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擦肩
“怎的忽然就說要走?”蘇秉程伸手攔住崔諶。
崔諶反問:“我不走,難道要留在你這里?”
“我準備了這些日子,你倒好,連酒還沒飲上幾杯,抬腳就說要走了。”蘇秉程笑著,半真半假道。
崔諶笑著推開蘇秉程的手,慢悠悠說道:“我今日是來看歸月娘子的劍舞的,又不是專門來會你們幾個的。才剛劍舞我也看完了,我自走我的,與你們何干?你們愛聽戲便聽戲,愛吃酒呢,盡管留在此處吃酒。”
“好沒良心的話,竟要過河拆橋,白費我一番工夫。”蘇秉程笑罵道,“你一人走了原也無妨,只是今日來的人本就不齊,你再一走,丟下我們五個有什么趣?”
魏良平與李維也正眼巴巴地看著他,似乎他堅持要走,他二人便真要失了興致一般。
可崔諶正心煩,又怕被人瞧出異樣,無論如何也不愿在此處多呆。
“如你所說,今日人并不齊,也就不差我這一個。為何說我走了你們就沒趣了?這罪名我可不受,你們且樂你們的去!”
崔諶說完這話,手上輕輕一拂,反掌將蘇秉程攔著他的手壓下。
察覺崔諶用了勁力,蘇秉程心中猜疑愈盛。
這人今日不知怎么了,竟動了真氣。
可眼下還有旁人在,也不是尋根究底的時候,少不得明日私下問他。
可方才自己說的話可要圓回來,不然今天這局散了,豈不真要怪在崔諶的頭上?
蘇秉程腦筋也快,只轉了兩轉,立即笑道:
“散了也罷,左右今日人并不齊,且歸月娘子還有一支‘鄰里曲’,最是精彩絕倫。待哪日冠興與太廉都在,咱們再請歸月娘子作舞。”
“怎的有好東西還藏著,今日卻不給我們看?”魏良平瞪著眼睛,猛地問出了口。
“還不是因為冠興幾個不在。”南稚嵐嗤笑道。
魏良平的眼睛瞪得愈發大了。
崔諶原本帶笑的臉又寒了下去。
蘇秉程頓覺頭疼。
湯睿早看出崔諶動了氣,雖然不知道究竟是哪個惹了他,卻也不敢在這時候攔著——崔諶是什么性情,大家都知道。也不知南稚嵐吃錯了什么藥,竟也不看看臉色,專在太歲頭上動土。說到底,終究不是一起玩到大的,如此不懂此間世故人情。
李維不是傻子,早覺出不對。
他雖不愿再出頭,卻怕給自己惹禍,只得仗著膽子,硬著頭皮開口圓場。
“正是,正是!冠興兄與我兄長今日恰好都有事,不在此間,若歸月娘子招牌的舞被我們先瞧了去,又如何對得起他們呢?好東西理應分享才是,端兄方才也說等人齊了再請咱們過來,可見并非端兄有心私藏。”
魏良平略一琢磨,覺得似乎是這個道理。
他們幾人原就是一同長大的,落下哪個都不好。
魏良平倒真心直口快,自以為想明白了道理,話便脫口而出:“這話說的在理!還是等人齊了再來一回,倒是也就沒有厚此薄彼之嫌了。省得咱們先觀賞過,他們回頭也鬧著要看,還要再勞煩歸月娘子。”
此語一出,眾人越發難堪。
可他素日就是個呆子,雖然這話不倫不類,幸好誰也不跟他一般見識。崔諶不過皺了皺眉,蘇秉程則干脆沒往心里去。
南稚嵐聞言心中好笑,但因李維從方才就一直給他使眼色,他也不好讓李維太難堪,便不再多話,只從鼻子里輕嗤了一聲,眼珠子悄悄翻了幾下,擺出個態度也就罷了。
幾個公子哥就這么站著,半晌也沒人吱一聲。
場面似乎更加尷尬了。
崔諶驀地一聲冷笑,伸手隨意撣了兩下衣服,丟下一句“如此,就先告辭了”,果然抬腳就往樓下走。
蘇秉程忙說了句:“明日我去尋你。”
崔諶“嗯”了一聲,頭也不回地下去了。
魏良平兀自朝著崔諶背影嚷:“持信兄弟,過幾日等人齊了,咱們再聚。”
崔諶彼時已下了幾個臺階,聞言當即立住腳,回頭站定,雙手一揖,說了句:“改日再聚。”說完這話,他便頭也不回地下去了。
這回走得徹底。
魏良平大咧咧地坐下,嘴里還哼哼:“持信許是記掛著屋里人,他著急就讓他回罷!咱們吃咱們的酒。”說著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接著又嚷:“秉程這東道不好,還不如我一半呢!若不是因為歸月娘子在這里,誰往你這里來?”
湯睿搖頭笑道:“謀之兄可是又胡說了。持信是怎樣的人你還不知?他屋里什么時候能有人,那太陽也就打西邊出來了。且秉程今日的東道,我看極好,戲、酒、菜、點,都是用了心思的,比你只用小曲打發我們,強上不知多少倍。”
魏良平啐了湯睿一口,跟著笑問蘇秉程為何沒有歌舞。
蘇秉程苦笑,嘆了兩句“呆子”,便讓小廝去點羅歡做一支《春鶯囀》。
有舞能看,魏良平總算住了嘴,專心吃喝。
后眾人又聽了一出戲,看了兩支舞,胡亂打賞一番散局。
出了譙國公府,李維便對南稚嵐抱怨起來:“表兄今日也是,怎么明知他們幾個性情如何,還這般不顧忌,專管煽風點火看熱鬧呢?你瞧瞧方才何等尷尬!”
