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思情
時下已轉到八月,趙妧素來怕熱,如今是愈發不肯邁出一步。
謝亭進來的時候,便瞧得趙妧歪坐在榻上。手里握著一本冊子,兩邊是各放著一盆冰塊,女侍便在邊上扇著風。
她一笑,一邊把簾子落下,一面走進屋子。
把手里拿著的餅盒交給四惠,與趙妧說道,“五香齋新出的糕點,你嘗嘗。”
謝亭這話說完,才又說了句,“整個汴京,沒有人比你過得再舒服了。”
趙妧下巴一抬,一張小臉嬌嬌俏俏的。她把冊子一擱,面上帶著笑,“你這話說的不假。”
女侍奉了涼茶,趙妧手一揮,讓她們去外頭候著了。
謝亭便坐在趙妧邊上,手里握著涼茶,眼睛卻打量起趙妧來了,很細致的模樣,“我瞧你紅光滿面,還豐腴不少,你那夫君——嗯,待你不錯。”
趙妧臉一紅,好在屋子里沒旁人,便也抬了下巴做的一副驕矜模樣,“他待我是極好,只是話不多。”手拿著團扇輕輕打了幾下,有些可惜的說道,“平素也沒個其他愛好,只愛拿著他那幾本書瞧著。”
謝亭便笑,“人家一個狀元郎,自是我等俗人不能比的。”后頭卻是夸了一句,“我瞧著倒是好,難不成你還想,像你那表哥——”
謝亭這后頭話說了半句,聲很輕,也沒說完。
便聽得趙妧“嗯”了一聲,偏了頭問一句“你說什么?”
謝亭搖了搖頭,把茶碗一擱,總歸是說了一句,“我是說,你這相公是絕無僅有的好。趙小妧,你是撿了寶了。”
趙妧一聽這話,眉目含笑,甚是贊同,“那是自然。”
她這話說完,轉過頭看謝亭,端了一副過來人的模樣,“你也不必擔心,那晏琛,我瞧過幾回,也是個好的。”
余后便又問了謝亭一句,“你們這事——可定下了章程來?”
謝亭一時沒說話,接過趙妧手里的團扇來,一打一打的,出了聲,“還沒…”
她這話說的有些寂寥,身子往后一靠,一手撫向髻上的木簪。扯了個笑,“除了那日一句話,后來,他什么也沒說。”
“阿亭…”
謝亭搖了搖頭,絮絮說著話,“從我出生的時候,他就在我身邊了。到如今,整整十七年。所有人都認定了,我們是要在一起的。”她把手放下,搭在扇柄上,輕輕轉了一轉,輕聲笑起來,“他是吃定了我,也認定了,我非他不可。”
趙妧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如謝亭所言,他們這些人啊。也早就認定了,他們會在一起。
十七年…
她從來沒想過,如果謝亭不嫁給晏琛。那么她會,嫁給誰?
趙妧低頭,輕輕拍了拍謝亭的手,“從來沒有什么,非誰不可這樣的話。只是,阿亭,你若喜歡。”
趙妧是停了一會,才又輕聲與謝亭說著,聲很柔,“你若喜歡,那么,你就去問問他,是個什么意思。”
“難不成,他不說,你也當了啞巴不問了?我認識的謝亭,可不是這樣的。”
謝亭的眼睛轉向趙妧,看著她眼中,那讓人詫異的溫柔和堅定,終于點了點頭。
是啊,她何時這般怯懦了。
左右不過是伸頭一刀,縮頭一刀的事,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謝亭這樣想來,便把扇子一擱,坐起身來。半句告辭話也沒說全,就往外頭去了,只留一句,“我過幾日再來看你。”
這話還留了音,人卻沒了影。趙妧一瞧,失聲笑了起來,只把扇兒一握,又輕輕打了起來。
晚間,徐修今日回來的早,兩人便早早拾掇好,歇息去了。
趙妧窩在徐修的懷里,便與他說起午間那回事,“他們認識十七年,除去年幼不知事,實打實也有十余年了。原本,我們都以為,她準是我們這幾人里最早出嫁的。卻不想…”
徐修是默了半響,才拍了拍她的背,“男女之事,原本就說不好。”
趙妧便抬了臉去看徐修,眉目彎彎的掛著,“我一直在想,十五那夜,我要是不隨哥哥出來。是不是,就見不到你了?”
她伸手撫著徐修的眉眼,眼里帶著無盡的柔情與愛意,“徐修,我要是見不到你。那么,又會是怎樣的呢?”
