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杏榜
徐修那日回了秦府,連睡了兩日才算休整過來,如今卻仍是照常起,或是在西廂待著看書,或是去書房尋個什么書。
秦渭早些也是吩咐過的,讓徐相公好好休息的話,不準人去過問什么。
如今的秦家,卻是比往先還要清靜些。
若說不清凈的,卻是要說一回那禮部貢院,離春試已是過去了好些日子。
那些彌封的卷子是早已閱了批了,如今卻是到了排名的那茬。他們這一排,便查出個事來,今次有兩個高分,偏這兩張卷子的分數還一致,這位子便是不好排了。
批卷閱卷原就是一道下的結論,又因著那卷子是封了籍貫、姓名、年齡等信息的,也沒有個包庇或是什么的理。
那馮遠便建議再重看一遍,幾人便又看了一回,卻還是沒個結論。有說這位學子答的好,有說那位學子答的妙的,到的后頭誰也不肯讓了。
這處正鬧著,那頭門卻被打開了,進來的是一個穿著玄衣的青年男子,他一雙眼往那一看,才說道,“幾位大人,這是為何事在爭執?”
這聲一出,那頭皆是一愣,轉頭見著是今次掛了名的太子恒,又一驚,忙過來行了禮。
趙恒嗯了一聲,便讓他們起來了,眼卻往馮遠那處看。
馮遠忙上前一步,躬身說道,“有兩位學子分數一致,臣幾人還在斟酌這排名的事...”
趙恒一聽,倒也生了幾分興致,“竟有這樣的事?”他先邁了步子往前走,又道,“本宮倒是要看看了。”
那頭忙應了,有人捧卷而來,馮遠又引他上座。
等趙恒一坐下,那卷子也呈到了他的手里,他是先讓幾人坐了,才接過卷子看了起來,到的后頭合了卷子擱在案上,說道,“學問都不錯,怪不得幾位大人要爭執了。”
馮遠站起身,又躬身一禮,“臣幾人斟酌良久還沒個定案,您...”
趙恒眼一抬,見馮遠止了話頭,才又開了口,“馮大人——”他的雙手交握在一起,眉眼很淡,話也說的慢,“你要記得,你才是這次春試的主考官。”
馮遠忙應了,便又聽得趙恒說道,“本宮只不過是個掛名的,具體該怎么做,如何做,還是要靠幾位大人斟酌。”他這話說完,便站起了身,“本宮還有其他事,便不打擾幾位大人了。”
馮遠幾人也站起身,忙說不敢,又躬身一禮,送趙恒出了門。
那頭見人沒了影,才輕聲說起話來,“那位,是什么意思?”
“便當真有意思,我們也聽不出來...”
幾人這廂說了幾句,見馮遠進來,輕咳幾聲,這事便算過了。
自也有人問馮遠“馮大人如今怎么看的話”,馮遠一時沒說話,到的后頭卻是做了決定,總歸那廂幾人也算是應了。
如此這一樁事,旁人卻是不知曉的。
時日一轉,便到了四月十五放榜日。
因著是個杏花都開的日子,便又稱一聲“杏榜”。
天還大早,路上人卻極多,約莫都是些年輕的小廝,穿著褐色短衫,跑的極快,跑一步,手里的燈籠便跟著一晃。
他們一路跑,一路喊著“讓開”“讓開”,可誰也不想讓誰,他們都爭著第一個去看,若是自家的主子榜上有名,回去報了賞錢也能多拿些。
杏榜那頭人很多,秦府的小廝到那頭的時候已是發了榜,杏榜很長,一個個人頭的不停的向前向后的攢動著。那些小廝或是高興的跳了腳,或是唉聲嘆氣的...
秦家的小廝因著早間秦清那句話,專往前頭那幾處看。他約莫是從前頭十數排的樣子看去,沒有,沒有,沒有...
他前面只有三排了,卻還是沒有徐修的名字。小廝心里覺著,大小姐約莫是想錯了,那徐公子...
可他到底還是繼續往前看去,后頭的小子們還再催著,他一面說著不要吵,嘴里嘀咕著“第三排,沒有。第二排,沒有。第一排沒...”他用袖子擦了擦眼,仔細按著那杏榜上寫著的讀,“徐修,一甲第一,杭州人士。”
小廝一時也懵了,又讀了幾遍,名字對了,籍貫對了,都合上了。
他一驚,那位徐相公——
竟然得了個第一?他們秦家竟然出了個會元老爺!
他“啊”叫了一聲,倒把別人唬了一跳,紛紛罵來。這秦家小廝卻是半句不說,顛了雙腿就跑了起來,他一邊跑,一邊想著小姐果然沒說錯,一邊想著這次的賞錢怕是要厚的很了。他這樣想著,腳就更有勁道了,愈發跑的快了。
而此時,秦府書房。
徐修與秦清各執一子,正在下棋。
秦清執黑子,徐修執白子,黑子先下。
秦清落了子,也開了口,“徐公子好似一點也不緊張。”
徐修聞言便抬了頭,說道,“已成定局的事,緊張也沒什么用,不若——”他跟著下了一子,又一句,“自在。”
窗欞外的天色正好,帶著些許的風,和春日的鮮活氣。
兩人對視一笑,卻不再說什么。
那小廝到的秦府大門的時候,已是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他彎著腰身,雙手撐在膝上,幾人見著忙來扶了,又問怎么樣,可進了這樣的話?
