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次日上午, 趙渭與鳳醉秋抵達利城,去刑律院見桑采。
桑采雖指名要見趙渭與鳳醉秋,卻又要求分別見他們二人。
她一個階下囚,敢提這樣的要求, 無非也是因為手中還有籌碼。
都督趙縈急欲確定夏騫是否同謀通敵, 自是準了。
刑律院早早做好周全準備, 官員與差役陪同趙渭先行進了審訊房。
桑采已經在刑律院的牢房里待了一個多月。
刑律院并未對她動過刑。
但她本就柔弱, 經歷了這一個多月的牢獄生涯, 動不動刑似乎區別不大。
此刻她坐在椅上, 雙手被反剪捆縛, 再無從前的精致柔美。
她的眼神略有些渙散飄忽,面上慘白,唇色卻是不正常的紅。
她說話時氣息虛弱, 聲線微顫。
“我與夏騫并未向官府遞交婚書,也未宴請賓客,《戚姻律》中夫婦同責的法令對我們并不適用。這事, 他告訴你了嗎?”
趙渭驚訝挑眉:“沒有。”
桑采通敵叛國的案子查了這么久, 至今沒有任何證據能明確指向夏騫。
若夏騫早說了與桑采之間是這樣的情形,就不會被關押至今。
“算他聰明。”
桑采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似笑非笑。
“我做的事,夏騫并不知情。你若答應放過他, 并且不牽連我的兩個孩子,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她指名要見趙渭,居然是為談條件保夏騫,這真是誰也沒想到的。
“稚子無辜,本就沒誰要牽連你的兩個孩子。”
趙渭從容靠坐在椅中,十指交握。
“聽你這意思, 是因為夏騫沒有主動撇清與你的關系,你才下定決心要保他?”
“或許吧,”桑采有氣無力地揚唇,“女子總是容易心軟在細節上。”
“哦。”
趙渭不懂這是什么道理,但也沒興趣再深究。
“你說夏騫不知情,他就真不知情了?我憑什么相信你?”
桑采仰頭閉目,唇角扯起小小笑弧。
“你們查了這么久,若有證據能坐實他與我同謀,你今日也不會來這里聽我說話。”
桑采說夏騫并非她同謀,甚至不知道她替北狄人做事。
對此,趙渭其實是信的。
桑采和北狄人之間的聯絡渠道,主要是她身邊那位管事大娘。
據那位管事大娘的供述,事情都是避著夏騫做的。
夏騫極看重“承恩侯繼子”這身份,在大節上是斷不肯行差踏錯半步的。
對于這一點,桑采很是了解。
“我一開始就想過的,他若知曉是要為敵國做事,說不得轉臉就把我出賣了。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反而可以利用他的身份行事。”
桑采倒也沒兜圈子,有一說一。
“他這幾年確實是去了幾次臨川,也確實越境去過北狄地界。但他只是去找我父親當年想找的那種隕星礦,不是真心替我尋父,所以他根本沒與北狄人接觸。”
這事不是夏騫親口告訴她的,但她都知道。
她當初委身于夏騫,本來就是個雙方都心知肚明的交易。
夏騫不但得到了她的人,還從她手里得到了她父親留下的合金鐵冶煉之方。
以此為條件,夏騫答應親自去幫她探尋父親下落。
可惜,夏騫既非婚姻良人,也不是什么有諾必踐的君子。
他從桑采這里得到了他想要的,卻沒有真正履約幫她尋找父親。
他只一心想著煉出那種合金鐵,為自己換得個錦繡前程。
看透這個真相后,桑采再無計可施,卻又不能輕易與夏騫撕破臉。
北狄人就在此時暗中找到桑采,她便答應了與他們合作。
“你們這是什么表面夫妻?”
趙渭嘖聲搖頭,倍感無趣。
不過,他并不關心桑采的心路歷程,只想把條件談清楚。
“你要我‘放過夏騫’,是指放到什么程度?”
