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張玄與小酒在林間尋找柳樹,瞧見幾株野葫蘆藤,上面的葫蘆已經長老,變得黃澄澄的。小酒挑大的割下幾只,吊在腰帶上,邊走邊削去葫蘆的頂端,把籽掏空掏凈。再削了木塞塞住葫蘆口。
又走了不久,他們聽見潺潺的水聲,知道已經到了溪澗邊,便順著溪澗而行。這山澗從石縫中滲出,甘冽清澈。柳樹喜濕耐陰,與其在林中亂找,不如沿溪尋過去。
果不其然,很快他們在谷底的溪澗附近找到了兩棵老柳樹,張玄用匕首削下樹皮,在溪水中洗凈,削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投入葫蘆中,灌進山澗水浸泡著。
小酒將另外幾個葫蘆也灌滿山澗水,遞給張玄一個,其余的則掛在自己腰間。
張玄就著葫蘆小口喝了幾口,入口甘冽,清涼潤喉。
這會兒天色已經黑下來,他們不敢點火,怕萬一有官兵搜捕瞧見了火光,便摸黑在林間穿行。好在今晚天氣晴朗,天空明凈無云,看著星辰分布與月亮升起的方位也能認清方向。
回到洞中,小酒扶起張大風的頭,張玄喂他喝柳樹皮泡的水,他仍然昏昏沉沉的,只是下意識地把水喝下去。
整夜,張大風高燒不退,說著胡話,嘴唇都起了燎泡,張玄不斷替換他額頭上的濕布。半夜里又喂他喝了幾次柳樹皮泡的水。
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山洞,清脆婉轉的鳥啼聲入耳,張玄恍然驚覺,自己竟然坐著睡著了一小會兒。
洞中靜悄悄地,小酒和崔六都還睡著,她揉揉眼睛,伸了個懶腰,伸手去摸張大風的額頭,嘴角漾起一抹欣慰的微笑,退燒了。
之后數日,張大風又反復發過幾次燒,但都沒那么高熱,也是他體格強健,受了如此重的傷,失血極多加之傷口發炎,如此情況下,竟也給他熬了過來。
這山谷山洞真如桃花源一般的存在,人跡罕至,他們停留的這數日,不曾見官兵來搜捕,張大風在此養傷是再好不過。
崔六恢復之后,悄悄去大風寨附近探過,鴨山下的大營已經拔帳,官兵都退了。
莽莽山林中要找四個人,實屬大海撈針,即使是把這附近幾個山頭都搜索一遍,至少也要花上個把月的時間,胡修平哪里肯在這鳥不拉屎的荒山下的帳篷里住一個月,早就急著回去了。
但他仍留下兩隊官兵,命他們駐扎在大風寨內,拆除山寨內的房屋,以防再有山匪逃回去,或有其他流民將山寨作為盤踞之地。
官兵一面拆除山寨,同時每日派人在附近巡邏搜索,只不過那些官兵每日搜索都不甚上心,走得也不遠,只在寨子周圍十多里范圍內巡邏,到了時候便回去交差。
張大風聽聞自己一手建立的大風寨已被官兵拆毀得差不多了,雖什么都沒說,眼神卻蕭瑟荒涼。
張玄便與小酒一搭一檔地說笑,將他思緒引開。
山中麋子野兔甚多,山澗中還有魚,每日崔六與小酒去捕獵或釣魚,張玄留守山洞,照料張大風,間或采集野果回來,倒也不缺食物。
但十數天一過,傷藥眼見告罄,且每日的食物就是烤制的山間野物與野果,缺了鹽調味,不僅寡淡無味,吃久了身體都覺無力。
崔六便準備去附近縣城買藥買鹽,順便探探如今風頭。他將攤在石頭上風干的麋子皮野兔皮收攏,用藤條捆扎起來。
小酒殷勤地拿起捆扎好的獸皮:“六叔,我和你一起去吧。”
崔六睨他一眼:“你以為是去玩嗎?萬一給官兵發現了,光我一個人還好,帶著你礙手礙腳的怎么逃?”
張玄急忙道:“六叔,你可別用力瞪眼,瞪不壞小酒,倒把我給你化的裝弄壞了。”
因怕他被人認出來,張玄用魚鰾熬出的膠,替他把眼尾的上下眼皮粘起來少許,頓時丹鳳眼成了眼尾下垂的細長眼,眉毛亦用小刀刮去,修細修淡。崔六本來五官輪廓較深,頗為英武神氣,如此一改裝,讓他的容貌頓時顯得平庸起來,不會太引人注意。
小酒不樂意地撇撇嘴,知六叔說得有道理,就只好作罷。
·
傍晚時分,崔六回來了,帶著藥和鹽,還背了一袋米。他放下米袋,對張大風道:“大哥,你一定想不到我今日去縣城瞧見了什么。”
張大風奇道:“瞧見什么了?”
崔六到了縣城外,先去看城門口貼的布告,因鄉民大多不識字,便有識字的將布告內容讀出來,崔六聽見大風寨賊首張大風已經伏誅,還怕自己聽錯了或那人念錯,問了一旁同聽的人,確是說張大風被擒后已經伏誅。
張大風聽了不由好笑:“說我已經死了?”
崔六冷笑一聲道:“定然是胡修平那狗官做得好事,他欺上瞞下的事做的還少么?”
若是被上司知道張大風逃走了,胡修平這一回的清剿行動可無論如何算不上成功,大張旗鼓地帶兵圍山,居然還能被頭領人物逃出去,在上司看來,不是無能就是故意放人,所以才有此舉吧?
可實際上他并未抓到張大風,說是“伏誅”,卻沒有尸首。
張玄想到一事,問道:“六叔,官府有否通緝我們三個?”
