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錦被將沖動癡纏的火熱風光遮得嚴實, 但央央銀鈴聲卻透露了太多羞恥的隱秘。
到鈴音漸歇時,兩道呼吸皆是大亂。
望著懸宕在上的赧紅俊顏,鳳醉秋有些迷茫:“就、就這樣?”
這種事情, 沒有人會細致教她。她只在很多年前看過避火圖而已。
但她依稀覺得,趙渭并未將事情做完。
因為她記得, 避火圖上一男一女之間的重點,好像不是手……吧?
此刻她紅唇濡軟, 烏眸濕亮。中衣斜肩微敞, 露出些許白色傷布。
面對如此誘人美景, 趙渭略偏頭錯開眼去,順手替她攏了衣襟。
而后翻身平躺,咬牙閉目, 極力穩住呼吸。
他唇角微揚,沉嗓低低,其間有難耐的苦楚,也有甜蜜的歡愉。
“后面的事,得等到成親后。”
“總覺得你在唬我。”
鳳醉秋啞聲笑喃, 氣息不穩。
“趙玉衡, 你究竟是不會,還是不敢?
一番苦心之下強自忍耐,卻被質疑為“不會”、“不敢”,把趙渭慪得太陽穴突突跳。
“閉、嘴。”
“哦。”鳳醉秋噙笑, 無意識地蹬了蹬腿,小鈴鐺又輕輕漾開聲響。
趙渭暗暗磨牙,雙目閉得更緊,一滴熱汗從額角滑下。
“再動,腿給你打斷腿。”
他本以為自己的語氣夠兇狠。
說出口才知, 字字都是從發緊的喉嚨里艱難擠出。
沉悶,低啞,透著火海煎熬的欲。
活像正當饑餓時被強行關進籠中的小獸,望著籠外近在咫尺的美味羔羊。
渴望,卻無助。
翌日,來為鳳醉秋上藥的女醫官不是第一日的那位。
年歲更小些,性情明顯活潑許多。
鳳醉秋向來隨和,在赫山大半年了,人緣極好。
年輕女醫在為她上藥的同時,嘴里也沒閑著。
“那夜您到醫館時,渾身是血,已起高熱,眼神都有些聚不攏了。就這模樣,頭腦竟還清醒,還能條理分明地對彭菱校尉發號施令。我都驚呆了。”
鳳醉秋笑笑:“其實沒多清醒,話說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女醫官想了想,抿嘴偷笑著:“告訴您一個秘密,可別說是我說的。”
鳳醉秋點頭:“什么秘密?”
她神神秘秘湊到鳳醉秋耳邊:“您那時對彭校尉交代完事情,突然就閉眼昏睡過去,趙大人臉色刷地就白了。后來主醫說了好幾遍您只是昏睡,他才慢慢緩過勁來。我瞧著,他似乎抹了好幾下眼睛。”
鳳醉秋驚訝到合不攏嘴。
所以,那時趙渭以為她死了,被嚇哭了?!
難怪她昨日醒來后,趙渭會有那些急切又反常的言行。
知道自己對他如此重要,鳳醉秋心中暖和得一塌糊涂。
但她守口如瓶,沒在趙渭面前提及此事。
趙大人也要面子的,就讓他以為這個秘密無人知曉吧。
接連兩天,除女醫官外,多數時候是一位雜役女侍在房中近身照料鳳醉秋。
趙渭從早到晚都在仁智院忙碌,只掐著飯點抽空回來。
陪鳳醉秋吃過飯,盯著她喝完藥后,他會在房中守著。
類似第一天那樣同床共枕、失控親密的事,再沒發生過。
他總坐在小圓桌前寫一本手札。
等鳳醉秋睡醒,確認定神安眠的藥效已過,他便再度前往仁智院。
趙渭這人沒許多甜言蜜語,不會動不動送金銀珠寶鮮花美玉。
更做不到丟下正事,一門心思圍著鳳醉秋,事無巨細地親自照料。
但鳳醉秋很清楚,這人待她足夠好。
她每日受藥物影響陷入迷糊昏睡,加起來得有兩個多時辰。
這種時候,必須得有人在近旁照看著。
因為她熟知北境全線布防,若在渾噩昏睡中囈語幾句,將來出了什么問題,跳進瀾滄江也洗不清。
趙渭每日趕在她喝藥前回來,命所有人退到前院,親自守到她藥效過去后醒來,正是為了這個。
有他守在旁,假如以后北境真出了差池,泄密的嫌疑就不在鳳醉秋一人身上。
他是真為鳳醉秋考慮良多。
養傷的第三日,鳳醉秋睡醒后,靠坐在床頭笑望他。
“我這兩天喝藥昏睡后,說過什么嗎?”
