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推托
忙了半日,沉香倒真覺得累,謝了歸月便要下去。才剛要出門時,卻見歸月端坐在床邊上讀書。
沉香忍不住勸道:“姑娘如今也在病中,且歇歇吧,別太勞累了。”
“無妨,過會兒乏了我就躺下。”歸月啞著嗓子道。她也不抬頭,仍舊認真地盯著書看,擺了擺手示意沉香出去。
沉香欲言又止,往外磨蹭了兩步,終還是回頭勸道:“姑娘可千萬別看太久了,一會兒就歇下吧?”
歸月聞言抬頭,怔愣愣地望著沉香半晌,忽然笑道:“怎么還沒嫁人,就像市井的婆子一樣絮絮叨叨了呢?你快走罷,我心里有數。”
沉香臉上一紅,嗔道:“姑娘如今愈發欺侮人了,什么話都敢說的,可是被羅歡姑娘帶累壞了。”
歸月笑道:“正是呢,你去尋她的不是去。”說完又低頭看書。
沉香略偏了頭,往歸月手上瞧了瞧,一臉疑惑不解。
她倒是知道歸月讀的是什么書,只不懂為何歸月竟這般喜愛,連病中也舍不得擱下。
要說這書,原是羅歡弄來的,按說確也不是什么正經書,乃是南戲里唱的《桃花扇》的戲文,若非在遮錦園里,仗著有許多唱戲的伎官,拿出去可要被人議論的。
既是戲文,辭藻自然是好的,可行文松松散散,終究也不見得有什么意思。
沉香癟了嘴,輕輕搖了搖頭,心中老大不解,卻不好直接問出口去。又因歸月正在興頭上,勸說也是無用,少不得告退下去。待回到自己屋中時,卻因這一日的勞累、驚嚇所致,不知怎么就昏沉沉地睡著了。
醒來一問時辰,沉香驚覺自己睡得太久了。
她竟睡了足足一個時辰!
沉香心中著急,擔心歸月已醒,而“定春風”里無人服侍,又怕歸月貪讀不肯休息,病上加病,恐累著了身子,只得匆匆收拾了一下,就急忙往東樓趕了過去。
進門一轉,便見歸月好好地睡在床上。
而那個叫黃鶯的小丫頭在床邊的腳踏上坐著,將兩只手肘撐在膝上,雙手支著頭兒,正歪著腦袋發呆。
沉香往里走時,黃鶯也瞧見了她。
“姐姐回來了?姑娘睡著呢。”聲音極輕。
沉香“嗯”了一聲,輕聲問道:“睡了多久了?”
黃鶯笑道:“才剛姐姐出去,李媽媽便打發我過來,說姑娘這里沒人看著不方便,我進門一刻多鐘姑娘就睡了。”
這李媽媽的耳報神倒快。
沉香嘴角微微一動,終還是把這話咽了回去。
“可是該醒了呢。”沉香輕聲道,卻是順著黃鶯方才的話。
“是該醒了,快一個時辰了,睡久了也不太好。”黃鶯笑對沉香道,“姐姐在這里守著罷?如此姐姐也能放心些。我這就去提熱水回來,只怕姑娘醒了要水喝。”
沉香微笑著點頭。
黃鶯便輕手輕腳出去。
待要了熱水,提著回來灌了茶壺,歸月那里只還未醒。二人怕她睡得迷糊了,只得輕聲相喚。
歸月幽幽醒來,才剛坐起身子,便笑著又要拿書,唬得沉香趕忙攔住。黃鶯雖不知為何阻攔,也幫著沉香勸說。
待服侍歸月擦了手后,她二人便熱熱鬧鬧地說話,強拉著歸月坐在那里聽。
歸月心中十分無奈,卻不好拂了二人的好意,只看她二人說笑,心中倒暢快了不少。
想著今日事多,沉香分明驚魂未定,歸月遂提起紅香的事。沉香見問,便親去“融春|夢”瞧了一眼,大致問了里頭的小丫頭幾句才回。
聽說紅香已經醒了,血也止住了大半,只沒力氣說話,歸月也放下心來,到底又看了半晌的書打發時候。
晚飯后疏煙過來探望。
歸月不禁奇道:“連你也沒去赴宴么?”
“怎么這樣問?”疏煙笑道,說完便坐在歸月床邊。
“我原本想著,既是紅香出了事,今日興北侯二公子還席,綴玉是一定不會去的了。”歸月低聲道,“沒想到連你也不去,竟只去了羅歡一個么?”
疏煙笑道:“你可猜錯了。”
歸月不禁問道:“錯在何處?”話才出口,她便想明白了一些,遂繼續道:“羅歡也沒出去?也是呢,今兒出了這樣大的事,你們都不去赴宴,獨她一人去,到底說不通。讓素日有心的人聽著了,不知又要怎么擠兌她。”
“你倒聰明,卻也只猜對了一半。”疏煙微笑道,“還有一樁,你是再猜不出的了。”
歸月笑道:“羅歡不怕擠兌,而是動了惻隱之心么?”
