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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大哥


  張君也是一笑,聽父親如此自豪驕傲的笑聲,莫名也覺得有些滿足。

  張登口風一轉問道:“如玉這幾個月,一直跟趙蕩在一處?”

  雖說找如玉的差事一直由張震手下的花剌兵來做,但身為父親,張登也知道如玉是跟著趙蕩走的,之后,張君多少次出京,也全是為了找如玉。

  雖孩子不過三月,張登也瞧出來初一無論相貌還是頭發,完全是個異族孩子才有的樣子,所以才有此一問。

  張君斷然否決:“不曾。”

  “那她一直以來,在何處?”張登追問道。

  張君輕踱到八仙桌后的條案處,三月梨樹接了圓骨朵,如今案后就插著一瓶清供,蒼枝上疏疏密密幾朵奶白的骨朵兒,含苞欲綻。他伸手折了一枝,拿在手中瞧了片刻,忽而狠手甩出,一條直線越過大殿中堂,從后窗上深紅色萬福紋上直直剁了出去。

  隔墻那只長耳朵長在姜璃珠的臉上,一花骨朵打的她疼到幾乎叫出來。

  “她在奉圣州,寄居于沈歸處養胎,若您不信,沈歸回京述職時,您盡可以問他。”

  張登默了片刻,說道:“你就未曾疑心過那孩子的血統?”

  “父親!”張君厲聲道:“當初先帝娶同羅姝,趙蕩生來便是卷發褐眼,而如玉之母,為同羅妤的妹妹,她生的孩子,自然也會有幾分異族血統。趙蕩因為父親的偏坦與打壓而心生私異,到最后弒父謀逆,走上末路窮途。他的血統您比任何人都清楚,難道您也質疑他?”

  兒子們漸大,張登早已沒了能掌控他們的雄心,正相反,這四頭如狼似虎的兒子,正打算帶他走上一條前無古人的崛起之路,他始終比歸元帝醒悟的更早,也比他更開明,見自己的傻兒子臉紅脖子粗更自己犟起氣來,拍著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你能悟到這一點就很好。趙蕩生來卷發褐眼,恰是因為花剌血統的關系。

  如玉是我最得意的兒媳婦,龍生九子個個不同,但我相信無論初一長什么樣子,他也會是我張登的孫子里頭最得意的那個。”

  張君莫名有些難過。父親對于他的不喜,和對于他兒子的喜愛,那么渭徑分明,毫無理由,完全不肯稍作掩飾。

  *

  后院姜璃珠捂著只耳朵,過穿堂走到了二進院子里,在大院那綠苔初飄的銅缸前站的許久,哈哈小蕓香道:“打今兒起,將我那避子湯停了去。”

  小蕓香也偷聽了許久,卻不知道為何自家姑娘要停整整喝了兩年的避子湯,猶疑問道:“姑娘,您原來一頓不拉的,為何如今必得要停了?”

  “我說停就停,非但要停,替我請個郎中進來診脈,開幾味調補身子的藥來,我要喝。”姜璃珠揉著帕子,盯著缸里幾條打轉的金鯉,心脹到恨不能扇自己幾個耳光。

  要說原來,張登對她俯首貼面,好的不能再好,凡有萬事,無論家事國事,俱能十分耐心的講給她聽。但自打去年十月死在外頭的大兒子張震忽而回家之后,張登整個人就變了。

  他雖仍還寵她愛她,恨不能將天上的月亮都摘來送給她,但是沒了那種坦誠以待,一府之中,家事由著她可勁兒造,但府外的事,朝中的事,以及花剌兵的事情,一絲兒風聲都不肯透給她聽。

  她的姑母,也就是如今的姜皇后自然也非常忌憚那些攻城勇猛,但又獨聽張震號令的花剌兵。幾番遣她在張登面前打問,她一絲風聲也套問不出來,如今正苦惱著,今日終于茅塞頓開。

  要說當初張登的心思只是以兵權而攝政,保永國府不倒的話。如今,他憑借著四個虎狼一般的兒子,已經有了問鼎九五的野心,他不止要做異姓王,還想要叫這江山更名易主,要憑借四個兒子,坐到皇位上去。

  他在床事上向來貪圖,年近五十歲的人,但凡不出京巡營,每夜都能折騰的她下不了床。而她因為嫌棄他太老,又有四個成年的兒子,一直以來只想以體作刃,毀滅當初羞侮她的張君,讓他身敗名裂,讓他家破人亡,讓他后悔當初將自己扔出府。

  何其愚蠢,郡王夫人和皇后相比,那一個更榮耀?那一個的誘惑更大?