那小廝這會緩了氣,什么可進了?那可是第一,第一!他這樣想著,也生出一絲自豪感,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說道,“徐相公中了一甲...”他看幾人都看過來,更加響亮的說道,“第一!”
一甲...第一,一甲第一!他們秦家,竟出了個一甲第一的會元老爺!
秦府就跟炸開了鍋似的,聽到消息的都奔走相告。
今日秦渭也在,老管家一面派了人去請徐相公,一面親自去找了秦渭。
秦清的大丫頭秋月就站在書房外頭,如今聽了這話,哪里還坐得住,忙打了簾子往里去了。她一見著兩人,忙打了個禮,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是先說了句“恭賀徐相公”,才又說道,“徐相公中了頭甲第一,是今次的會元老爺。”
那秋月這一話說完,也沒聽得什么回聲。抬了頭去看,卻見得徐修與秦清兩人仍是沒多大反應,還坐著撿著棋子。她這免不得心急一回,剛想張了嘴再說一遍...便聽得自家小姐開了口,“徐公子,恭喜了。”
徐修把手里的棋子放進棋簍里,撫了撫衣擺,才站起身,“是該謝秦小姐當日一言”。
他這話說完,兩人又各自笑了一回。
徐修便又拱手一禮,才邁了步子往外走去,他仍著那一身青色長衫,背也挺得直,與往常無異。
等徐修走遠了,秋月才與秦清說道,“往先看不出來,那徐相公可真有本事。小姐,您不知,外頭都嚷開了,旁側幾家的聽了消息也來恭賀來了呢。”
秦清便嗯了一聲,卻也不說旁的,仍低著頭整理著棋子。倒把這丫頭看的又急上了,輕聲又說了一句,“奴婢還聽說了,那外頭可還打聽起徐相公的親事來了,您怎么...”
秦清抬了臉,看著秋月,也沒說話。
這秋月是素來跟著秦清的,是曉得她脾性的,見她這樣,忙住了嘴,低了頭去。秦清轉了頭看著窗欞外的□□,才一句,“他如今高中,旁人免不得打聽幾回,這很正常。”
“正是徐相公高中了,往后,奴婢還不是怕...”她這話自是沒說全,秦清卻明白她的意思,早些年也有這樣的事,這丫頭是怕了。
秦清一笑,早些年她為了大哥,不曾說什么。
如今,她也不曾說過什么。
可是,她知道,這位徐公子...是不同的,他與那些人都是不同的。
徐修走到正廳的時候,秦渭也在了。
秦渭見他來了,站起了身,迎過來,口里說著,“恭喜賢弟了。”
徐修也拱手一禮,兩人這廂各自見過禮。秦渭才又說道,“我已經派人去問了,那報信官快到了,東西都準備好了,我與你一道出去。”
徐修忙謝過,便與秦渭一道往外,等到了外頭,除去秦家的奴仆,外頭還站著不少人,端的很是熱鬧。那廂還有人備著鞭炮、封紅...
管家讓人派著封紅,這封紅份額不小,那外頭站著的是各個都有。那恭賀聲喊得便愈發響了,口中稱著“恭喜會元老爺”的這些話...
“哎,這秦家這一次可真是發達了。我可打聽過了,這會元老爺可...還沒婚配呢?”
“難不成還能娶了那秦小姐不成?這秦家可不過是個商戶。”
“你摸摸這封紅,若不是定下了,那秦家能這樣客氣?”
這廂幾人哈哈笑了起來,便瞧著那邊敲鑼打鼓,并著一個穿著官服的報信官騎著馬來,那馬上還掛著一個紅綢緞,一路喊著,“捷報杭州徐修徐老爺,高中會試頭甲第一!”
秦家外頭站著的忙讓了路來,就見著那報信官翻身下馬,雙手捧著一個冊子呈上來,嘴里又道一遍,“捷報杭州徐修徐老爺,高中會試頭甲第一,四月二十大慶殿面圣!”
徐修上前接過道了一聲謝,秦渭又親自送了封紅,那廂報信官掂量一回,面上的笑就更誠了。拱手說道,“恭喜徐老爺了。”
徐修也回了禮,那報信官忙側了身子說不敢,這進士及第的老爺往后便是封侯拜相,他哪里受的起?這廂又說了幾句,那報信官便告退了,繼續往前去別家報喜了。
旁人便又圍了過來恭賀起徐修來,徐修被圍在中間,一手握著冊子,一只手負背在后。他心里是有些激動的,即使他平日多么冷靜,如今也難免有些不穩當了,他終于...做到了。
徐修的指腹磨著冊子,里頭寫著他的名字,籍貫,名次...
他的心越來越穩,氣越來越平,他抬頭,看著那湛藍的天空,終歸,是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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