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前些天,崔六去縣城賣皮子順便買些油鹽米,回來時從腰間解下一枚葫蘆,朝張大風搖了搖。
張大風見之大喜:“打了酒了?哎呀,他娘的老子這些天就饞著這口呢!六弟,快拿過來!”
崔六笑嘻嘻地將葫蘆遞過去。張大風拔了木塞,把鼻子湊近葫蘆口深深地一吸氣,滿臉陶醉之色。
張玄正在整理崔六帶回來的東西,見狀臉一沉:“爹,你傷還沒全好呢!弊哌^去劈手奪過張大風手中的葫蘆,把口重新塞上,板著臉道,“傷沒好之前不能喝!
她不放心地瞄了眼崔六:“六叔,這酒我先收著!
崔六無奈地朝張大風看看,一臉大哥我幫不了你的神情。
張大風也只能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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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張大風說要小酒與張玄結拜為兄妹,崔六便道:“阿玄,你去把酒拿出來吧!
張玄見崔六一臉淡定毫不驚訝的樣子,不由詫異道:“六叔你早知道我是姑娘家?”
崔六點點頭:“剛下山不久我就知道了,有天晚上輪到我守夜,大哥就對我說了!
實際上張大風那時候說得還不止張玄的女兒身份。那會兒張大風剛從高燒后的昏睡中醒來,覺得自己未必能撐過去,便將張玄托付給崔六,要他鄭重發誓,至少要保護她直到她找著自己親生父母,被父母接納為止。崔六發了毒誓會遵照著做,張大風才又放心地昏睡過去。
崔六那時候已經震驚過了,此時才顯得如此淡定,只是感慨了一句:“沒想到大哥把此事瞞了十二年,一個人都沒說,不過我們這些人都是粗人蠻漢,是該瞞著。瞞得好!”
小酒卻略悲憤:“我竟是最后才知道真相的!若不是要結拜了,你們是不是還準備瞞著我?”
崔六揚手又要拍他后腦,小酒一縮脖子躲開,接著就往洞外跑。崔六叫道:“混小子別趁機偷懶,快把打來的兔子拿去洗殺了!
小酒叫道:“不行,這事太突然,我還暈乎著呢,你讓我想想,等我明白這怎么回事……”
崔六輕蔑地“嗤”了一聲:“等你這腦子想明白,天都亮了。”
張玄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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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里什么都沒,一切就從簡了。張玄找塊平坦大石,用洗凈的大樹葉鋪上當盤子,崔六將烤熟的野兔、鹿肉干、野果等物擺上,再抓了把米堆在肉果前面。
張玄與小酒收斂了嬉笑神情,在大石前跪下。
崔六往葫蘆切成的瓢里倒了兩淺瓢淡酒,舉到兩人面前。
張玄用小刀刺破指尖,隨著一陣輕微的刺痛,血珠從小口子里滲出,她在酒中滴入三滴血。鮮紅的血珠一落下去,很快在微濁的酒液中化開。
他們接過自己面前的酒瓢,舉至頭頂高度。張大風說一句,他們便朗聲跟一句:“我等二人情同手足,在此義結金蘭。從今往后,患難相扶,福禍相依。天地為證,山海為盟,有違此誓,天地不容!”
在張大風與崔六見證下,兩人發了誓,交換手中的酒瓢,低頭飲盡,相視而笑。
張大風一拍大腿:“玄兒,今日這么高興的日子,你總能許我喝碗酒了吧?”
張玄微笑點頭:“可不許多喝!
張大風哈哈大笑:“就這點點酒,哪夠我‘多’喝的?”
這一夜,四人都十分高興,長久以來逃亡的陰影與離家的哀愁,在這一夜都一掃而空。
張玄這身子頭一次飲酒,雖然就瓢里淺淺淡淡的那么半瓢,她仍然有了點暈乎的感覺,吃過飯后不久就睡下了。這一覺還睡得特別香而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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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張玄睜開雙眼,朝張大風所睡的地方瞧了眼,這是她最近養成的習慣,從躲進這山洞開始,她每日清晨都要看看張大風是否還在發燒,傷情恢復得如何了。
然而張大風平日所睡的地方卻空蕩蕩的。不光沒有人,連替換衣裳都不見了,只余鋪在石上替代被褥的干枯野草。
張玄皺了皺眉,走到洞口瞧見守夜的崔六還在,心下稍安,疑惑地問道:“六叔,我爹去哪兒了?”
崔六回眸望著她,頓了頓才道:“大哥走了!
張玄吃了一驚:“什么?!走了?去哪兒了?什么時候回來?”
崔六惆悵地搖搖頭:“不回來了!
小酒也醒過來了,聽見他們說話聲,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問道:“誰不回來了?”
張玄哪里顧得上他,只急著問崔六:“六叔,你說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崔六嘆口氣:“大哥說要你去找那個姓文的,和他認親!
