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試探
崔持信?
歸月站在那里,定定地看著屏風后轉出的人。
雖然他與蘇秉程交好,淮陽郡王府與譙國公府交情也深,可這人能獨自進入遮錦園,總歸有些反常。
略一思忖,便知是賀老太君有意放他進來的了。
只不知他自己是否知道著了別人的算計,要被人當刀子使,更不知他愿不愿意做這柄刀子。
崔諶也一動不動,認真端詳著眼前的人。
雖然長大了許多,眉眼也長開了,卻還能找到從前三四分的影子。司徒晟說她比小時候凌厲果決了,崔諶卻不這樣認為。
她小的時候,分明也是極干脆的一個人。
至少打起李維來絲毫沒有猶豫手軟。
也是從那時起,崔諶記住了季姜。
彼時年幼,不過是懵懵懂懂,直到如今失而復得,發現歸月可能就是季姜時,他才恍悟自己是動了心。
當年聽說季嶺謀逆,他自然不肯相信。
雖有心替恩師伸冤,崔諶卻不知從何處著手,才奔波了半日便被父親發覺,揪回家中狠狠責打了一番。之后又因太過年輕,且無憑無據,說話也沒半分分量,終究只能忍耐。
然而這份冤屈,季嶺的幾個學生均未曾忘記。
崔諶憶著舊事,看著站在面前的歸月,只覺滿心欣喜。
如今她就在眼前,又是有備而來,當年的冤屈或許也有望昭雪。
歸月見他神色有異,尋思總要開口才好,便大大方方地叫了聲“世子爺”。
說著,朝崔諶揖手問安。
崔諶淡淡一笑,反喚了一聲:
“季姜。”
歸月雖疑心崔諶是為自己而來,卻沒想到他如此直接,竟開口就喚她的本名,心中不禁一慌,眼睛飛快地往左右掃去。
“你放心,此間沒人。”崔諶不慌不忙道。
歸月抿了抿唇。
父親生前雖時常夸贊這個崔持信,然而時移世易,人也會隨著變化。
旁的不說,單說自己之前想找的李清,就不知變了多少。
而淮陽郡王一支是先太后的母家,崔家乃是名副其實的皇親國戚,當今皇帝武岳更是淮陽郡王的表兄,崔諶的心究竟是向著皇帝,還是念著師恩,歸月還真不敢保證。
少不得要試探一番。
歸月微笑道:“世子爺可是認錯了人?”
說著,她又往兩邊看了一看,好像剛才那飛快的打量也是無意一般,竟像幫崔諶找人似的。
崔諶欲言又止。
他有意隱瞞,他能說什么?總不能說自己心心念念了多年,自然不會認錯罷?
略一思索,他也有了主意。
崔諶嘴角一揚,右掌徑直朝歸月左肩劈去。
歸月沒想到他二話不說就動手,因此來不及多考慮,身子忙往后一靠,接著左足抬起、右足微轉,身子也斜斜地往右蕩了過去。
崔諶早料到歸月會如此,先前的一劈并未見底,而是在中途就變了招式。
他右掌收回,左腳微微踏開,左手同時成掌,指尖朝前,朝歸月蕩過來的右腰直戳過去。
歸月身子正往右旋,本欲往右兩步反襲崔諶,沒想到被他看破了招式,再次落了下風。
所幸她反應也快,腳下用力往后斜踏兩步,仍舊繞到崔諶背后,左手托著右肘,右手二指豎立成劍,挾著風直沖向崔諶心俞穴。
崔諶耳聰,自然聽得見那陣疾風。
他不禁心驚,卻又覺得好笑。
雖過了這么些年,她下手還是一樣黑。
那“心俞穴”雖不是死穴,可若被擊中,難保要傷及心臟,憑歸月的功力和勁力,這一指當真戳下,他臟腑出血怕也是在所難免的,說不定要在床上養上兩個月。
崔諶不敢松懈,他辨著風聲,猜出歸月的來勢,一個箭步往左前躲開,之后驀地轉身,雙掌平向前推,朝歸月手臂推去,卻只用了一半的力氣。
歸月見他直推過來,心知若被擊中,身子勢必隨著力道微移。若是對戰之中,自己的背心便要暴露給敵人了。
可她此時也不能轉身——心口朝著敵人更是不妙,雖有雙手可以護在身前,畢竟太過兇險了。若對方拿了利刃在手,哪怕自己用劍抵擋,也不敢保證安全。
崔諶此舉雖然看似平平,實則將她的路堵死。
假如她是個孔武有力的男子,或可與之硬搏,又或者有兵刃在手,也能拼上一拼。
可如今這個境況……
歸月腦筋轉得飛快,萬般心思竟只在一瞬之間。
她才想出如何破招,正要變幻身形,忽然覺出不對勁來。
若他有意,恐怕早就打著了自己,斷不會容自己琢磨破招的法子了。
留神一看,崔諶來勢果然不迅不猛。
歸月也便明白了。
他分明是逼她撤招。
“好!”