  于其給那推自己入火坑的姜后鋪路,憑借永國府這些男人們,自己坐上那個后位,不是更好?

  *

  竹外軒中,一直未生孩子的蔡香晚又羨又酸,眼瞅著如玉喂飽了奶,幾乎是伸手一奪,將個小初一從如玉懷中奪走,抱在懷中盤腿坐到了床上,揮手道:“既你要往墨香齋去,就快快兒的去,我替你看著孩子,保證一根汗毛都不會少。”

  為母,幾乎算是婦人們的天性。當初周昭懷中抱著個小囡囡的時候,如玉的眼羨饞大約堪比如今的蔡香晚,她也確實急著要去趟墨香齋,看如今經營的如何,遂留下兩個乳母,叫她們一同看著,自己帶著丫丫往墨香齋去了。

  蔡香晚果真不放孩子,在乳母的教導下替孩子拍著奶咯兒,輕輕拍得小初一吐了個咯兒出來,又卸了手鐲戒指等物,將一雙手放到脖子上捂了又捂才敢替他換尿布,換完了便一直在懷中抱著,待初一睡著了,乳母上前道:“少奶奶莫如放下孩子,叫他在床上睡?”

  “你瞧,他在夢里笑了。”蔡香晚充耳不聞,絲毫沒有放下孩子的意思,換了個胳膊仍是抱在懷中輕輕的悠著。

  如玉不愿給孩子慣個抱著睡的毛病,所以刻意交待過,要將初一放到床上,讓他自己入睡。兩個乳母也才剛入府,蔡香晚也是少奶奶,兩人不敢再多言,對視一眼輕搖頭站到了一旁。

  蔡香晚兩只眼睛盯緊了小初一的臉,看得良久,嘆道:“天,我再未見過生的比這更俊的孩子。”

  如玉并不是那種高鼻梁深眼眶的異族長相,但小初一完全是個異族孩子的樣子,瞳呈深褐色,鼻梁翹挺,小嘴兒紅嘟嘟的,臉并不是格外的圓,一點小下巴尖尖,卻又十分秀氣。蔡香晚看了許久,一廂情愿認定道:“二嫂是個遼國公主,但二哥是個漢人,所以這孩子雖五官深重,但臉型卻還是咱們漢人的臉型。”

  她說完,自認自己說的極有道理,抱著孩子笑個不停。

  *

  這廂如玉自東門出了府,巷中空寂,漸走漸漸繁鬧,西市上仍還熱鬧如初。曾經趙蕩帶著二妮夜里等過她的那處曠地上,擺滿了各式推車,皆是叫賣之聲。回頭再看張君曾躍過的那些屋檐,在藍色天宇下靜默,偶有麻雀飛過,旋即飛走。

  再往前,到了西市上,一張張陌生而茫然的臉從眼前掠過。三教九流,三六九等,光鮮的,黯淡的,本族的,異族的,行腳走販,伙計商人,來來往往。

  到了墨香齋的門上,如玉仰頭看那匾額似乎是新換過的,穩了穩氣息進內,一個伙計在柜臺前撥算盤,另有一個在隔壁對著兩個少年舉子評著紙的好壞,因皆是生面孔,顯然也不認識她,以為她不過是個女客,略點點頭,仍還自忙著。

  如玉進了內間,越過一道道擺著硯臺與宣紙的貨架往后走,經過其中一格時下意識回頭,那個淡褐色的眸子時總是浮著無比耐心溫和光輝的男人,那個險些就登上王位的皇子,當初她頭一回進這店面,恰就在她回頭的時候,站在那貨架的盡頭。

  于男人來說,爭權奪利,如情、欲一般,是他們天生的本能,沒有對錯,只有勝負。離開不過一年,他早已被世人所遺忘,而她又何嘗不是,離開不過一年,連墨香齋的伙計都換成了新面孔。

  “嫂子!”安康腳步輕躍,胳膊自如玉脖子上壓過,將她圈在貨架上,喘著粗氣:“你可算回來了!”