“偶爾嘟囔幾句。”
趙渭收拾好桌上的書冊字紙,投來安撫的眼神。
“放心,都是些不打緊的廢話。”
鳳醉秋松了口大氣,眼珠子一轉:“誒,我都嘟囔些什么?”
“想知道?”
趙渭倏地燒紅了臉,幽幽送她對大白眼。
“偏不告訴你。”
細看之下,他的臉紅不是羞澀,更像是羞憤。
鳳醉秋若有所悟,不禁莞爾:“我是不是一直問那天下午的那個問題?”
“閉嘴!”
心中的猜測被證實,她笑得更大聲了:“所以,你到底是不會還是不敢?”
趙渭惱羞成怒,大步走過來,果斷捂住了她的嘴。
他沒好氣地扯開話題:“大夫說你傷勢已穩,明日就換方子,不必再臥床。但你務必量力而行,尤其不能與人動手,小心傷口裂開。”
鳳醉秋的笑音悶在他掌心:“知道了。”
趙渭這才撒手:“我要去瀑布水車那邊扎營十日,試驗水車舂磨火//藥原材的成效。”
這是公務,需要近衛統領安排人隨護布防的。
鳳醉秋立刻正色,心中飛快盤算:“你是打算明日就過去么?”
“不,預計在五天后,”趙渭搖頭,“等你傷口愈合得再好些。”
“要我親自隨護?”鳳醉秋挑眉怪笑,“莫不是想讓我進你帳內守夜,趁機做完那天下午沒做完的……唔!”
一番狂肆的親吻過后,趙渭眼中微紅似熾,抵著她的鼻尖,啞聲警告。
“再胡說八道招惹我,信不信我把你拆了吞掉?渣都不給你剩。”
鳳醉秋眼唇俱彎,半點不怕他的狠話。
“后面的事你根本不會。別嘴硬,你就是不會。”
明知她是故意激人,趙渭還是與她杠上了。
他紅著俊臉,冷笑哼聲:“你會?那你來啊!”
話音未落,鳳醉秋的手已搭上他的衣襟。
他像被火燙著似的,一退好幾步,面紅耳赤地瞪人。“成親之前,你想都別想。”
望著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鳳醉秋抿緊笑唇,雙頰滾燙。
趙大人不經逗,可愛得要命。
鳳醉秋最重的兩道傷在肩與手臂,旁的都是些不打緊的小傷口。
她是個很配合的傷患。
喝藥、上藥、臥床靜養,諸事都謹遵醫囑。
如此安分三日后,行動已大致如常。
大夫替她換過藥方,再無昏迷囈語的風險,她就不便再繼續留宿趙渭的起居院了。
回到自己在崇義園的居所,她開始恢復慣常作息,除不強行練武外,日常事務都正常展開。
二月十四,鳳醉秋精神已然大好。
她將幾名校尉召集到議事廳,過問廿九夜刺客來襲之事。
彭菱道:“當夜誅殺一百二十七人。從兵器和衣袖內襯的紋飾看,和你的判斷一樣,吐谷契、北狄兩邊都來人了。因為言語不通,我已將抓到的活口全數移交都督府。”
鳳醉秋頷首:“那一百多具尸體,妥善處置了嗎?”
眼看已入春,若任由百余尸體在北麓自行腐去,搞不好要鬧瘟疫。
彭菱也是有戰場經驗的人,這種細節自是穩妥:“我親自帶人運去金鳳雪山,尋荒僻處深埋了。”
“那就好。”
鳳醉秋放下心來,轉而看向葉知川。
“這幾日,金鳳臺古道有動靜嗎?”
葉知川答:“我派人在您早前指定的那幾個地點蹲守,這些天持續有人逃出來。到今早為止,我們已就地截殺八十余人。”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根據他們隨身的印信或標記來看,全是吐谷契人,且多是小隊頭目,沒見幾個小卒子。”
鳳醉秋蹙眉冷笑:“果然不是我多疑。”
從那條山壁棧道進去,便是金鳳臺古道機關最復雜的一段。
吐谷契刺客的小隊頭目們竟能躲過重重機關,準確找到幾個極其隱秘的生門……
天底下沒那么多巧合。
她果斷下令:“葉知川,你稍后去利城單獨面見都督。告訴她,內鬼極有可能出在她身邊,懇請她謹慎密查。”
除了彭菱,在場眾人皆是滿臉震驚。
張成燁代表大家問出心聲:“鳳統領何出此言?!”
