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修
女人最緊要是勤洗頭。
——可可.香奈兒
蘇淼起晚了,來不及洗頭,好在今天盯拍攝,不用進(jìn)公司。
她一邊等車,一邊翻出為這次拍攝拉的微信群,目光落在攝影師的頭像上。
那是張黑白側(cè)臉照,只有個剪影,能看出鼻梁又直又挺,頜骨形狀很性感。
有點小帥,蘇淼暗戳戳地想,這個側(cè)影能打8.5。
點開一看昵稱,一個大男人叫C.C.,還能更娘嗎?八成是基佬,扣10分,蘇淼剛剛?cè)计鸬囊稽c興趣煙消云散。
這個行業(yè)里基佬頂了半邊天,以至于蘇淼每次見到相貌周正、穿衣有品的男人都要懷疑一下對方性取向。
好巧不巧,對方就在這時發(fā)來一個驗證消息。
蘇淼點了通過,發(fā)了個您好。
對方回了“你好”,還附贈一個娘炮的笑臉。
嘖嘖,鈣氣破屏而出。
***
影棚不太好找,蘇淼在老廠區(qū)改成的創(chuàng)意園里繞來繞去,找到門口時遲到了五分鐘。
門上的拉絲不銹鋼銘牌刻著W.F.T.三個字母,很有質(zhì)感,不知是什么縮寫,以蘇淼大學(xué)六級低空飛過的英語水平,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
大門虛掩著,蘇淼抬手敲了三下,里面?zhèn)鞒鰝高八度的女聲:“請進(jìn)!”
蘇淼像被兜頭澆了盆冷水,怎么偏偏是這女人!甲方公關(guān)部一共五個人,就屬這個楊思思最碧池,每天像雙人份大姨媽上身。
“Amanda姐。”蘇淼硬著頭皮走上前打招呼。
“親愛的,你看看現(xiàn)在幾點了?”女人指著手腕上的限量版萬國興師問罪,“你知不知道我們都在等你一個人?別人的時間是很?”
“真是對不起啊。”蘇淼點頭哈腰。
“對不起有用嗎?對不起可以compensate我們浪費掉的時間嗎?”楊思思不依不饒,“你知道……”
“抱歉打擾一下,”一個溫柔的男聲把她打斷,“請問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蘇淼循聲一望,頓時明白楊思思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了。
攝影師身材高挑勻稱,棉麻襯衣袖子卷到肘部,露出優(yōu)美流暢的肌肉線條。
蘇淼急著出門沒來得及戴隱形眼鏡,現(xiàn)在是半瞎?fàn)顟B(tài),看不清他的五官。不過以她多年來鑒美無數(shù)培養(yǎng)出的敏銳直覺,這位攝影師應(yīng)該長得不賴,難得的衣品加分,簡約干凈不作妖,有型有款。
“當(dāng)然,les,”楊思思立即變了臉,用手托了托耳邊的卷發(fā),撒嬌一樣拖長音調(diào),“Sorry啊親愛的……”
“沒關(guān)系。”
好好先生轉(zhuǎn)向蘇淼:“你好,蘇淼。”
“你好Charles。”蘇淼感激地朝他笑了笑,低頭打開包取出今天要拍的藍(lán)寶石項鏈。
攝影師從邊桌抽屜里抽出一只白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把項鏈從珠寶盒中取出來,開始嘗試不同的角度和光線。
都說認(rèn)真的男人最迷人,不管是直是彎,這話都成立。
楊思思在一邊不停地發(fā)表意見,伸手把項鏈拗成S形:“er,這樣好一些呢。”
好好先生嗯了一聲,默默擦拭她留在寶石上的指紋,把項鏈擺回原狀。
蘇淼不知怎么覺得耳朵有點癢,側(cè)過頭撓了撓,大概是愛國牌耳朵對散裝英語有點過敏。
造型燈明晃晃打著,又熱又暈眼,蘇淼見楊思思撩得熱火朝天,樂得摸個魚,悄悄退到暗處,拖過張折疊椅,靠著墻根坐下,翹起二郎腿,掏出手機(jī)刷微信。
難得在三次元遇上個野生帥哥,彎直且不論,蘇淼窺私欲爆棚,忍不住點開攝影師的個人相冊。
可惜相冊和本人一樣干凈,只有幾張商業(yè)靜物作品,唯一的文字說明是拍攝日期,私照更是一張都沒有。蘇淼往下拉了拉,很快就見底了,最早的一條倒是文字狀態(tài)——“新注冊了微信”,發(fā)布于一個月前。
蘇淼:……
不經(jīng)意望過去,攝影師剛好側(cè)過臉。
蘇淼在暗處,他籠罩在光里,雖然看不清,但是她卻莫名覺得他在看自己。
蘇淼突然覺得心跳有點快。
本來這種產(chǎn)品目錄拍攝半天鐵定夠了,但是有Amanda姐坐鎮(zhèn),生生拉長到一整天。
蘇淼坐得腰酸背痛,手機(jī)刷得快沒電了,楊思思才意猶未盡地說:“了,今天謝謝你,Charles.”
蘇淼如蒙大赦,一把抓起包,笑著朝攝影師揮揮手:“非常感謝,再見了。”
攝影師怔了怔:“不客氣,再見。”
說再見立刻再見,蘇淼還沒走到園區(qū)大門口,有個陌生的手機(jī)打進(jìn)來,蘇淼掃了眼尾號,7831,莫名眼熟,不是哪個忘了存的客戶或者媒體吧?
蘇淼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接起來:“喂,您好?”
“你好,我是Charles,”動人的男聲猛地灌了一耳朵,“對不起,你同事把一支口紅忘記在我工作室了,能不能麻煩你幫她拿一下?”
