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未說完，她已泣不成聲：“為了贖罪，我……我才義不容辭的去牽制柳洪和柳逐風。當時我的族人答應過我，不會傷害他們父子和六扇門的捕快。

　　他們說柳洪柳捕頭為人剛正不咢，只是想告訴他真相，白家沒有參與諸王謀逆案。請他代為告知皇上，替白家平冤昭雪。我也不知道事情最后會是那么慘烈的結局，我……我不想騙柳逐風，不……”

　　十年過去了，那慘烈的一幕還是清晰的呈現在眼前，錐心刺骨般的疼痛，讓白輕云的身子都在劇烈的顫抖。

　　風雪已停，大地還是一片銀白，無邊無際，那抹素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雪原中。英姿和廖凌云并肩站在神兵山莊的大門口，目送白輕云和飛羽神鷹一行人遠去。

　　廖凌云回頭看著她問道：“她怎么了，我以為垂頭喪氣的應該是你，怎么她反而打了敗仗，鎩羽而歸”

　　英姿仰起頭：“你也不看看對手是誰。”

　　廖凌云一點她的腦門，笑著轉身要走。英姿趕忙拉住他：“我讓你查的事情查清楚了嗎？”

　　廖凌云的臉色沉下來，點了點頭：“查清楚了，羅嬸就是二十年前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賭神沈倩。她有次失手險些沒命，是皇后的父親救了她，她現在為太子效力，這件事師傅早已知曉。可師母亡故后她一力承擔照顧你，對你和甜甜一視同仁。

　　你還記得八歲那年你落水的事嗎？那是一個夏天的午后，你調皮不睡覺，跑去荷塘玩，結果掉進水里。羅嬸挺著雙身子到處找你，發現你時已快沒命了，她跳下水把救你上岸，自己懷胎七月已成形的男嬰胎死腹中，而且再不能生育。況且她對羅叔也算一心一意，師傅念著她諸多好處，一直也沒動她。她給太子傳些無關緊要的事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是沒想到這次險些害了你。”

　　英姿扯著他的衣袖不住晃著：“我沒事，哥，你求求我爹，再饒羅嬸一回。”

　　廖凌云拽回袖子：“你什么時候跟甜甜學會這些毛病，自己怎么不去求。”

　　英姿撇嘴：“我若敢去還用求你。”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

　　英姿嘆氣：“除了我爹。”

　　把白輕云打發走，英姿又神氣活現起來。快過年了，南宮楮雄事物繁多，沒人管教約束，英姿更加無法無天。晚上和羅辰偷偷溜到賭場賭到半夜才回，不過倒是滿載而歸，兩人分了贓就各奔東西。

　　繞過桃園就是寶鋒閣，正在美滋滋的上下拋著錢袋的英姿忽然停下腳步，厲聲喝道：“誰，出來。”她喊了半天，毫無動靜。

　　英姿舉起右手，金絲手鏈在暗夜中也清晰可見。濃重的血腥氣漸近，盡管英姿已放慢腳步，可踩在雪地依然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陰影中的長青樹微微動了一下，覆蓋的雪沫飄落，朱皓景期期艾艾的走出來，反把已走近的英姿嚇了一跳：“你怎么傷成這樣。”

　　英姿忙快走幾步，扶住搖搖欲墜的朱皓景，半扶半抱的將他拖回自己房間。

　　燈光下，朱皓景的臉色慘白，身上的衣服都快被鮮血掩蓋住了原來的顏色。英姿不顧他的反抗，將他的棉袍脫下，后背一道刀傷深可見骨，皮肉翻卷。

　　英姿一邊心疼的給他處理傷口，一邊埋怨：“你到那瘋去了，搞得這一身傷。就算得罪了什么人，你不會說你是神兵山莊的人，死人啊不會講話。”

　　朱皓景疼得呲牙咧嘴，臉都皺成一團，但倔強的咬緊牙關不肯出聲。

　　英姿更氣：“到底是誰這么大膽子把你傷成這個德性，告訴我，說啊……你找打是吧。”

　　朱皓景抬起手擋住頭，傳來的聲音有些悶悶的：“你……你不要告訴別人，我……我就說。”

　　英姿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敢和我討價還價，你要死啊。”

　　朱皓景惱羞成怒的放下手，怒道：“我多大了，還打我……那里。”

　　“你一百歲也還是我弟弟，我照打不誤，你不說我還打。”英姿說著作勢舉起手。

　　朱皓景恨得咬牙切齒，不情不愿的嘟噥道：“驍兵營。”

　　英姿一驚，手中的藥瓶差點摔掉：“驍兵營的人多半都認識你，他們為什么要殺你。”

　　朱皓景這次抿緊嘴唇死也不說。

　　英姿也不再相逼，擦凈他身上的血垢，上了藥，就扶他趴在軟榻上。望著他的眼睛沉聲道：“小豬，你過完年就十七了，你應該知道山莊和驍兵營的利害關系。我相信他們不敢無緣無故的就殺你，我也相信你長大了，不會那么莽撞。你把事情的原委告訴我，我會妥善處理的，難道你連我也不相信嗎？”