  如玉一直沒覺得這孩子長過個兒,覺得他不過是個齊自己肩膀高的孩子,叫他猴子一樣兩手圈在貨架上,才發現安康已經高自己半個頭了。唇邊一圈茈毛,一臉滄桑,滿眼天真,像個成人又像個孩子,怪異無比。

  她掂起腳尖,想摸摸這孩子的頭,見他往后退了兩步,垂下眼瞼靜待著,忽而意識過來,十六歲的安康,也算得是個男人了。她轉而在他肩頭拍了一把,問道:“為何今天沒往書院去?”

  安康搓著兩只手,笑起來眉眼之間的樣子非常像陳安實,陳安實十六歲的時候,大約也就是安康如今的樣子,穿件青布直裰,瘦瘦高高,唇邊一圈汗毛。他道:“我聽說自己做小叔,特地在夫子面前告了假,來瞧瞧我的小侄子。”

  如玉道:“他吃飽了奶,在我院兒里睡覺了,你把這店如今的掌柜叫來,我問幾句話,要看,就往那府里看去。”

  安康一溜煙兒卻是跑進了店里。如玉跟著走了進去,這店后面還帶一進院子,兩邊兩溜用來儲貨的廂屋,院門卸了門檻,大車正在卸一刀刀的宣紙。

  正在與安康說話的一個中年男子,矮矮胖胖,如玉在永國府曾見過他,看他一溜小跑往這邊來了,便會過意來,這怕是張君指進來的新掌柜。

  當初趙蕩那些舊人,想必早叫他清理完了。

  她在掌桌后坐了,掌柜進來便跪著磕頭,起身笑道:“小的張草,蒙二少爺不棄,替二少奶奶看著這間店子,二少奶奶是要看帳本,還是將伙計都叫進來,您認識認識?”

  如玉道:“也不急著此刻就看賬,我即刻就要回府,你將賬本送到竹外軒就成。至于伙計們,我瞧他們皆在忙,也不必格外打動,既你忙著卸貨,就快去忙吧,我不過坐坐就走。”

  她一人默坐了片刻,估摸著小初一該要餓醒了,起身準備要走,出到外一進經過當初遇見趙蕩的那欄貨架時下意識回頭,便見個穿著鴉青色緞面袍子的男子,負著一手站在那貨架盡頭,那略顯寬闊的肩,厚而窄的青玉朝帶,與正常男子相比太過挑長的袍簾,眼見得就是趙蕩。

  一瞬間,如玉被駭的幾乎背過氣去。她以為趙蕩果真追到了京城,看著前后皆沒有伙計注意,低聲道:“王爺!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她話音未落,那人忽而轉過身來,眉似張君一般斜挑入鬢,卻比他的略顯粗濃,一雙桃花深浮的眸子,極薄的唇線往右微勾著一絲笑意,額頂總攏的發際線上有美人尖,整個人帶著股子玩世不恭,那怕如此闊幅的長袍,也叫他穿出一種極致的利落感來。一條刀疤慣穿整個脖頸,粗縫過的針角清晰可辯,可怖而又猙獰。

  這是張震,上一回見面的時候,如玉還在逃難途中,與趙蕩二人一馬,他戴著烏青色的金屬面具,一刀幾乎貫穿趙蕩整個腹部。

  這一回,如玉是真的要背過氣去了。她口中的王爺,除了趙蕩再無別人,而張震知道她是跟著趙蕩跑掉的。仿佛偷情被捉了個現行,這捉奸的人還是張君大哥,如玉一張臉熱**辣,硬著頭皮道:“如玉見過大哥!”

  張震走了過來,竭力的想要叫自己嚴肅起來,但眼浮桃花,唇角微挑:“比起王爺,我還是喜歡聽你叫聲大哥,親切無比。”

  這種強忍的笑,越發叫如玉難堪的恨不能找個鼠洞鉆進去。她道:“但不知大哥在這店里,是想買些筆墨還是紙張,你挑幾樣,回頭我叫人送到大嫂院里去。”

  “我是來找你的。”張震指著如玉進了外間那招待人客的屋子里,先請她坐了,自己并不坐,就站在一尺遠的地方,斜勾唇角,低眉,眼中滿是玩味,肆無忌憚的望著她。

  如玉回頭見伙計躬著腰短了茶進來,捧杯遞給張震,問道:“不知大哥找我為何?”