疏煙搖了搖頭:“原本你不去,我就覺得沒意思,偏今日紅香出事,我更有心推托不去,羅歡那里倒比我痛快,醫官才走,她便跟李媽媽說了不去赴宴的話,世子爺那里很快便允了。我聽見了,也如此一說,自然又是允了的。”
歸月抿了嘴不吭聲。
既然羅歡、疏煙都早早說了不去,那自己猜錯的那一半,八成就在綴玉身上。
正想著,果然聽疏煙說道:
“綴玉那里,先時還說要去的,后不知怎么聽說我也不去,她還特意過去尋我,試圖勸我同行。許是見我實在不愛動,她也沒什么意思,這才回話給世子爺,說要留下照看紅香的。”
疏煙這話越說越輕,連站在廳中的兩個丫頭都聽不真切。
歸月心里此時卻如明鏡一般。
她只看了看疏煙,疏煙恰好也望著她。
半晌沒人說話。
因床邊就放著那本《桃花扇》,疏煙又是唱南戲的名旦,見是戲文自然覺得親近,于是信手拿起來翻看,并就其中自己喜歡的幾段議論一番。
正說倒高興處,疏煙忽然想起不妥來,忙問歸月道:
“你哪里弄來的這個?”
“問個唱南戲的借的。”歸月笑道,“你既這么急躁,我偏不能告訴你是誰謄的本子了。”
疏煙冷哼了一聲,道:“若還有人能謄這整本,你就拉過來給我瞧瞧——園子里的姑娘們能識得幾個字?你莫以為唱戲的便認識戲文,同樣是一字不識的,不過是師父們連打帶罵,硬逼著記下詞句來罷了,誰還寫這個出來看?”
“依你說,園子里竟不配有人有這個了?”歸月故意道。
疏煙啐了她一口,笑罵道:“你別刁鉆!我只是怕你識錯了人,回頭鬧出事來,大家面上難看。”
歸月琢磨了半晌,心說疏煙所指之人必然不是羅歡之流,只不知她想到了哪里去。因恐誤會,歸月便直接問道:“你當是誰給我的?”
“我怕是宴上那些公子。”疏煙答得也直接。
歸月忍不住笑出了聲,又想要說話,不小心又咳了起來。
沉香與黃鶯正在廳中桌邊說話,聽見歸月咳嗽,二人趕忙端茶擰帕子,三步并作兩步地過來侍候。
待咳嗽止住了,歸月的嗓子卻愈發啞得厲害。偏疏煙猜得太偏,令歸月忍不住要出聲解釋。
“是羅歡在外頭收的,總有好些呢。”歸月笑道,“我見她有許多戲文本子,便跟她討著要看,她卻藏著掖著,小氣得緊!后實在被我纏不過,才終于松了口,偏又說《西廂記》詞雖好,卻不是什么好東西,更不能給我看那本,這才拿出這本《桃花扇》來,只說這本最好,竟就塞給了我。”
“這本倒是好的。”疏煙聞言放心不少,然而想起這一本的意思來,她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忽又想起初見歸月舞劍那日,也有人連點了幾出的《桃花扇》,鬧得遮錦園一眾人仰馬翻的,到如今還不知是哪個作祟,疏煙不禁又輕笑起來。
歸月見她忽然嘆氣,忽然卻又笑得開心,自然要追問疏煙,疏煙也便如實回答。說到當日如何慌亂,歸月不禁跟著也笑。
然而不過轉眼,歸月便斂了笑容。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道:“雖不知是哪位公子,倒真有心了。”
疏煙聞言一怔。她思索之后明白過來,卻因涉及大事而不敢多話,只輕嘆了一口氣,跟著便只講這些戲文。
此時譙國公府的世子院里,蘇秉程卻正因這位“有心”的公子而心煩。
今日一早,崔諶竟打發博山過來尋蘇秉程,提醒他留意天涼,譙國公府各處該燒炭了,說歸月不過稱病推辭罷了,莫要真的凍壞了人。
崔諶并不知歸月已然病了。
這話雖然說得有些嫌晚,可崔諶的心思卻想在了蘇秉程前頭——當初蘇秉程可沒想到這事。
蘇秉程不好跟博山說什么,只得讓他轉謝,說謝崔諶有心,又說譙國公府昨日晚間已經開始燒炭,勞崔諶記掛云云。
“連遮錦園也籠上炭盆了。”蘇秉程淡淡一笑,道。
博山跟著“嘿嘿”一笑。
蘇秉程將他的笑看在眼里,心里也就明白了七分:這博山當真是崔諶心腹,顯然知道崔諶的心思如今繞在了遮錦園了。可博山究竟知道多少,蘇秉程卻無從得知,也不好直言相問,只好撿了些客套又親切的話問博山,并賞了些果子與他吃。
博山只抓了一把棗子,笑著抱在手里,就那么站著跟蘇秉程閑話了幾句,末了只吃了兩個棗子就告辭回去了。
卻留下蘇秉程在那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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