　　朱皓景看著面容嚴肅的英姿，不禁蠕動了幾下嘴唇，囁嚅了半天才道：“華總兵被免職后，秦參將順理成章的接了總兵一職。他和華陽一向面和心不合，楊贊懷疑這次是秦逸搗鬼，就……就去刺殺他。我……我為了救他就……和驍兵營的人馬打起來了。”

　　“楊贊現在在什么地方，他還好嗎？”

　　“他也受了傷。”

　　窗外，天將破曉，灰朦朦的天空陰沉低垂，壓得人喘不過氣，整個神兵山莊籠罩在薄霧之中，寂靜無聲。

　　英姿走到樓下，叫醒沉睡的茗月：“快起來，睡得死豬似的，把你賣了也不知道。”

　　茗月坐起身，睡眼惺忪的揉著眼：“大小姐，你回來了，叫我干什么，快洗洗睡吧。”說著又要鉆進被窩。

　　英姿眼明手快的提著她的耳朵，轉了一圈。茗月的瞌睡徹底醒了：“啊，疼……松手，大小姐你又輸了。”

　　英姿秀眉一挑：“胡說，我那能光輸，這次贏了。你不知道這次我贏了好多……哎呀，死丫頭，讓你帶那去了，快起來有事。”說著，俯身在她耳邊又低聲交代了幾句。

　　茗月眼中的瞌睡蟲全部嚇死了，她噌得站起身，連外衣沒穿就要往外跑，英姿抓起她的棉袍沒頭沒腦的罩在她身上，茗月一邊穿一邊跑了出去。

　　兩進兩出的小廟宇，卻香火鼎盛，寶相莊嚴。地方雖小房屋修建的倒頗為精巧別致，很有幾分仙家氣派。正殿供奉的是求子娘娘，金童玉女陪侍在側，香霧繚繞梵音清揚。

　　英姿和趕車的張寶扶朱皓景下了馬車，娘娘廟的主持就迎了出來。彌勒佛似的臉笑得不見了眼睛：“郡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英姿淺笑：“主持客氣，給您添麻煩了，英姿在此謝過，隨后我會讓人多送些香油錢過來。”

　　主持點頭如搗蒜：“那就多謝郡主了，左晚受傷的施主，貧僧已給他包扎妥當了。雖然他中了三刀，好在他軍武出身，身子骨結實，倒沒有性命之憂。只是失血過多有些虛弱，現在在后院歇息。”

　　楊贊臉色不嘉，神情倒還清醒。見英姿進來，掙扎著想起來。英姿緊走幾步上前按住他：“你受了傷，別亂動。”說著在床邊坐下，給他掖了掖被子：“怎么回事，你為什么要行刺秦逸。”

　　楊贊沉聲道：“番邦馬匹強悍，即使退役的軍馬也剽悍強壯。沖鋒陷陣更是毫不退縮，各地軍隊中大部分都有。驍兵營已不是第一次購進，可這次交易的番邦軍馬販子在事后就神秘失蹤。而這次前去交易的就是秦逸，不是他搗鬼還會有誰。”

　　英姿語氣凝重：“楊贊，這不重要，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銀練一案，一定要有人背黑鍋。本來要頂罪的是神兵山莊，因為我出馬而躲過一劫，你以為此次事件中除了我們神兵山莊，還有誰可以當得起此罪。不管華陽有沒有做錯事，他都難逃此劫。”

　　楊贊神情懊悔中加雜著一絲不解，但他沒有再出口聞訊，配合的爬在張寶背上，隨他們出了房門。

　　朱皓景走在后面扶著他，扭頭對英姿道：“大小姐，帶他回山莊恐怕不妥。”

　　英姿失笑道：“我好像沒說要帶他回山莊吧。”

　　朱皓景預感不妙的停下腳步，凝眉道：“那要去哪里。

　　英姿腳步未停，聲音冰冷：“驍兵營。”

　　朱皓景大驚失色：“不要，英姿，送回去，楊贊會被處死的，他……他行刺總兵可是死罪啊。”

　　“你既然知道他犯的是死罪，那神兵山莊包庇罪犯，又改當何罪呢？”

　　朱皓景氣得胸膛劇烈的起伏，卻無言可對。楊贊在張寶背上艱難的回頭強笑道：“小豬，郡主說的對，是我自己魯莽，已連累你受了傷，怎能再牽連神兵山莊。”

　　主持殷勤的出來相送，朱皓景狠狠的道：“主持，你給我們大小姐看看，她命里會有子孫嗎？”

　　笑瞇瞇的主持聞言一愣，隨即就笑道：“小朱施主說笑了，郡主乃福澤厚重之人，必然……”他忽然想起眼前這位名動天下的節義郡主還未曾婚配。現在說她會有子孫好像不妥，說沒有也不行,一時間圓滑玲瓏，善于逢迎的主持吶吶的說不出話來。

　　朱皓景連連冷笑，英姿自然聽出他在暗示自己作此缺德事，要斷子絕孫，她淡淡一笑至若未聞。

　　張寶卻忍不住狠瞪了他兩眼：“臭小子，你吃了豹子膽了，要不是看在你受傷的份上，老子大腳丫子踹死你。”張寶成親多年，一直未曾生養，他最忌諱別人說什么斷子絕孫的話，每一聽見必把人打得鼻青臉腫。

　　直到到了驍兵營，朱皓景還是恨之入骨的瞪著英姿，恨不得在她身上瞪出兩個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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