  張震手中一直握著兩只圓乎乎的兩只小象,他輕輕放到桌子上,卻不捧杯。以如玉看,這兩只小象的材質,當是象牙。

  張震避而不答如玉所問,卻是一笑:“你可知我當初是從誰人口中得知的你?”

  如玉不語。張震那雙精利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的靈魂,她如今始能悟為何趙蕩在奪位之路上必得要殺了他,他太過凌厲攝人,絲毫不肯掩飾自己內心的野性,俯視著她時,那種欲要掌控她的目的性,展露無疑。

  “是沈歸。”張震終于收回目光,好叫如玉放松下來:“前些年,他在秦嶺山中落匪,我曾多次招攬于他,但他拒不肯從。直到失璽事發后,他來找我,投誠于我,從此任憑我差遣。但你可知他開出的條件是什么?”

  如玉下意識搖頭道:“那不過頑話而已,他一個中年漢子,無處可去,才會投奔于您。”

  張震一雙利目又盯上了如玉的眼睛:“沈歸的原因,只怕趙蕩早就跟你說過,那也恰是趙蕩當初劫你的原因。”

  如玉騰得站了起來:“若有正事,往后慎德堂見了面大哥盡管吩咐,若要談這些,恕我不能奉陪了。”

  “如玉!”張震也站了起來,仍還盯著她:“你要知道,我初初聽聞他的理由,很是笑話他那個人,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終究難成大業。”

  如玉忍無可忍,轉身便走。

  張震身形利落,隨即便攔到了門上:“算大哥求你,聽我把話說完。”

  如玉突了幾番突不出去,滿心的慍怒,轉身走到窗前,兩手打開窗扇,深吸了口氣道:“說!”

  “后來,我從老四口中再一回聽說你,聽他說起母親初喪之后,你于靜心齋一番訓話,才知那三個皮小子,之所以脫胎換骨都能有個人樣,全在于你。家和萬事興,如玉,我得多謝你在母親去后,于危難關頭撐起一府。”

  回想當初,如玉確實將張君三兄弟罵了個狗血淋頭。趙鈺壓她在妝臺上羞辱,張君躺在床上吐血,而張誠被打趴在地哀聲嗚嗚像條狗一樣,那一幕她永生不能忘。那一幕,差點就成真了。

  她曾說:大哥之死,全怪你們,你們一個個都有錯。

  張仕和張誠兩個,確實是自那日開始人模狗樣,學著變好了。而張君也不在像仇人一樣,開始學著接納兄弟,與他們合作共處。

  如玉低聲道:“那是我身為他們的妻子,嫂子所該做的。”

  張震不停的踱著步子,忽而止步:“你不是想知道趙蕩的消息么?他去了花剌,耶律夷已死,陳二妮的養子季連登上皇位。憑借著金人的支持,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他雷霆厲行,干掉了西遼幾位掌權王爺,如今位封國父,集權無雙。”

  不過四個多月的時間,趙蕩重回權力之巔,這一回,他攝政統治了西遼,聽起來仿如天方夜譚。如玉一時還無法接受,也抑不住自己狂跳的心,往前兩步手攀上窗臺轉過身來,便見相距不到一尺,張震一雙洞穿人心的利目正盯著她。

  他道:“忘了趙蕩,好好跟欽澤過日子,趙蕩能給你的,我們兄弟一樣也能給你……”

  如玉劈手就給了張震一巴掌,打完,又有些不可置信,那只手還未收回來。而張震顯然也不敢相信自己被第二回見面的弟媳婦給打了,半邊臉有些微紅,就那么錯愕的盯著如玉,薄唇微張:“外面那么多人在瞧著,你竟敢打我?”

  如玉忽而省悟過來,窗外站滿了他的貼身侍衛們,這一巴掌,只怕所有的侍衛都瞧見了。

  終是張震生生吞了這一巴掌:“去,回府之后說服你大嫂,叫她允了安九月入府,安九月要住母親原來的院子,你看著將那院子重新修葺一番。我承諾將來會補償她,但現在,她必須尊安九月為正。”

  這才是他今天特意回京,來墨香齋私下找如玉的目的。

  安九月?