“你在赫山當差四五年了,”鳳醉秋睨他,“在此次之前,你知道金鳳臺古道是怎么回事嗎?”
前朝時,利州都督之位是由循化沐家實質世襲。
為抵御金鳳雪山背后的紅發鬼國,有一任利州都督動用自家府兵,耗時幾十年,秘密修建了金鳳臺古道。
建成后,古道詳圖便一直在沐家家主手中。
連利州本地的普通百姓都知之甚少,更別說張成燁這種中原人。
“我不知其中詳情,但聽說過金鳳臺古道這回事,”張成燁指了指方阿久,“方叔從前提過。”
“哦對,忘了這茬。方叔當年是給沐家大小姐上過課的。”
鳳醉秋笑笑,看向方阿久。
“那方叔,您知道金鳳臺古道內的機關和每一段的生門所在嗎?”
方阿久搖頭:“我只知是循化沐家先祖在前朝時動用自家府兵秘密修建。至于內里玄機,這倒是半字都不知。”
鳳醉秋解釋:“那棧道進去后,再走一小段路就有條河。河兩岸都是以奇門之法排布的巨石陣,與附近的瘴氣林自成配合……”
那些人進去后,要么賭命,順河泅渡往瀾滄江去。
要么就鬼打墻繞圈圈,直到累死餓死。
或者,被重重機關逼進詭譎的瘴氣林,,死于早晚自成的瘴氣毒煙。
再或者,陷入沼澤,成為春醒獸群的盤中餐。
“……若有零星的刺客僥幸發現生門,那合理。但幾天之內就陸續逃出八十多人,且都是小隊頭目,這就不是巧合。他們多半在事先得了消息,知道生門的大致方位。”
鳳醉秋篤定他們只知大致方位,這讓眾人愈發驚疑不定。
鳳醉秋在想事情,彭菱便代為解釋。
“若這些小頭目知道準確方位,就會從容鎮定,帶著手下人直奔生門,出來以后伺機反撲。可他們都是自己逃出來的。估計是在巨石陣遭遇鬼打墻時,將手下人推去蹚機關陷阱,一點點試出生門所在。”
彭菱頓了頓,見眾人眼中還有疑惑,便進一步解釋。
“修建金鳳臺古道內的機關、陷阱,困死兩三千人不在話下。倘若那些小頭目是想連大致方位都不知,全然賭運氣,盲目推人蹚機關、試生門,那幾百個小卒子是不夠的。”
見鳳醉秋點頭,張成燁又追問:“那鳳統領為什么篤定內鬼出在都督府?”
鳳醉秋忍了個呵欠:“武德元年,沐家少帥沐青演將獨一份的家傳古道詳圖移交給趙縈都督了。”
原來如此。
眾人既驚訝又好奇。
葉知川還有一點沒想通:“既事先知道古道的秘密,怎么逃出來的只有吐谷契刺客,沒有北狄刺客?這兩家不是聯手來的么?”
鳳醉秋端起茶盞,一時未答。
方叔年長閱歷多,此刻已然明了。
“這兩家都是畏威而不懷德的習性。哪怕如今狼狽為奸,相互也會留一手。多半是吐谷契方面得了金鳳臺古道的秘密,卻未與北狄通氣。”
彭菱補充:“再者,初九那夜,鳳統領讓咱們不停穿插,將這些人打散再分別逼進去,就是為了讓他們不能輕易集結。”
思索片刻后,鳳醉秋放下茶盞。
“葉知川,你讓人繼續守著各處生門,出來一個剁一個。十天后,彭菱帶隊進去清理尸體。”
“是!”
張成燁訕訕望向彭菱,小聲問:“里頭不是機關重重嗎?你帶隊進去收尸,不怕中招?”
