起來,走到院子里,一看果然是朱大,手里拎了一條豬背脊肉。
朱大把肉遞給蠶桑,“今日剛打到的野豬,還新鮮,給姑娘嘗嘗。”
“這如何使得。”蠶桑臉上沾了一抹黑灰,這樣靦腆笑著,特別嬌俏可愛。朱大心里嘖嘖感慨,又是一個美娘子,然后又在腦海里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不許瞎想!
“那豬挺大的,我一個人也吃不掉,姑娘拿去先吃著,若是不夠我再送過來。”
蠶桑很不好意思的收下了,說了一句稍等,跑回屋里把肉放下,捧了一匣子綠豆糕出來。“家里只得一些糕點,朱大哥莫要嫌棄,拿去當個零嘴吃吃。”
這小丫頭可愛的緊,朱大心想,自己都這樣大的男人了,居然還吃零嘴。不過怕她更加不好意思,伸手接了,“平日里在鎮(zhèn)子上見過,不過沒曾吃過,托姑娘的福,也讓朱大嘗了個鮮。”
“朱大哥太客氣了。”蠶桑壓了壓耳邊的頭發(fā),朱大比她高,一低頭看見她耳后有一個很奇特的羅文,像蝴蝶翅膀的輪廓,天色朦朧,看不清楚,不確定是胎記還是刺青。
“你家小姐如何了?我那里有些藥酒,效果很好,要不要送些過來?”
“多謝朱大哥,小姐只是長途跋涉的累了,已經(jīng)歇下,謝朱大哥關(guān)心。”
“哦,那就好。”不知為何,朱大覺得自己的聲音里帶了一點失望的意思。
你這個禽獸,朱大在心里這樣罵自己。肉已送出,不敢繼續(xù)打擾,自己回了小窩,拿了換洗的衣裳,去坡下溪水邊洗澡。
今天天熱,蛙聲一片,蛩鳴聲此起彼伏,沒有月亮,星辰漫天,明天又是晴朗的好天氣。
朱大脫得赤條條的,噗嚓一聲跳進溪水在一個轉(zhuǎn)彎處聚起來的小潭。水潭太小,不能容人游泳,朱大泡澡一樣泡在里頭,仰頭望著璀璨星空。
漸漸的他發(fā)覺有些不對,總覺得附近有誰在看著自己,往那目光投射過來的方向看去,卻又根本沒人。反復幾次,朱大覺得玄乎,心底止不住發(fā)毛,也不敢再泡,匆匆洗干凈了,臟衣也不洗了,卷了卷,夾在胳膊底下,飛也似的逃回家。
身后有輕輕的一聲笑響起,辯不出來是男是女。朱大毛骨悚然,脊背冒汗,微微扭頭用眼尾斜覷,哪里有人,越發(fā)覺得匪夷所思,梆一聲關(guān)了門。
靠在門上喘勻了氣,不由扇了自己一個嘴巴,你是大男人,怕個球!萬一真有賊人,看上的也定不會是你這個要錢沒錢要人沒人的傻蛋。想到要人,朱大一瞬間想到了新來的兩主仆,要是真有賊人,就她們倆那模樣,不搶走簡直對不起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一趟。
朱大說了好幾遍你是男人給自己打氣,拉開門攢起倔牛一樣的氣勢,腳步不停目不斜視地走到蠶桑她們的院子來。
院子里定定站著一個黑影,仰著頭似乎在欣賞萬頃星空。萬籟俱寂,有風從遙遠的地方而來,吹過桑樹的葉子,嘩啦嘩啦的輕響,吹過那人的衣裳,衣袂有一下沒一下飄起,未束的長發(fā)如同一匹黑緞垂在身后,黑得瑩瑩有光。
聽到腳步聲,那道黑影緩緩回過頭來,黑暗里不真切的視野讓她的容貌越發(fā)朦朧,如同曇花綻放瞬間被人定格住一般,美到讓人窒息,美到這一刻連風都為她停歇。
朱大看的幾乎呆住。
你在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看你。星空裝飾了你的窗戶,你裝飾了別人夢。
以上也是胡扯,朱大的感想如下:這樣的美人兒,真想睡一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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