  那是花剌國的公主,當初張震在花剌,正是因為娶了公主,才能掌握兵權,才能自夏州入關,力挽狂瀾,扶趙宣登上王位。

  如玉忽而覺得有些可笑,反問道:“您回府眼看半年,竟然還未將娶了花剌公主的事情告訴大嫂?”

  張震半邊臉的紅漸漸褪下去,莫名有些頹喪:“當初我曾承諾過,此生絕不再娶,更不納妾,不收通房。她也曾說過,但凡知我再娶,立刻自請合離出府,從此與我一別兩寬。”

  這就是他活該了。

  “我們之間還有個囡囡,在知我身死之后,她一心一意守節,恨不能絞發以示守節之心,如此重恩,我無法自己說服她,所以一直在等你回來,希望你能拿出當年說服那三個小皮子的智慧,說服她,讓她暫時尊安九月為長。我曾經給她承諾,只要我們不必借助花剌之勢,只要我會有更高的位置,我必棄安九月,替她正名。”

  正室是天生的同盟。如玉一笑道:“不可能,慢說我與大嫂并未到能促膝而談的地步,便是果真能促膝而談,我也只會支持她休夫再嫁,絕不會說服她自降為妾。”

  曾經,張震在如玉心頭,是天神一樣的存在。既便后來于趙蕩口中聽說過張震的野心,也從未持疑過他的私德。

  今天聽他一席話,她竟有些鄙視張震:“大哥既有平天下之志,應當也曾聽過一句話:一屋不平,何以平天下?您自己院中的事兒,恕弟媳無法插手。

  弟媳還得勸您一句,我與趙蕩,是一母系的表兄妹,無論他待我還是我待他,皆坦坦蕩蕩,沒有任何不可于外人言的地方,若您下次還想告訴我趙蕩的消息,最好是當著張君的面,否則,我仍還要打你。”

  她言罷便走,直沖沖自張震面前沖過,將他拂到一邊。修身長褙,腰姿纖楚,略疾的步子漾開裙擺如蓮輕拂,便是一般甚少在婦人們身上落眼的張震,瞧著她娉娉婷婷的背影時,忍不住要長噓一哨而贊,張君個小王八蛋,難怪拼了命的要將她找回來,周昭沒有她的生動活潑,安九月更是遠遠不及,這趙如玉,是朵火辣辣的玫瑰花兒,妙的不能再妙。

  *

  回到竹外軒,還未進門便聽到一陣陣的笑聲。小初一在張君替他裝飾過的新屋子里,簇新的大床,還有一排書架,除此之外寬寬展展,蔡香晚懷抱著初一坐在床上,安康上竄下跳的逗著,小初一兩排紅紅的牙垠笑露在外,兩只眼睛追隨著安康的身影,小小兩只手兒揮舞個不停。

  “少奶奶!”丫丫在身后一聲喊,氣喘噓噓過了游廊,將方才張震放在桌上的兩只小象捧給她道:“大少爺方才說,這是他要送給咱們初一的見面禮,叫您好生替初一收著。”

  如玉接了過來,兩只圓頭圓腦,象牙雕成的小象。象者,吉祥、喜相。他這彩頭倒是不錯,如玉一笑,接過兩只小象手捧著進了屋子。

  初一一見如玉便不肯再在蔡香晚懷里呆,扭著脖子屁股遠遠伸了兩只手。叫張震耽擱了許久的功夫,孩子早就餓了,一顆毛發卷卷的小腦袋在如玉胸前拱著,急著要尋糧袋。

  如玉支走了安康,叫丫丫關上了門,和蔡香晚兩個在床沿上坐了,撩起衣襟來給孩子喂奶。兩妯娌本是無話不談的,分開一年,再見面仍還親切無比,相視著一笑,蔡香晚搶聲道:“自打你走之后,我一直抱著他不曾放下,擦屎又擦尿的,瞧瞧,親娘一回來,他連看都不肯再看我一眼。”

  發玉道:“要不怎么說孩子還是得自己生了?”

