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有心
歸月看著兩輛馬車。
兩輛清油車,前頭一輛灰頂的由兩匹馬拉著,正如歸月入府那日一般。后頭一輛赭色車頂,卻只套了一匹良馬。
疏煙與羅歡便往后頭那架車走去。
歸月卻不上車。
她站住腳,轉回頭來,問站在一旁的蘇秉程道:“貴府上今日要派三輛車出去么?”
蘇秉程道:“止兩輛,我騎馬去也是一樣。”
歸月略一思忖,隨即笑道:“世子爺可是忘了?今日既說是要還席,少不得要飲酒的,晚間回來還怎好騎馬呢?”
蘇秉程笑道:“萬一喝醉了酒,用他們府上的馬車就是。”
歸月道:“那倒也罷了,只是少不得要煩世子爺卸一匹馬下去,否則終究不成樣子。”
蘇秉程便道:“娘子是客居,出入都有舊例可循,原來是這樣。”
歸月笑道:“按理,歸月是做客人的,貴府上的規矩也該守,只是歸月要在貴府上幾年,若長久都是這般禮遇,未免讓人心中難安。”
蘇秉程還要讓,奈何歸月始終推辭,到底還是卸下一匹馬來,再請歸月等人上車,吩咐趕車的小廝往望江樓去。他自己則果真騎著馬過去了。
及到了望江樓,湯睿卻早等在那里。
片刻后眾人齊至,又行雅令、聯詩詞,熱鬧了一番才罷。
司徒晟遂開口,定下他要還席的日子,雖有人心中不樂意,卻不好當眾反駁。眾人議論一番,竟將日子定在十月初三,待說定了日子就說散席。
因蘇秉程喝了酒,崔諶便自請送他回來。
蘇秉程再三推辭,崔諶便不再堅持。
司徒晟卻在此時冒出來,也說要送蘇秉程。
蘇秉程冷笑一聲,道:“我又沒醉,騎馬回去也沒什么的,且今日是誰的東道,便該誰送我,還沒到你們還席的時候,你們兩個先急什么?”
崔諶只不說話。
左右他已經退了,是司徒晟還要撞上去,惹出蘇秉程這么幾句話來。這場罵他崔諶可不愿認領。
司徒晟卻道:“那你便等我還席的時候罷!”
湯睿心中無奈,胡亂岔了兩句,后果真依言將蘇秉程送回。
待司徒晟還席之日,綴玉自然又是推脫,不肯與席,仍舊是歸月、疏煙、羅歡三人出去。
紅香聽說,心中頗為感激,便煩珍兒去請綴玉過來說話。
珍兒出門,正碰見沉香又拉人玩投壺作耍。因不想掃了沉香的興致,珍兒便跟著玩了一會兒,雖還是一支箭也投不進,珍兒倒也玩得高興。
因投壺之處就擺在東樓正前面,佩環聽著有趣,也出來湊了會兒熱鬧。她雖也是舞姬出身,奈何腕上力弱,十支只能中三支,玩了一會兒便覺乏累,在廊下凳子上坐著歇息。
見沉香十支箭能進五六支,珍兒笑道:“你怎么學得這般快?”
沉香笑道:“我家姑娘教的,何況但凡閑了我就練,也就更快了。”
“歸月娘子還教你這個?”旁邊有個丫頭奇道。
沉香愈發笑得燦爛:“不止呢,從前姑娘教我識字,前幾日還說要教我些功夫,說以后好防身,過兩日許就要開始練習了。”
小丫頭羨慕道:“歸月娘子真好,竟肯教你。”
沉香也跟著笑,道:“可惜我笨,學得不快,領悟也不多,連投壺的訣竅都還沒摸清,竟不能轉而教你們了,否則咱們一處玩耍多有趣!”
珍兒微微一笑,道:“難得有歸月娘子教你,你便好好學罷。”說完,卻不提紅香讓她請綴玉的話,只說有事在身,便先辭了沉香,往樓上去了。
佩環也歇夠了,對沉香道:“快些回去罷!玩得這樣瘋,小心身上出了汗,看再著涼了。如今天冷了,可不比從前。”
沉香憨厚一笑,謝過佩環,等正投壺的一個小丫頭將手里的箭丟完,她便要收拾東西。
哪里用她動手?幾個小丫頭當即笑著幫忙,七手八腳地將箭放回箭筒里,又累得整整齊齊,好好地遞給沉香。沉香自去抱了銅瓶子,一路笑著回“定春風”去了。
及上了二樓,便見珍兒與綴玉二人的身影往南邊走。
沉香略想了想,猜道是珍兒去“憐春道”請綴玉,往南邊的“融春|夢”去看望紅香。
“融春|夢”里,紅香等了半晌才盼來綴玉。
“你一個人呆著不乏悶么?”紅香問道,“竟不往我這里來,還要珍兒去請你。”
綴玉笑了笑,回頭對珍兒道:“你往外頭玩去吧!我和紅香姑娘說說話。”
珍兒卻不就走,問她倆是否要茶要果,換了壺熱茶才出門去。
待珍兒一走,紅香立即握著綴玉的手道:“多謝你。”
綴玉聞言一愣,問道:“謝我做什么?”