桑采說:“讓他回上陽邑吧。我的兩個孩子已沒了母親,有父親陪著他們長大,勉強也算我盡力補償了。”
對那兩個孩子,她心中是有愧的。
她生下他們,不是因為與他們的父親彼此深愛。
他們只是她求夏騫救自己父親的籌碼之一。
好在孩子還小,不怎么記事。
只要將來沒人在他們耳邊嘴碎,他們永遠不會知道這個難堪的真相。
既趙渭承諾不牽連無辜稚子,她這做母親的在臨死前保全他們的父親,再有承恩侯府庇護,至少能換他們安穩長大。
她不是想保夏騫,而是保住夏騫,那兩個孩子才能一生無憂。
趙渭認真權衡片刻,冷靜點頭:“我可以和你談這筆交易。不過,你現在就只保夏騫,不打算再管桑先生死活了?”
“我為我父親盡全力卻無功,或許天意如此,就這樣吧。師兄對我說過,金云內衛派了暗樁潛入北狄,這幾年一直沒放棄尋找我父親。”
桑采扯了扯嘴角。
“這件事,我還沒當面謝你。”
桑韓私自越境前往敵國尋礦,已屬于違律犯禁。
若被有心人翻出來,扣他個通敵的嫌疑都算有理有據的。
昭寧帝將這消息壓下,盡量保全桑韓身為鑄冶大家的名節,已是仁至義盡。
圣意默許金云內衛派專人潛入北狄尋找桑韓下落,這就是給趙渭面子。
趙渭卻不居此功,擺擺手,不受桑采的謝。
“桑先生于我有半師之誼,況且還有陳至軒的情分在。于公于私,我都不會無動于衷。這與你無關,不必你來謝。”
桑采哽了哽,神情古怪,不知是要哭還是要笑。
“你這么急于撇清,是怕鳳統領誤會你是為我才插手此事?”
趙渭嗤聲,淡淡翻了個白眼:“你以為她是你?”
以鳳醉秋的眼界和胸襟,根本不會生出這么小家子氣的誤會來。
對這一點,趙渭有著十足的信心。
他這副“以心愛姑娘為傲”的坦然模樣讓桑采愣了愣。
稍頃,她泄氣地軟下雙肩,仰頭靠向椅背,笑容發苦。
“是啊,她和我不一樣。”
她心中萬般感慨,趙渭卻懶得搭理,只就事論事繼續談。
“你要保夏騫,得看你口中那個秘密有多大分量。”
桑采呆呆望著房梁上的積灰,弱聲弱氣。“古籍中記載的那種隕星礦,我父親和夏騫都沒有找到。但我知道哪里有。別問我怎么知道的,這我不會告訴你。我只能說,千真萬確。”
這是她手中最重要的籌碼,她不會將消息來源告訴任何人。
趙渭歪頭,將信將疑地打量她。
“你若真知道哪里有這隕星礦,為何不拿這消息與北狄人換你父親?”