  她低聲問道:“大嫂與大哥兩個,如今到底是個什么狀況。我上午在慎德堂看大嫂一臉的風輕云淡,那花剌公主的事,她果真不放在心上?”

  蔡香晚連連搖頭,撇著嘴道:“據我所知道的,大哥人雖回來了,一直沒跟大嫂見過面。大嫂仍還是如原來那般的過日子,似乎也沒有因為大哥的復活而格外高興,也沒有因為他另娶了花剌公主就傷心。

  她的城府咱們比不得,夫妻之間的事情也不容外人多說,且看著唄。”

  *

  新帝并不在福寧殿起居,而是住在旁邊新建的勤政殿中。殿外傳召處,當朝宰執姜世恩父子俱在,除此之外還有六部幾位實權侍郎亦在隨同等待,見張君自殿外疾步走了進來,姜世恩情聲暗誹:小王八蛋,心機遠在他老子之上。

  若永國府沒有這家伙,分分鐘灰飛煙滅。可若是沒有他,趙宣也不可能在趙蕩兩座大營的虎視眈眈之下登上皇位。

  姜世恩本想攏他做孫婿,誰知陰差陽錯,如今他位更低一輩,遙遙見了便在拱拳:“欽澤見過太/祖父、祖父大人!”

  在一朝文武眼中,姜世恩父子是憑借著將孫女嫁予張登,才能換來永樂府一系支持的。所以隨著張君這一聲喊,浩浩蕩蕩十幾個文臣,面上顏色十分好看。

  姜順頗有些掛不住,伸了手道:“皇上一直在等你,既你來了,咱們一同進去。”

  趙宣雖為帝,但遠沒有他父親的氣勢。他深陷在龍椅之中,眉頭緊鎖,面色青黃,眼看快入四月的暖春了,龍袍還是棉里。坐在那里,連男子該有的陽剛之氣都沒有,更遑論天子龍陽之氣。

  他積蓄了許久的怒火,在張君甫一進殿便將幾分奏折扔到了地上:“欽澤,你們永樂一府,待朕有再造之恩,朕一直懷恩而自謙,但你瞧瞧你大哥張虎在外都干了些什么!”

  張君三月未歸,先在御案前行過大禮,順便撿起那份奏折草草掃了一眼。隔壁張享府上的長子張虎,一直在夏州守邊,這分折子參奏他在夏州時擅自從地方官手中征調救濟糧草,殺平民以冒充金兵,謊報收復失地,以此而向朝中請功,請賞請封。

  張虎的為人,張君還算比較了解。性格粗糙,但為人誠實,張享夫妻教子有方,他絕計不會干這樣的事情。

  趙宣如今應當還不敢動永樂府,一進門就發難,他必然有所圖謀。張君合上奏折,擺到御案上,后退兩步道:“邊關將士中,殺平民而報軍功,謊失地而討糧草不在少數。臣以為此風不可長,無論他是誰,皆該嚴查不怠。”

  姜順父子本以為張君必定會替張虎辯駁,才授意皇帝有此一逼,誰知他風輕云淡,說查就查,一下倒叫他們有些措手不及。

  二人抬眉俱去看趙宣,要看趙宣如何應對。

  趙宣起身轉出御案,捏著拳管輕咳,走起路來像一抹魂魄般輕盈,踱到張君面前:“此事暫且按下不議。你在路上時,朕就曾傳快書一封,想必你也看到了。如今花剌愿意退兵至黑水河后方,將原本屬于亡國西夏三分之二的土地,皆劃歸到我們大歷來。

  但他們有一要求,便是要請尊夫人回一趟娘家,花剌國主安達欲以公主之禮而迎,只為她能回趟花剌,朕特恩準你全程陪同,為防路途有異,也為揚我大歷國威,朕特準張震張指揮使帶五萬大軍隨行,共赴花剌,你看如何?”