歸月不禁贊了一聲,果然收了招式,急往后退了兩步,堪堪站穩了身子,靜靜地看著崔諶,等著他開口。
原以為崔諶會就此收手,哪想到他半點不容人思考,竟倏忽又是一掌直劈,仍舊照她左肩砍將過來,與之前的招式一般無二。
歸月登時惱了,下手又重了三分。
她矮身向右躲過,接著兩足一蹬,直向崔諶撲去,雙手隨即成拳,飛快地搗向商曲、神闕兩穴。
崔諶忙幾步向后躲開。
歸月一沖之勢有限,一擊不中,也便作罷。
“還打么?”歸月瞪著崔諶。
崔諶微笑著搖了搖頭。
歸月冷冷道:“世子爺若還是這般無禮,歸月便真的還手了。”
崔諶不禁好笑。
下手這般黑,竟還是留情了。
“怎么還和小時候一樣沒輕重?”崔諶問道,“若非你方才矮著身子,怕是要打我的巨闕、鳩尾了罷?”
歸月微微一怔。
自己方才是下了重手意欲將他逼退,可什么是“和小時候一般沒輕重”?
這話從何說起?
她小時候也就揍過李維。
歸月略想了想,便記起彼時有幾個人在桃花林里練劍。
想來這個崔持信也在了。
終究是父親的學生,在自家外院練劍也是自然。
沒想到他竟能記得當年之事。
及想起崔諶與季家的關系,再想起自己方才招招要命,歸月不禁赧然。
她倒是清楚,憑著他的本事,不會教她輕易得了手去,可使出那些招式,并非因為對崔諶的功夫有有多大的信心,實在是因為這幾年里她雖未殺人,卻已經習慣了用殺招了。
還沒理清楚他的來意,自己就下了黑手。雖然只是為了將其逼退,終究失了習武之人的仁厚了。
歸月輕抿了下嘴唇,半晌不說話。
崔諶只道她不知自己來意,許是不知如何開口,便主動對歸月道:
“令尊季少免是我恩師,傳我武功,教我如何行軍布陣。我與你從小就見過,只是你當時年幼,怕是記不清了,我卻是記得你的。旁的話我也不多說,只是你既有心暴露身法,自然是有你的打算的,你需記得,萬不可鋌而走險,也不可輕信旁人,凡事有崔諶供你差遣。”
一席話說得歸月不知如何應對。
且不論崔諶“你”“我”相稱,單說他幾句話說明了前緣和來意,就堵住了歸月的口。
她確實是來尋求幫助的。
且從賀老太君異常的反應來看,南康郡主顯然曾試探過譙國公府。明面上有譙國公府,暗地里有旁人幫襯更穩妥些。
歸月望著他,只覺他雙眸深邃,眼神無比堅定。
父親的眼光總不會錯。
他都把話說得那樣明白了,自己若還不認,未免顯得矯情。
“先父在世時,時常夸贊世子爺人品。”歸月正色道,“世子爺相助之意,歸月卻之便顯不恭,差遣卻不敢當。只是若他日有事求到世子爺跟前,還望世子爺能履今日之諾。”
崔諶點了點頭,又道:
“你如今有事,盡可托我,我必當竭力為你去辦。”
歸月略想了一想,隨即低聲道:“眼下頭件要緊的事,卻不是查證平反,而是要煩世子爺幫我查一個人——遮錦園的教習、都中名伎馮令魚,馮氏。”
“馮令魚?”崔諶頗有些意外。
這人的名頭他也是聽過的,只不知歸月好端端的,查個名伎做什么。
“事無巨細,但凡世子爺覺得有用的,只要與這馮氏相關,均請查了告知歸月。”歸月說著一揖,態度十分鄭重,“歸月感激不盡。”
崔諶聞言,知道她暫不敢用“季姜”這個名字,便也不去糾正,先將此事答應了下來。
瞅著快到了時辰,歸月說完話先要告辭。
崔諶只揖禮作別,又再請歸月放心,便望著她出門而去。
接下來,便只有他一人坐在這里,一邊等著蘇秉程等人到來,一邊在心里默默盤算。
譙國公找他過去,確實只因心中喜歡,想和他說兩句話,問問崔諶于學問上如何,表示一下關心罷了。
賀老太君的話卻讓崔諶生疑。
若說讓他莫要客氣,特意打發下人去說這么一句,顯然是賀老太君自己見外了。何況崔諶雖從小就往譙國公府跑,可畢竟都守著規矩。
所謂“只當是自家一樣”,是句最聽不得的話。
方才聽了歸月與婢女的話,他才恍悟她此時是如何尷尬。
賀老太君等人顯然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只是如此為她行“便利”,終究不是什么好事。
可轉念一想,自己順水推舟,早早平反申冤,也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如此想著,崔諶心情大好。
片刻后眾人果然來了,說了幾句話便去迎歸月等人。
想著方才的試探與剖白,崔諶心情愈發好了,嘴角也不自覺上揚。
這一切卻沒逃過一直盯著他的兩雙眼。
蘇秉程和司徒晟均生出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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