“我父親被他們用提線香控制,他們已經得到了合金鐵的冶煉之方。若我再把隕星礦所在的真正地點告知他們,我父親才真活不成了。”
趙渭點點頭,頗為感慨:“從前沒留意,如今才知道你竟也有幾分聰明。只可惜桑先生從前對你溺愛太過。或許真應了那句話,玉不琢,不成器。”
桑采閉上眼,自嘲輕笑:“是啊。我也不知道該怪誰,沒處說理去。”
人都說慈母多敗兒。其實慈父也不遑多讓。
從前桑采最引以為傲的,便是父親對她的偏疼嬌養。
桑采其實是有哥哥姐姐的。
哥哥不幸早夭,她并沒有見過。
姐姐比她大十來歲,性子風風火火,要強自立,是個不太會討父母歡心的倔姑娘。
而桑采自幼體弱,常在父母面前哼哼唧唧撒嬌,輕易就得了所有的關愛。
姐姐被父母冷落多年,遠嫁淮南之前更是與父母爆發了激烈爭執,竟至于斷絕了關系。
后來母親因病過世,只剩桑采與父親相依為命,父親就更將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桑韓是鑄冶上的學問大家,卻寧肯家學散佚,也不舍讓小女兒吃苦擔當傳承。
一直以來,桑采什么都不必學,什么都不必做。
只需當好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小姐,無憂無慮依賴著父親就行。
到父親出事時她才明白,一個人沒有自己的立身之本,是多么凄涼又無助。
身邊連個可以全心信任、商量主意的人都沒有。
遇事根本沒章法,簡直就是無頭蒼蠅。
最初她以為自己與趙渭有婚約,趙渭便理當接替父親成為她的依靠。
可趙渭沒理她,趙渭的父親趙誠銳又閉門謝客,她自覺被辜負、被悔婚,便含著憤恨與報復的心思,咬牙與夏騫走到了一處。
可惜夏騫對她沒幾分真心,更不是重諾君子,并非她想象中能給她依靠的良人。
她絕望到病急亂投醫,便選擇了與北狄人合作。
開始為北狄人做事后,她才逐漸發現,自己似乎也算個可造之材。
雖比不得趙渭那般天縱英華,至少還有聰明、鎮定、機敏、縝密這幾項優點。
隨夏騫到了赫山以后,她時常在想,若她也和師兄一樣,自幼在父親跟前勤勉受教,扎扎實實擁有一技之長,如今或許也能小有成就。
那樣的話,她或許就不必走上叛國通敵這條不歸路。
可惜可嘆,世上沒有后悔藥。
她一步走錯,十步難回,這輩子就這么稀里糊涂到了頭。
“想想我也真夠倒霉的。咬牙走上歪路,對手卻偏偏是鳳醉秋。到頭來什么都沒做成,反而把自己搭進去了。”
除了苦笑,桑采不知自己還能做什么表情。
她真心覺得鳳醉秋是她的劫數。
不過,這與趙渭無關。
她覺得,趙渭大概也沒興趣聽她多廢話。
“我告訴你隕星礦所在的地點,你放夏騫回上陽邑,成交嗎?”
趙渭頷首:“好。反正我拿夏騫的命也沒用。”
既夏騫并未同謀通敵,放他回上陽邑也無妨。
交由承恩侯府約束看管,讓那兩個小孩兒不至于幼失雙親,權當積德行善了。
得了他的承諾,桑采放下心來,閉目仰頭,有淚自眼角滑落。
“原州,槐陵,見龍峰北山。那里就有隕星礦。”
“原州?!”趙渭蹙眉震驚,“吐谷契人這些年頻頻攻擊松原崔巍山,莫非就是為了這礦?”
趙渭到底是信王府的公子,國境堪輿圖是自幼便爛熟于心的。
鳳醉秋駐守北國門時的主防區在松原郡崔巍山。
崔巍山中,是有隱秘山路可通原州槐陵縣的。
“這也能猜到?不愧是你啊,”桑采低聲笑笑,眉目懨懨,“好了,我沒什么要和你說的了。請幫我喚鳳統領來吧。”
桑采很清楚,自己這事快結案了。
通敵叛國,人贓并獲,注定難逃一死,神仙也救不了。
人在快死的時候,總想說點平日沒機會說的心里話。
可惜她在利州沒什么親人朋友。
想來想去,也就只能和鳳醉秋說幾句了。
“鳳醉秋,我真的很佩服你。”
有一縷陽光自高高的小窗透進來,許多細小塵埃在光柱中旋轉輕揚。
桑采定定望著這處,淺笑喃聲。
“管事大娘應該已經招了吧?北狄人最初的計劃,本是想讓我在赫山的飲水里投進攝魂提線香,待我控制了所有人,然后他們再自北麓發起攻擊。”
可惜,鳳醉秋治下的赫山防務貌粗實細,飲水進廚院這么細節的瑣事,居然要經過四道檢驗。
且四道檢驗全通過以后,飲水進了廚院,還會有近衛日夜守著,片刻不離視線。
防得這么嚴,桑采根本沒有機會下手,那些人只能臨時調整了計劃。
倉促行事破綻便多,北麓行刺的局被鳳醉秋隨手破得個七零八落,鬧那么大動靜卻無果。
“原來你常去廚院為夏騫做吃食,竟是在找機會接近飲水?”