  御案后常設屏風,隨著季節變風,材質與圖畫皆有不同。如今三月春暖,屏風換成了紫檀鑲框的粵繡,圖為九龍騰海。陽光自殿外照灑進來,屏風后隱隱端坐一位婦人,不必說,能屏風聽政的,除了姜皇后再無她人。

  先是加封郡王,再將他和大哥張震調離京城,叫他們遠赴花剌,再然后彈奏并拿下張虎,張登永樂郡王的異姓王位還未坐穩,只怕就得叫姜順父子拿下大獄,千刀萬刮。

  而能出這妙主意的,除了姜皇后也再無她人。

  一廷文臣,除了張君,全是姜順一脈。永樂府如果再沒有一個得力的文臣,那怕手握重兵,最終也得叫這幫文臣們玩死。

  張君微挑了挑眉,在趙宣的注視中前走兩步,朗聲問道:“皇上可知道瑞王趙蕩去了何處?”

  趙宣眉頭深皺,扶著御案道:“聽聞他去了西遼,如今還被西遼人尊為國父。一國皇子叛投他國,甘愿為夷邦幼帝鋪馬架鞍,當真辱沒天家顏面。”

  張君在十幾位文臣對于趙蕩眼露無疑的鄙夷中說道:“瑞王與金國兵馬大元帥完顏胥有十幾年的交情,愿以女嫁之,只為能招攬他。而他之所以能在西遼輔幼帝,也恰是因為完顏胥的支持。

  西遼與金之間相隔,恰是如今的花剌,而瑞王有一半花剌血統,若此三國結盟,整個北方便會成為鐵板一塊,屆時,他們聯兵南下,您覺得咱們大歷可能頂得住?”

  姜順道:“花剌世受金人欺侮,怎會與金結盟,真真笑話!”

  張君轉眸迎上這老狐貍的眼睛,唇角一絲挑釁:“結盟只為利益,不論仇家。當初趙蕩欲要聯五國而滅金時,下官記得姜中書的折子里,便有過這一樣一句話,難道如今您不認同了?”

  比之姜順等人,趙宣對于趙蕩那個大哥,有著侵入骨髓的畏懼。他兩眼中滿浮著不安:“欽澤,你認為三國果真會結盟?”

  張君道:“果真。如今三國只差個亡遼公主,便能以復仇的名義起兵,席卷直下,到那時,傀儡皇帝也得由趙蕩來做,畢竟他才是亡遼公主在永昌之盟中欽定的女婿。”

  小不過兒女之情,大卻及家國安然。張君這樣一席話才叫趙宣恍然大悟,將趙如玉送給花剌,或者能換來西夏三分之一的土地,但同時也將坐飼趙蕩再度成猛虎,皆時江山都不用改姓,他這皇帝卻再也做不下去。

  他自幼深受趙蕩的威懾,先帝斷氣那日,若不是禁軍侍衛們忽而發難,趙蕩就要取而代之,坐穩皇位。他對趙蕩有刻骨的懼意,那怕如今相隔萬里,但凡聽到他的名字都骨寒無比:“既是如此,卿等先拒了花剌國主的邀請,此事容朕再好好思量思量!”

  *

  是夜在長青苑用飯,張登與姜璃珠兩個夫妻和睦,姜璃珠還一個勁兒給三個兒媳婦勸菜勸飯,不是親娘,勝似親娘。

  如玉還要奶孩子,不過略吃了幾口便走。匆匆回到竹外軒,自院門上瞧著臥室中昏黃亮著燭火,以為孩子在臥室,急匆匆沖進臥室兩只手往床上摸著,嘴里連聲哼著我的乖兒心肝兒,摸了兩番未摸到孩子,只覺得有兩只手掐腰一捉,整個人便叫張君扔到了床上。

  如玉還不及轉身,張君便滅了那盞燭,帶著一股才沐洗過的清香氣息撲了上來。

  他手指冰涼,輕輕翻挑著她的衣帶,唇也是涼的,肩壓了上來,冰的如玉整個人都蜷到了一起,趁他埋頭解衣帶的功夫,她輕聲問道:“我兒子了?”

  張君冰涼的唇在黑暗中摸索著,深嗅一口她身上的奶香,直覺如玉身子還是硬的,耐著性子解釋道:“吃了乳母的奶,在隔壁睡著了。兩個乳母和小丫丫三個人在床前一眨不眨的守著,難道你還不放心?”

  如玉自然不放心,兩只耳朵還在聽著隔壁的聲響。有孩子那一回是吃了春/藥,她險險疼死,拿命拼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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