徐修靜默了許久,才握住了趙妧的手,“沒有發生的事,我又如何說得?晚了,睡吧。”
他這話說完,坐起身把燈火熄滅了。
屋子里都暗了,只有那點點月光照進屋子來。
趙妧窩在徐修的懷里,嘟囔了一句,“你這個,不解風情的呆子。”
可她著實也是習慣了,便換了個舒服的位置,睡下了。
徐修的手放在趙妧的背上,眼睛卻一直睜著,等過了許久,聽著趙妧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他才收回了手,徐修看著趙妧熟睡的眉眼,指腹磨著她的眉骨…
如果,十五那夜,我不曾遇見你…
我大概是會娶她的,那個如白玉蘭一樣的姑娘。
徐修的眉眼愈發深邃,他的手指撫向趙妧的脖頸,那一段白嫩纖細的脖頸,輕輕一捏就會映出紅印…
“嗯…”
徐修看著趙妧輕輕翻了個身,約莫是覺著癢,還伸了手往脖子上那處揮了揮。
徐修一怔,忙收回了手。他看著月光下趙妧的眉眼,想起方才那一轉而過的思緒,一嘆。
良久,徐修伸手把趙妧圈進了懷里,他把臉埋在趙妧的脖頸里,悶悶出了聲,“對不起…”
翌日,東街酒樓。
謝亭今日難得扮了一副閨秀模樣,穿著一身鵝黃褙子,頭上梳著驚鴻髻,除去那支木簪還有幾串明珠墜子。
她靠著窗欞,瞧著下頭從金水池匯來的一條河流。
晏琛來的時候,就看見謝亭倚窗而坐,半側的身子能瞧見一張明媚的臉。
謝亭聞聲轉過身來,雙手搭在膝上,出了聲,“你來了。”
晏琛便“嗯”了一聲,他眉間英朗,一張古銅色的臉帶著些薄汗。
他是騎馬來的,如今外頭正熱。便坐下來,先灌了一杯涼茶,才問謝亭,“你急急找我來,是為著何事?”
謝亭遞了帕子,是讓他先擦擦汗,才又說了話,“我若不找你,你是不是都忙的不回來?”
她這話帶著幾分少女的埋怨,晏琛一聽,忙握了她放在桌子上的手,“阿亭,你知道,皇上面前離不開人。”
謝亭臉一紅,輕輕掙了一掙,也沒掙開,才低了頭說,“我知道。可是——”
她抬了頭,把心里那句話滾了好幾遍,才說出口,“晏琛,我已經十七了…”
“阿亭,我…”
謝亭看著他的神情,心忽然就平了,還掛著一絲笑,“晏琛,我不明白。就算你先立業再成家…這幾年,我看著你從一個普通侍衛到如今的帶御器械,立業,你已經立了。”她的聲越來越穩,眉目越來越平,,“晏琛,我實在不懂。你是為了什么——”
晏琛的臉端肅起來,而他握著謝亭的手也慢慢用力,“阿亭,我的父親是將軍。”
他的臉上是濃濃的悲傷,以及對仇恨的鏗鏘有力,“他為了守護這個國家!守護這個國家的太平,守護這個國家的安詳!他死在了戰場上…阿亭,國仇家恨還沒破,西夏的那群狗賊還沒死!我怎么能…”
謝亭的頭低著,她看著晏琛的手帶著厚厚的繭,是長年累月習武留下的。
“阿亭,你等我,等我屠盡西夏狗賊,榮錦歸鄉,我就娶你。”
“晏琛哥哥——”謝亭終于抬了頭,臉上掛著最明媚的笑容。
她看著晏琛,伸手撫向他堅毅的臉,“國仇家恨,不該忘。是阿亭癡了…晏琛哥哥,你有你的大業,阿亭不該阻攔你。”
晏琛看著謝亭的眉眼,心里總覺著有幾分不踏實。他方想開口,唇上就豎了一根手指,“晏琛哥哥,你回去吧。我也該走了…”
謝亭起身,她沒看晏琛,徑直往門外走去。等走到晏琛那側的時候,被他伸手握住了。
步子停了,謝亭低頭看他,看著他緊鎖的眉。聽他說,“阿亭,你今日有些奇怪…”
謝亭便輕輕笑了笑,她的手握住晏琛的手,掙開了。她低眉,最后看了眼晏琛,才道,“我還約了晉陽,該走了。”
等上了馬車的時候,謝亭從青色布簾外瞧去。她看見晏琛仍鎖著眉,看著這處,她便笑了笑,揮了揮手,與他再會了。
馬車的輪子慢慢轉了起來,謝亭抱膝坐著。
她想起那一夜,晏琛與她說,“阿亭,我心悅你…”
阿亭,我心悅你。
你怎么說?
謝亭合著的雙眼,掉落了一串淚,輕輕喊了一聲,“晏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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