鳳醉秋忍不住笑了。
“真對不住,我無論坐鎮何處,都習慣嚴守飲水。”
她畢竟曾是戍守國門的領軍之將,對食物和飲水保持高度警惕算是基本功。
想在廚院有所動作,根本就是一腳踢在鐵板上。
桑采也跟著發笑,孱弱的雙肩微微抖動。
“早前我觀你行事,總覺得你這人狂妄托大,諸事漫不經心。后來才明白,你那是自信傲氣,根本就沒覺得我能在你手底下翻天。”
鳳醉秋彎眉眼:“沒你說得那么夸張。我只是日常做好自己該做的,誰來都一樣。”
“是啊,你個連攝魂提線香都能扛住的怪物,可不是誰來都一樣么?”
桑采虛脫似地將后腦勺放在椅背上,瞇眼苦笑。
“你是前北境戍邊軍前鋒營代主將,大周北國門上的血肉城墻。欽州的老人家總愛說,殺氣重的人通常運勢也旺。遇到你,我果然一路走背運,輸得好像也不冤。”
“恕我直言,弱就是弱,輸就是輸。”
被說是“怪物”,鳳醉秋很不高興,當即用大實話糊她滿臉,半點沒客氣。
“你一樁事都沒做成,這和運勢沒關系,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桑采任嘲任諷,苦笑連連。
她看起來很狼狽,也很虛弱。
鳳醉秋到底不是真會落井下石的性子,清了清嗓子:“聽趙大人說,你要保夏騫?他騙了你,你不恨他嗎?”
夏騫騙了桑采成為他的玩物,為他生了兩個孩子,還給將桑韓留下的合金鐵冶煉方子給了他。
他卻沒有遵照約定為她尋找父親下落。
“恨過。可后來想通了,無非也就那么回事。”
此時的桑采與從前完全不同。
言語神情都很疲憊,又很松弛。
像是解脫前的釋然,什么都無所謂了。
“我沒你那樣的好運氣,能遇到一個能為你傾盡全力、不計后果的人。”
鳳醉秋疑惑蹙眉,茫然到想撓頭:“你說你自己就說你自己,什么叫‘沒有我這樣的好運氣’?”
“你還不知道?”
桑采虛虛睜了眼縫乜她。
“之前趙大人力排眾議,迫使都督下令開啟軍管,將利州翻了個底朝天。”
“我知道啊。可這和我的運氣有什么相干?”鳳醉秋大惑不解。
“還有,全州軍管是你被關起來以后的事。你在牢里消息還這么靈通?”
桑采仰頭閉目,開懷悶笑。
軍管全州一個月,這動靜極大,幾乎將各國埋在利州的探子除干凈了。
當然,代價也不小。
雖只一個月時間,但趕上春耕備種的季節,大部分百姓都被禁足家中,利州今年的收成顯然會大受影響。
引發民怨也是在所難免。
縱然官府已做出解釋,百姓都知此前那一個月的全境軍管是因有人通敵賣國。
但這次的通敵賣國案,在百姓層面沒造成什么實際影響。
而利州人今年注定要勒緊褲帶過活,這倒是真真切切的利益受損。
所以街頭巷尾罵桑采這賣國賊的聲音,遠沒有罵趙渭的聲音來得響亮。
“這些日子,我經常聽到有獄卒罵趙渭。”
這似乎讓桑采很解氣。
她的笑容過于燦爛,干涸的唇上猛地扯出一道皸裂血痕。
連吃官家糧的刑律院獄卒都在背后痛罵趙渭任性妄為,尋常百姓只會罵得更狠。
各國之間都會相互安插暗探,拔除一批又回來新的一批。
如此大動干戈地全面徹查,能得到的只不過是短暫清靜罷了。
利州官場誰不知這個道理?所以包括都督趙縈在內,誰也不想走到這步。
趙渭是慣會走一步看三步的人,別人都能想到的后果,他豈會想不到?