南稚嵐輕蔑一笑,低聲附耳對李維道:
“怪道你要被個庶出的哥哥壓制,原來這般沒志氣。”
一語說得李維發愣,久久回不了神。
南稚嵐卻上了自家馬車,揚長而去了。
李維回過神來,南家的馬車早不見了蹤影。
他狠狠跺了幾下腳,著下人將他扶上馬車,吼了一句“回府”,窩在車里生起悶氣來。
送客之后,蘇秉程又返回遮錦園。
才剛魏良平幾人不知規矩,竟要連歸月一齊賞了,他說了兩句,奈何魏良平不聽,南稚嵐又添亂,竟險些又要鬧事。總算小廝機靈,把銀子都藏了起來,并沒交給歸月。
蘇秉程看著下人將園子收拾妥當,又把藏下的銀子都賞了他們。
下人們得了銀子,一個個歡天喜地,對他謝了又謝。
蘇秉程只站在那里淡淡笑著,吩咐眾人好生打理園子,便將他們悉數遣下。
待人散了,蘇秉程開始發呆。
他看著北樓看臺,回憶著崔諶的反常舉動,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明日他自然會親自去問,只不知崔諶會說出怎樣的話來。
畢竟,這是他頭一回見到崔諶如此失控,連半點平日的樣子也瞧不見。
想著此事與歸月有關,蘇秉程便往“定春風”望去。
雖已入夜,天早黑透,可樓上燈火亮得很。
那樓上分明有個女子,倚著欄桿往他這邊望來。
蘇秉程睜大了眼,奈何女子所站之處逆光,實在瞧不真切。
二人就這么對望了許久,直到院內上夜的小廝多福過來,蘇秉程才回神收心,叮囑多福兩句后大步出了園子。
多福歪了歪頭,覺得蘇秉程今日十分奇怪。
方才他看得真切,世子爺分明是往“定春風”“嘆春芳”所在的東后樓看。
多福心中一動,隨即回頭往樓上瞧,卻只見著幾個亮著燈的窗子。
還有窗上映出的美人身影。
第二日一早,蘇秉程遣了人往“定春風”送了一盆新開的海棠。
遮錦園里頓時炸了鍋。
沉香眼巴巴地看著歸月。
瞧她那個模樣,似乎生怕歸月把花送回去,教世子爺折了面子。
“世子爺說,這花不算什么,只是謝娘子昨日賞臉,全了世子爺的局。”送花的小廝恭敬道。
看著那盆海棠,歸月咬了咬牙,勉強說了聲“多謝”。
她喜歡海棠,許多人都知曉,可炎炎夏日,哪里來的新海棠?蘇秉程如此投其所好,總讓人不能安心。
更何況早說了不受他們賞賜,這盆花,便只能當“禮”來看。
禮尚往來。
她不想受蘇秉程的禮。
尤其是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更不愿“往來”。
可歸月不得不收。她早想著“背靠大樹”,昨日偏沒見著那人,少不得還要與蘇秉程打交道,讓他以后好安心請她。
想到這里,歸月靈機一動,對那小廝道:
“花我收下了,只是我沒什么東西拿得出手,怕是還不上世子的禮。既這么著,請你回去告訴世子,說日后世子如還要請朋友,歸月還他一支‘鄰里曲’,算是抵這盆海棠了。”
小廝哪管許多,答應了一聲,當真如此去回蘇秉程。
蘇秉程聽完只是微笑,并沒多說什么,照舊先去家學聽課,下了學就往淮陽郡王府尋崔諶去了。
聽說蘇秉程來,崔諶還有些意外。
昨日他實在是有些失控,連蘇秉程的面子也懶得全,早起冷靜下來,原想著去譙國公府找崔諶,不想人家先登門。
這倒更顯得他無禮。
見到蘇秉程時,崔諶先致了歉。
蘇秉程并不在意,只關心崔諶昨日究竟為何那般失態。
“我瞧著你是為了歸月娘子動怒,只不知為何。”蘇秉程猶豫道,“莫不是娘子不經意間犯了你什么忌諱?若果然如此,我替娘子賠個不是與你。”
崔諶不答反問:“若果然是歸月娘子惹了我,你做什么來賠不是?”
蘇秉程笑道:“娘子客居譙國公府,昨日的東道也是我,你那般生氣,若是因為娘子的緣故,少不得要我來哄你。”
崔諶看著蘇秉程似笑非笑。
也不知為何,蘇秉程竟被他看得心虛。
所幸崔諶并不刁難,看了他兩眼也就罷了。
“昨日是我認錯了人,”崔諶說著,語氣越來越溫柔,“還以為歸月娘子是我少時喜歡的一位千金,后來聽人說她四五歲便跟在莫二娘子身邊,我就知道是我多心了。”
“你既自知錯認,何必還要動那么大的氣?”蘇秉程不解。
崔諶哭笑不得地看了蘇秉程一眼。
“還能為何——我只是看不上李維和他那個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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