“我就不可能中招。”
彭菱單手托腮,笑得很是驕傲。
“我們青梧寨人的先祖,都是循化沐家的暗部府兵。秘密修建金鳳臺古道、打紅發鬼都有份的。”
又得知利州一樁古老掌故,在場幾位中原來的校尉齊聲驚嘆,小聲議論起來。
鳳醉秋屈指敲了敲桌面:“閑話先不提,來談談后續的部署。我總覺得,他們這次刺殺不對勁。”
雷聲大雨點小。
人手不少,章法卻有些亂,好像并不是抱著“必須刺殺成功”的心來的。
更像是兩軍對壘時的佯攻部。
那,他們要掩護的真正行動,到底是什么?
議事結束后,潘英跟在鳳醉秋身邊出來。
她壓著嗓子道:“鳳統領,有件事我越想越奇怪,憋了幾天了。”
潘英向來是心直口快的,這么吞吞吐吐,實在少見。
鳳醉秋瞥她:“直說。”
潘英不太自在地撓了撓頭,小聲囁嚅:“就,早前您不是讓我夜巡時留心望岳館的動靜么?”
鳳醉秋被她吊足了胃口:“嗯。有異常?”
潘英道:“前天中午,夏夫人親自為夏騫大人做了飯菜,送去后山的冶煉小工坊。”
夏騫做起正事倒也不含糊。
據說,他這些日子帶著望岳館的人,在苦心鉆研一種很厲害的合金鐵。
后山小工坊正式落成的當天,他立刻就帶人去開爐嘗試,每天親自從天亮守到天黑,看來確實是想做出點名堂。
但他在私事上頗多驕矜毛病。
當初他來赫山時帶了位近身仆從,日常吃食便由這仆從去廚院單獨做,從不與眾人一道將就大鍋食。
偶爾桑采心血來潮,也會親自去為他做些更精致的美味。
鳳醉秋不解:“夏夫人為丈夫做了頓飯,再親自送去,這古怪在哪里?”
潘英聲若蚊蠅:“那天,紀君望被安排在小工坊周圍站哨,恰好聽到他們夫婦吵架。”
“吵什么?”
“夏夫人做的吃食里,”潘英清了清嗓子,“有道菜叫‘金玉羹’。”
陌生的菜名、潘英奇怪的態度,都讓鳳醉秋愈發云里霧里。
“金玉羹怎么了?”
“據說,夏騫大人從不吃金玉羹……”
潘英半抬眼簾偷覷鳳醉秋神色。
“趙大人才最愛吃這個。”
鳳醉秋愣怔一瞬,淺淺笑了:“吃飯總需人三哄四請的趙大人,居然也有格外愛吃的一道菜?這倒稀奇。”
別說鳳醉秋,赫山這么多與他相處四五年的同僚,都不知他竟也有偏愛的菜色。
因為趙渭沒那么多矜貴的破講究,特別好養活。
平日里和大家一樣吃,很少要求開小灶。
“鳳統領,”潘英恨鐵不成鋼,“我說這些,重點不是趙大人愛吃什么!”
鳳醉秋肩上傷口正在結痂,此刻突然有些發癢。
于是她反手搭在肩上,以指腹輕輕搓著衣料緩解,口中漫不經心:“那重點是什么?”
“重點是,夏夫人為丈夫做飯,卻做了道她丈夫并不愛吃,但趙大人愛吃的菜!”
潘英急得輕輕跺了跺腳。
“您難道就沒覺得,夏夫人和趙大人,不對勁?”
“我覺得吧,你是太閑了。管天管地,還管人家做什么菜?”
鳳醉秋輕飄飄瞪她一記。
“夏夫人做了金玉羹,又沒送去給趙大人吃。你伙同紀君望捕風捉影亂傳話,是想挨揍嗎?”
滿身正氣地訓完潘英后,已近午時。
鳳醉秋想了想,便向仁智院去。
趙渭與高飲并肩走出院門,正好與鳳醉秋迎面相逢。
“怎么了?”趙渭奇怪地端詳她,“你看起來有些嚴厲。”
鳳醉秋勉強勾了勾唇:“我只是來請教一下,‘金玉羹’,是什么?”
“淮山和羊肉做成的,羹。”
因為鳳醉秋的笑眸里似有殺氣一閃而過,趙渭沒來由打了個磕巴。
“你,想吃這個?”
鳳醉秋平靜搖頭,滿臉寫著豁達大氣。
“我就隨便問問,沒想酸……呸,我是說,沒想吃。”
好端端一個鳳統領,可惜長了條管不住心里話的破舌頭!
呸。
呸呸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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