可他寧愿背負利州百姓的千夫所指,也要強硬堅持軍管徹查全境。
“他這就是為鳳統領你沖冠一怒啊。”桑采笑著笑著,就哭了。
很羨慕,又很懊惱,還很想不通。
“這么情深義重的人……明明是我先認識他的。”
鳳醉秋真是忍了又忍才沒對她翻白眼。“你腦子是什么東西做的?”
趙渭攪出這么大動靜,怎么可能只是為兒女私情?
強行推動軍管并徹查全境,揪出諸多敵國細作后,都督趙縈便被架在了火上,不得不拿出壯士斷腕的決心。
如今正著手清理利州官場上下呢。
這是昭寧帝一直想要,但不方便直接說出口的。
趙渭因勢利導,代天子向趙縈敲下這一鞭,也進一步抬升了自己在利州官場的分量。
至于民生受損的部分,趙渭也做了補償安排。
信王府已回了信,將欽州老宅的糧倉存糧全數運來利州,并前頭帶領各地勛貴高門捐糧,確保利州今年不會出現饑荒。
待下半年賑災糧進了利州,趙渭與利州百姓的關聯就會緊密起來。
再有在循化辦學等事,他便成功在利州扎下根了。
不過,這些事沒必要讓桑采知道。
鳳醉秋站起身,撣撣衣上褶皺。
“你很小時就認識他了,既喜歡,為什么從沒對他表明心跡?”
“女兒家要矜持,怎么可以先表白?”
鳳醉秋真的忍不住翻白眼了。
奇怪的中原人。
“是你喜歡人家,卻端著矜持等人家來向你表白?”
桑采這個死到臨頭的人,雖表面看著還算鎮定,其實多少還是有些崩潰錯亂的。
或許是抱著“反正我都要死了,憑什么你們都活得開開心心、圓滿順遂”的心態吧。
她掛著滿臉的淚,前言不搭后語。
“鳳醉秋,你也別太得意!他有沒有告訴過你,他母親是什么人?!”
鳳醉秋撣衣的手頓了頓:“他母親是什么人,關我什么事?”
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瘋。莫名其妙。
桑采的事算是塵埃落定,只需等刑律院判決。
從利城回赫山之前,鳳醉秋悠哉哉去買了串糖面人才上的馬車。
車輪徐緩滾動時,趙渭便將雙臂環在身前,額角輕抵車壁,閉目假寐。
其實只要仔細看,就能發現他的緊張與不安。
他雖閉著眼,也知自己的睫毛一直在顫抖。
先前桑采和鳳醉秋說話時,他就在刑訊房門口,聽得一清二楚。
桑采突然對鳳醉秋提起他母親,用意何在,他沒興趣探究。
但,家中那些烏糟舊事,是趙渭心頭很難堪的一道疤。
他并不想瞞著鳳醉秋,可之前每次話到嘴邊,卻都咽回去了。
桑采應該慶幸她在最后關頭管好了嘴,沒將話徹底說穿。
否則,趙渭也不確定自己那時會做出什么來。
這件事,得是他自己親口告訴鳳醉秋才好。
若她從別人口中聽說的,那他的難堪只會倍增。
昨夜不肯收下那枚代表求親意義的小鳳凰簪花,只是不想連求親這種事都被她搶了先。
也是想要她多哄哄自己。
并不是不想和她走下去。
他喜歡鳳醉秋,也在心里打定主意要和她共度此生。
所以,他很怕從這姑娘眼里看到嫌棄甚至厭憎。
更怕她知道那些事后,就決定將他拋到九霄云外。
趙渭有極好的母親,也有極好的兄長和姐姐。
他們一直告訴他,你又不能選擇被什么人生出來,所以那不是你的錯。
但鳳醉秋會不會也這么想,他毫無把握。