張玄忽然明白過來,張大風問她作何打算時,其實已經下了決心,他知道若是他在,自己一定不會拋下他去找所謂的親爹,因此便索性不告而別。難怪他昨日要她與小酒結拜,也是臨走托付的意思。
小酒這會兒也完全清醒了,納悶地問道:“找那姓文的?去找就是了,大當家為何要走?不能一起去找嗎?多個人找總比少個人好找吧?”
崔六一臉嫌棄的神情望著他:“笨小子,就算通緝令畫得不甚相像,我們這四個外鄉人一同在街上走或是住店,偏偏四人從年紀身材,甚至人數都符合通緝令,難道不會惹人懷疑嗎?”
小酒這才恍然大悟:“哦!苯又謫,“那就算去掉大當家,才少一個,我們三個人這樣出去,也容易引起懷疑吧?”
崔六道:“阿玄換回女裝,我剃了胡子,便是帶著兒女去投靠親戚去的。”
到底不可能讓這兩個半大小子自個兒千里迢迢去尋親,別說張大風不放心,昨夜反復叮囑,又讓他發了回毒誓,就連崔六自己也覺得不放心,非得陪著他們一起去才行。
小酒點點頭,又道:“六叔,你和阿玄都換裝了,我也該換點什么吧?”
崔六白他一眼:“你又沒胡子可剃,是準備穿裙子呢還是剃光頭?”
小酒打了個寒噤:“算了算了,我還是就這樣吧!彼姀埿䴖]什么精神的樣子,自從知道大當家不告而別后就一直沒出聲,才故意插科打諢與六叔,但無甚效果,還被六叔損了好幾句,心道這回真是虧了,還是閉嘴吧。
一時三人都沒說話,氣氛陡然沉悶下來。小酒小心翼翼地瞧著張玄,以前一直當她是男兒,自然是隨便得很,也沒什么顧忌。如今知道她是女兒家,他就有點拿捏不好怎么與她相處了。再加上大當家突然離開,這情景下他更是不知該說什么好,生怕說錯什么話,惹她難過就糟糕了。
張玄見他偷眼望向自己,神情別提多鬼祟了,偏偏又滿臉不說話憋得慌的樣子,不由彎了彎嘴角:“你真要改裝也是可以的,我替你刮掉點眉毛,打扮打扮,至少扮個鄉下丫頭是沒問題的。”
小酒撓撓頭:“你和六叔就知道擠兌我。我這嗓子哪里扮得了姑娘家,一說話就露餡了!彼ぷ右呀涢_始變聲,明顯低沉許多,微帶粗嘎,那是無論如何沒法改的。但見張玄已經從最初的惆悵哀愁中擺脫出來,他還是樂意被她擠兌一下的。
“說正事吧!”崔六輕咳一聲,“眼看著天越來越冷,野果都沒了,如果下雪,捕獵釣魚也會難上不少,這山里已經不能再住了。定個日子就出發去找那姓文的吧。在那之前,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好。”
張玄點點頭道:“其實第一樁幢要緊事是改稱呼,在外面我與六叔父女相稱比較合適,姓什么呢?”
崔六沉吟道:“不能姓崔、也不能是張、柳……那就姓楊吧!
張玄又道:“姓楊不錯,小酒是我表哥,叫六叔三舅,不如今日我們就開始改稱呼吧,免得到時候臨時改稱呼叫錯了!
小酒納悶了:“為何我不是你親哥?我們不是才結拜么,情同手足,便是那親兄妹未必有我們這樣好的!
張玄道:“你做我的親哥本來也沒啥,可你長得和我也太不像了,又只差兩歲,一個不小心只怕引人懷疑,表親的話,相貌有異也屬正常。”
小酒便嘻嘻笑,用戲文里的調子拖長聲音叫了聲:“表——妹。”
張玄白他一眼:“你先想好你姓啥吧!
小酒馬上道:“我一早就想好了,我姓錢,大名多福!
張玄扶額:“我真想說我不認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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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后,做好一應準備的三人改裝之后離開。
當晚住店,崔六找了家小邸店,店里兼有吃飯住宿。聽見有人要住店,邸店掌柜的抬眼瞧了瞧他們。
張玄穿了身靛藍色土布的襦裙,烏油油的長發分作兩邊,梳著羊角頭,兩邊發髻各別了朵小小的淡藍色布花,安靜地站在崔六身后,半垂雙眸抿著嘴。
小酒以往亂糟糟的頭發,如今也都梳得整整齊齊,在頭頂戴著淡青色束髻小巾,一雙清澈有神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掌柜。
崔六把兩頰的胡子刮干凈了,笑瞇瞇地望著掌柜,雙眼彎彎地分外和氣:“掌柜的,給兩間房,要最便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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