紅香面上一紅:“我知道你怕我忌諱,這兩次幾位公子要還席,你都躲著不去,因此要謝你。”
綴玉道:“倒沒什么。我去了也是個擺設,又不好看,忒沒意思。”
紅香搖頭道:“你莫要哄我。我知道你素日的心思,如今有局不能去,實在是難為了你,虧得你有為我的這片心。只是我已領你的情了,今后大可不必。”
綴玉微笑:“我雖忌諱你這里,倒確實也怕他們吟詩填詞。”
紅香知道這確是真話,便不再客套道謝,只笑道:“等平南侯府那位世子還席時,你盡管去,不用顧及我,還是要為你自己多打算。”
綴玉略想了想,答應道:“既如此,下回我便去了。”
紅香點頭:“倒不是我說喪氣話,也不是我說你不好——我是當你知心才跟你這般說——那位司徒公子,便是十個你我這樣的人在他跟前,打扮得花兒一般,他也未必會多瞧一眼。”
綴玉聞言不出聲。
她也知道事實如此。
別說狂放瀟灑的司徒晟,便是其余幾人,多半也均不會對她動心。
可這是她素來認定的出路,總要試一試才肯罷休。
見綴玉垂首不語,紅香以為她生了嫌隙,忙解釋道:“我見你真心為我,我又不當你是外人,這才跟你說這話的,你要因此傷心動氣,便是有意責怪我了。”
綴玉不禁笑道:“你這才是生分的話——我何曾生你的氣了?我不過是急著要個出路,不知如何才好。”
紅香聞言安心,道:“你聽我的,下回有局你就去,好好給自己謀劃一番。待下月我能走了,我也要跟你們去呢。”
綴玉打趣道:“你是急著再見你那位司徒二公子吧?”
紅香啐了一聲,笑罵道:“才剛把你當好人,你就說渾話,以后誰還敢和你說心事了?”
綴玉忙笑著道歉。
二人說說笑笑,一晃便過了半個多時辰,因說得乏了,綴玉便給紅香倒了杯茶,看她喝了,又將杯子放好,這才告辭回去。
才出門時,便瞥見樓下佩環與珍兒在那里有說有笑。
珍兒一直盯著“融春|夢”,見綴玉出來,便和佩環又說了兩句,笑著往樓上來了。
佩環便無意往樓上一掃。
正碰見綴玉往下看。
綴玉心中登時一陣猛跳。
上回偷聽佩環和人說話,她并未告訴任何人。彼時雖想著次日問問歸月,可一覺睡醒了又覺得那是旁人的事,犯不著因此得罪了人。
何況還是自己偷聽在先,說出去她也難堪。
因此過了兩三日,綴玉就將此事淡忘了,偶爾遠遠見到佩環,也是連招呼都不打,直接各走各路,便不多放在心上。
也算巧了,今日偏碰見佩環與人在樓下說話,令綴玉不禁想到當晚的事。
待佩環與她四目相對時,綴玉難免心虛。
佩環倒無知無覺,朝著綴玉笑了笑,權當是打了招呼,便回自己屋里去了。綴玉咽了口唾沫,也便繼續往回走了。
是日晚,歸月等人回來稍晚,已有小廝值夜。
值夜的乃是多福,他明年才到出園子的年紀,因此遠遠地瞧見歸月幾人,多福并不刻意躲避,反而笑著上前給眾人問安。
疏煙、羅歡便覺尷尬,全然不知同他說些什么好。
歸月只淡淡道了句“辛苦”,腳下幾乎沒多停,仍舊往東樓走去。
沒等走出幾步,忽聽后頭有人喚道:“歸月娘子!”
及回頭是,卻是譙國公府正房屋里的大丫頭拂冬。
多福便招呼道:“拂冬姑娘好。”
拂冬快步走過來,似乎看不見多福一般,先給歸月行了禮,又給疏煙、羅歡問好,跟著便笑對歸月道:“今日老太君得了個手釧,原說給夫人,偏夫人戴不上,老太君便說送給娘子,奴婢才走了這一遭。”
這會子天不算早餓了,還巴巴地打發人送手釧來。
送個手釧竟如此心急么?
歸月心生警惕,可又不好直接推辭。
幸好疏煙與羅歡均有分寸,知道這里有不妥,便各自幫著歸月。
羅歡笑道:“是什么樣的寶貝?能不能先拿出來瞧瞧?”說這話時,卻是先看著歸月,再看拂冬的。
拂冬笑道:“是極好的東西。”手上卻不動,竟似不肯輕易將手釧示人。
疏煙笑道:“怪道呢,大半夜的還要煩你送來——不知究竟多好,竟值得你夜里還要跑一遭。”
拂冬這才知道說錯了話。
然而歸月心思快,已經領了羅歡、疏煙的好意,搶著把話說在拂冬前頭。
“既是極好的,我可不敢收。”歸月笑道,“還請姑娘回去稟老太君,說歸月忝以客居,實在不敢再受重禮了。”
拂冬便說不好給老太君回話。
歸月固辭不受,換著花樣說了許多道理。
拂冬竟不多堅持。見歸月始終不收,她又說了幾句閑話便要告辭回去,臨走還說不好復命,少不得要被老太君說幾句,害歸月反倒謝了她兩句。
待拂冬走后,歸月三人互相對視幾眼,一句話也不說,一同往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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