原以為,鳳醉秋在聽了桑采的話后,至少會好奇追問。
可趙渭閉目等了許久,只聽到她津津有味咬糖面人的細碎聲響。
她好像沒要問什么。
這讓趙渭心中忐忑淡去,代之以些許委屈。
沒心沒肺的混蛋,只顧著吃糖面人,對他的事半點都不關心。
趙渭心里正惱著,忽然感覺鞋尖被輕踢了一下。
他哼了聲,卻沒有立刻睜開眼。
鞋尖又被踢了一下。
他睜開一只眼,悶聲悶氣:“你脖子以下全是腿嗎?車廂這么寬,不夠你伸直的?”
“好好說話,不許陰陽怪氣。”
鳳醉秋咬著甜面人的腦袋,歪頭沖他笑。
“問你個事唄?”
“嗯?”
“桑采和我說話的時候,你就在門外,我知道。”
她支著腦袋湊過來,笑瞇了眼。
“她最后說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你要告訴我嗎?”
她湊得很近,字字句句沾著糖面人的甜糯香氣,直撲趙渭的鼻端。
趙渭心尖被燙得一顫,佯裝鎮定地半垂了眼眸。
“你若非要問,我可以說。”
“但是?”
趙渭勾了勾唇,眼底卻一片霜寒:“但是,這事有些糟心,我說話大概會很難聽。”
比如,學親姐痛罵親爹一句“趙誠銳那個淫//魔王八蛋好色作孽天打雷劈”什么的。
鳳醉秋咬著糖面人愣了片刻:“你想怎么說就怎么說。你愿說我就聽著,不愿說我就不問。”
她將咬掉腦袋的糖面人抵上了趙渭的唇。
“你看起來很不高興。吃點甜的,心情會好些。”
趙渭仰頭退開,好笑地睨著她:“這是你從哪家話本子上學來的?”
“你這人怎么不按套路來?按話本子上寫的,你這時該說‘糖面人哪有你甜’……”
鳳醉秋好遺憾地收回糖面人,小聲嘀咕。
“然后,把我按在懷里親。”
至此,趙渭終于確定,這女人在聽了桑采那奇怪的話以后,也并沒太好奇他母親的事。
她根本無所謂趙渭有什么隱秘的身世,也不在乎他母親究竟有什么秘密。
她滿心滿眼就只是趙渭這個人。
這樣,真的很好。
沒有小心翼翼,也沒有一驚一乍。
不是獵奇地刨根問底,也不是無用地憐憫寬慰。
是有分寸的親密。
你想說,我的耳朵就在這里。
你若苦澀到難以啟齒,我以蜜渡你。
不得不說,鳳統領疼起人來,實在很笨拙。
拿糖面人哄人,這手段,對付小孩兒呢。
偏偏趙渭比小孩兒還好哄,很吃她這套。
“鳳統領,這就是你哄我入你鳳家門的誠意么?呵。”
趙渭口中說著抱怨的話,心中卻暖融融蕩開的層層漣漪。
“既看出我心情很不好,我不去親你,你就不會自己親過來嗎?”
快親我一下,我便有勇氣將我難堪的秘密攤開在你面前。
往后余生,也多疼我一點吧。
拜托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本來想搞個三章合一的,結果改來改去,只剩兩章合一了,_(:3」∠)_
感謝在2021-02-16 02:26:36~2021-02-23 08:32: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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