崔六又是一聲冷笑:“可不止三個。”
“啊?”
“我瞧見了四個人的畫像,除了通緝張大風之子、小酒、我之外,還有柳四。”
張大風與小酒都驚訝地叫了出來:“四弟?!”“四叔?!”
張玄驚訝地追問道:“四叔不是已經……”
崔六道:“通緝令上雖說寫著柳四的名字,你可知那副畫像畫得是誰?”
張玄猛然醒悟過來:“畫著爹的像?”
所以胡修平偷梁換柱,將死去的柳四當做“張大風”,這就有了尸首為證,又把真正的張大風當做“柳四”來通緝。逃了“賊首”是大過失,逃了小嘍啰則無關大局。
如此一來,便瞞天過海將一場失敗行動變成一次成功的清剿。反正抓到張大風之后,即使他說出自己不是柳四,也只會被當成試圖脫罪的狡辯而已。
崔六又道:“但是那畫像畫得也不甚相像,阿玄不是把大哥的胡子眉毛都修過么,那畫像便是照著你修過的樣子畫得。”
古人的白描畫像,大多只能表現一些明顯的相貌特征。何況畫通緝令的畫師并未親眼見到張大風等人,只是聽人口述特征而作。這種畫像,只要是改換發型或是剃去胡須,就算拿著畫像比對都未必認得出來。
張大風養傷的這十多天,鋼針般的胡子又長滿腮,刮去的眉毛也都長出來了,那自然就與通緝令上的畫像不像了。
張玄心想可那少年當時上山是與張大風打過照面的,他應該是清楚張大風相貌的,且他們逃出來時,那少年明明瞧見了自己,應該能猜想的到,與自己一起逃脫的是張大風。他與胡修平本是一丘之貉,看見這樣的畫像,怎會沒有異議?
但轉念一想也說得通,他們逃出來時,山上上百雙眼睛都瞧見了,胡修平自然要通緝他們,但若是真抓到他們了,他瞞天過海之事就有可能敗露,對于胡修平來說,真正的張大風若是始終沒抓到,也不是件壞事。畢竟大風寨已經不在,張大風定然要隱匿身份,不可能自動跑去說自己是張大風。
張玄還在這邊低頭琢磨,小酒卻興致勃勃地問道:“六叔,那我呢,我的畫像不像我?”
崔六搖頭道:“我看是不怎么像,阿玄的那幅也不甚像,只是你們兩個的年紀放在那兒。真要有心還是可能認出來的。”
“是嘛?”聽見那畫像與自己不甚相像,小酒居然還有點失望之色。
張玄留意他的神情,問:“怎么,畫得像你還是好事了?”
小酒撓撓頭:“這又不是我想要畫得像我就能像的,只不過我還從未上過什么榜呢,這是頭一回啊。”
張玄正喝著水,差點一口噴出來,這少年是以上通緝榜為榮啊,嘖嘖,這三觀,可是有點問題啊。
·
自從說出十二年前之事后,張大風瞧見張玄總有些愧疚之色,極少與她眼神相交,也極少與她說話,張玄反過來還勸他別太介意過去之事。
又過了大半個月,張大風的傷勢幾乎痊愈。一日崔六與小酒去捕獵,張玄也正欲出去采些野果回來,張大風叫住了張玄:“玄兒,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張玄見他神色凝重,便放下竹簍子,走近他身邊鄭重地聽著。
“玄兒,如今大風寨已經散了,我們四人又都被通緝,你今后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張玄這些天并非沒有考慮過此事。但他們這幾人都被通緝著,要找安身立命之處談何容易。
張大風與崔六都是山匪,除了打劫別無所長,張大風上山前本是農民出身,可如今也沒田地給他種。而崔六雖有一身武藝,但不管是去武館還是去做鏢師,身份都是個問題。且他們上山為匪后自是與親戚都斷了來往,也不可能再去投靠親戚。
張大風忽然道:“玄兒,你去找你親爹吧,至少他也是個縣令,你換回女裝,沒人會知道你與我有何聯系。”
張玄愣了愣:“爹,那你還有六叔小酒怎么辦?”
張大風道:“我和你六叔用不著你操心,小酒……你和他結拜成兄妹吧,你若是找著你親爹了,能讓他也照應著點小酒是最好。”
張玄內心不是沒有動搖,她與張大風接觸不過半年多,也對他的山匪職業不無吐槽,感情上可說不算太深厚。如果早一個月前張大風對她說這話,她可能就真去找找看了。
可經歷過這些天的同生共死之后,張大風數次流露真情,她的心中對這山匪老爹亦產生了難以割舍的感情。
如今大風寨散了,張大風落難受了傷,又被官府通緝著,這種情況下要她拋下張大風,去找所謂的親爹,這種事情她是做不出來的。
張玄搖頭,認真地道:“爹,我不會在此時此刻棄你們而去,別說那個爹如今在哪兒都不知道,即使知道了,我也不去找他,你養大我的,我就認你是我爹!”
張大風眼眶發紅,哽不成聲:“傻孩子……”
張玄安慰他道:“爹你先安心養傷,以后的事慢慢考慮,總能想出辦法,讓我們和六叔小酒都能有安身之處的。”
她正說著,小酒與崔六回來了。張大風用厚厚的掌根揉揉發紅的雙眼,把小酒叫過來:“小酒,你和玄兒結拜為兄妹吧。”
“哎?怎么突然要結拜起來了,其實不用這么正兒八經的,我之前就對阿玄說過,以后我就他哥……”小酒忽然反應過來,“兄……妹?大當家你說錯了吧?”
張大風神情嚴肅地點點頭:“沒錯,兄妹。”
小酒瞠目結舌地瞪著張玄:“兄,兄,兄,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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