蘇淼有點無語,她忘的你不找她來找我?姑娘我額頭上寫著跑腿的?
當(dāng)即拒絕:“對不起,Amanda和我不是一個公司的,她是品牌方,我是公關(guān)公司,您能不能聯(lián)系她回去拿或者幫忙快遞給她?”
“對不起我這邊信號不太好,”對方又道,“可以嗎?”
“Amanda和我不是一個公司的……”
“對不起我聽不清,可以嗎?”
“……”
蘇淼搓搓發(fā)癢的耳朵,實在懶得再解釋一遍:“好的,你稍等,我回來拿。”
這段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剛好把蘇淼的腳后跟磨破一層皮,破樓還沒有電梯!
蘇淼在心里把客戶罵了千萬遍,這傻逼攝影師也是,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傻,這么明顯的暗示都不懂?簡直白瞎了兩條好長腿。
蘇淼一路在心里罵著娘爬完五層樓梯,一抬頭就見攝影師閑閑地靠在門框上,手里拿著那支楊思思故意留下的YSL斬男色。
斬沒斬到男色不知道,反正她是被男色當(dāng)頭斬了一刀。
“不好意思麻煩你跑一趟。”攝影師抱歉道。
“沒事。”蘇淼扶著腰擺擺手,“唇膏給我吧,謝謝。”
攝影師卻沒有把唇膏遞給她,反而道:“要不要進(jìn)來喝杯咖啡?”
蘇淼一個閱盡千車的大齡女青年,不至于聽不出潛臺詞來,這是被撩了?
她低頭看了看手機(jī)屏幕上的倒影,一天沒補(bǔ)妝T區(qū)已經(jīng)有點油,唇膏也掉得沒影了,熬夜黑眼圈遮瑕膏都蓋不住,更何況還沒洗頭!
這位得是有多瞎才會來撩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蘇淼今年二十六了,已經(jīng)過了心存幻想的年齡,倒是刑偵美劇看了不少——人在江湖,遇到瘸眼帥哥的概率還不如變態(tài)殺人狂高。
正想著怎么不露聲色地找借口開溜,只聽那疑似變態(tài)嘆了口氣無奈道:“我說蘇淼,你真的認(rèn)不出我了?”
“您是?”蘇淼狐疑地打量他,卻不敢走近半步。
這個距離,她勉強(qiáng)能分出哪兒是眼睛哪兒是鼻子,似乎是有那么點微妙的熟悉感。
攝影師難以置信地?fù)u搖頭,走近幾步,推了推眼鏡:“蘇三水,你真夠可以的。”
蘇淼仿佛遭了雷劈,捂住嘴說不出話來,愣了好半晌,突然彎下腰捶自己的腿,不知是哭還是笑,只是紅了眼眶:“臥槽!臥槽!程馳你個死變態(tài)!”
捶完自己去捶他肩。
程馳抿著嘴笑,任她捶了個夠,然后揉著肩膀把她讓進(jìn)屋子里:“你真沒認(rèn)出我啊?”
“智能手機(jī)刷的,眼睛都快瞎了,一米之外不辨雌雄。”
“這些年過得怎么樣?”程馳背對著她做咖啡,一邊問道。
蘇淼從鋪天蓋地的驚喜中冷卻下來。
過得怎么樣?不好不壞,普普通通,她二十六了,做著普通的工作,過著普通的日子,小時候發(fā)的宏愿一個都沒實現(xiàn)。
二十六歲的蘇淼,單身,有點喪,是微信親戚群里三姑六婆最喜歡的催婚對象。
蘇淼嘴唇動了動,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好,良久道:“還行吧。”
程馳做完咖啡,轉(zhuǎn)身端到她面前的小圓桌上。
蘇淼低頭一看,正中間有顆奶泡拉出來的心,不由樂了:“看不出來你還有這一手!”
“讀書的時候在咖啡館打工學(xué)的。”
程馳把杯子轉(zhuǎn)了半圈,讓那顆心正對著蘇淼,然后抬起頭認(rèn)真看了她一會兒:“三水,你胖了。”
蘇淼氣得抬手就要削他:“你怎么還那么賤啊!”
程馳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黑咖啡抿了一口,嘴角有個淡淡的酒窩。
蘇淼不由跟著笑起來,心情大好。
有的人白首如新,有的人傾蓋如故,還有的人闊別多年,仿佛從來都沒離開過——還是那死德性。
程馳就是這樣的人。
他們坐在工作室外間的陽臺上,身邊是落地的格子鋼窗,黑色的油漆有點斑駁。
蘇淼抬頭往遠(yuǎn)處望了望,落日染紅了半邊天空,正是適合敘舊的天色。
“怎么突然回國了?”蘇淼摩挲著厚而光潤的陶瓷杯問道。
“媳婦兒在這里。”程馳沖她眨眨眼。
蘇淼張了張嘴,想說點喜氣的話,沒說成,半晌才擠出來:“恭喜恭喜!什么時候的事?”
慢半拍的驚喜,說不出的尷尬。
“還沒定。”程馳道。
“那到時候記得給我張喜帖,禮金就不送了啊,我窮。”
不但窮,還酸,蘇淼心道。
“嗯,我們誰跟誰啊。”程馳推推鼻梁上的眼鏡。
“是啊,我們誰跟誰啊……”蘇淼低下頭笑,應(yīng)聲蟲似的,指尖沒精打采地敲著杯壁,“那時候……”
要是那時候她早點明白過來,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兩人相顧無言,這回是程馳做了她的應(yīng)聲蟲:“那時候……”
那時候啊,夏天快要過去,蟬唱到了尾聲,陽光是老照片邊角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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