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薛侯爺
辛婉原以為這是薛燦對鬼手女凄苦過往的憐惜,卻沒有想到,這份情感遠不止如此,薛燦傾心櫟容,要娶她為妻。
“婉兒。”薛少安急道,“你倒是說句話,堂堂紫金府的小侯爺,怎么能娶進一個陽城殮女?這要是傳了出去,還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百行百業,都是為了生計。”薛燦聲音沉穩,“櫟容入殮就和薛家采礦冶金一樣,在我看來沒有什么分別。誰想出身寒微,誰想破相求生?櫟容靠雙手謀生,更該讓人疼惜。”
薛瑩眼眶通紅,看向父親,懇切道:“世人有幾個不覬覦薛家的烏金?櫟容不要烏金,不羨權貴,光憑這點,就可以做薛家的人。”
——“沒準人家有更大的訴求!”薛少安急急喘息著,臉色由白轉青,“一個來路不明的鬼手女…怎么進得了…進得了紫金府…婉兒,你說,你說吶…”
辛婉輕輕拍著夫君的脊背,拾起蘸了冰片的帕子給他深吸著,薛少安深吸了幾口,面色才少許恢復,但氣息急促還是說不出話來,只能焦慮的看著夫人,盼著她一口回絕薛燦。
“娶妻大事,你真的想清楚了?”辛婉意味深長的看著薛燦,“要是選錯,就是害了人家,也會讓自己悔恨一生,倒是不如不娶。”
“我想的很清楚。”薛燦沒有猶豫,“我想好好照顧櫟容。”
“爹也說過想燦兒早些娶妻生子。”薛瑩道,“成家才可以踏實守業,爹是忘了么?”
“要娶也不娶一個殮女。”薛少安劇烈咳了幾聲,“湘南千萬女子,哪個不好過殮女?為什么…偏偏是她?”
“因為我就喜歡她。”薛燦語氣堅持,“就像是當年爹只喜歡夫人一樣。爹可以留下夫人,為什么我不能和櫟容一起?”
——“孽緣,孽緣啊!”薛少安仰頭長嘆,無力的癱軟在椅上,眼神渙亂。
“要是我喜歡。”薛瑩眼含熱淚,“是乞丐是什么我都心甘情愿跟著,難得有燦兒鐘情的女子,爹為什么就這么固執?”
薛少安已經沒有力氣反駁斥責,他眼巴巴看著沉默的辛婉,朝夫人伸出手去,“婉兒…”
辛婉走向薛瑩,“你先出去,娘有話要問燦兒。”
薛瑩沒有堅持留下,恭敬點著頭,看了眼薛燦順從離開。偌大的正廳只剩下三人,薛燦身軀如一棵堅韌的松柏,辛婉走近他,低聲道:“櫟容…都知道了?”
薛少安病軀一顫,有些緊張的看向薛燦,連呼吸都死死屏住。
薛燦點頭,“娶人為妻,不敢有隱瞞。櫟容都知道了。”
——“她不怕有一天會惹禍上身?”辛婉幽幽揮開水袖。
“她見遍死人,哪里知道什么是怕?”薛燦揚唇,“普天之下,知道真相還敢嫁給我的,也只有櫟容了吧。”
辛婉落下鳳目,蹙眉思索片刻,“這樣說來,櫟容也并非不是個好人選。櫟氏義莊只有她和一個婆子…她父親早年失蹤,應該也是遇到禍事丟了性命…等她和婆子都留在湘南…世上也沒人再去打聽這倆人的消息…我覺得…這樁喜事可以有。”
——“婉兒。”薛少安哀聲喊著。
辛婉轉身扶住薛少安抖動的肩,柔下眼神依偎在他身邊,驟來的溫存讓薛少安平復下來,他如同一個需要慰藉的孩子,有了辛婉,就有了依靠。
“侯爺。”辛婉喏聲勸道,“今時今日,還有什么比一家人齊齊整整快活度日的好?只要是燦兒稱心如意的女子,又何必去管什么貴女殮女?良人千金難求,不如成全…”
——“婉兒…”二十多年里,薛少安從來沒有對辛婉說過一個不字,七年前,辛婉輾轉接回薛燦,他也認下這個從天而降的兒子,帶他認祖歸宗從了薛姓,還默許薛瑩把勘礦冶金的祖傳秘術一一傳授與他,讓他做薛家百年基業的繼承人…
薛少安當然知道這個兒子的真正來歷,他愛辛婉,愛到可以接受夫人的一切,好與壞,恩與仇,還有渺渺不可測的前途。
“等櫟容嫁進來,就不用再做入殮。”辛婉只當薛少安常年病弱,擔心殮女觸了自己的霉頭,“既然不是殮女,便不會再有什么讓人忌諱的,侯爺放心。”
薛少安唇齒微張還想堅持,但凝視著夫人溫情蜜意的臉,卻是堅持不出什么,只得松下氣息,嘆了聲道:“罷了…一切都交給婉兒做主。”
薛燦長睫覆目,手心終于緩緩松開,感激的對辛婉點了點頭。
辛婉松開握著丈夫的手,轉身又道:“既然人都一起帶回來了,你和櫟容年紀都不小,喜事就早些辦了,也好快些給薛家開枝散葉,讓祖宗寬心。”
說到“薛家”二字,辛婉刻意說重了些,薛燦當然明白其中含義,自己是姜國最后的血脈,夫人也是希望自己早日誕下姜氏骨血,這才對得起慘死在城破那天的所有姜氏皇族。
“回去吧。”辛婉替薛少安換了塊帕子,“讓你爹早些歇著。”
“多謝爹和夫人。”薛燦朝倆人抱拳俯首,又關切的看了眼臉色不大好的父親,這才起步離開。
見薛燦走遠,薛少安一把攥住辛婉的手腕,喘息著道:“婉兒,真要讓櫟容嫁進薛家?”
辛婉倚著薛少安坐下,“燦兒的身世,試問能娶進什么樣的女子?”
薛少安一時語塞,嘆了聲不再說話。辛婉又道:“若是瞞著,他日要有什么,不是害了人家?要是說出來,驚了旁人,又是不是會帶來大禍?難得櫟容知道一切還愿意和燦兒同生共死,最重要的是,燦兒是真心喜歡她…”
辛婉撫上薛少安骨節凜凜的背,“就好像是…”
薛少安抱住辛婉,貼上她起伏的心口,“當年,我第一次見到你,覺得能和你一起,便也不怕死了。”
——“侯爺能得真心喜歡的人做妻子,為什么不讓燦兒也得所愛的人呢?”
“婉兒。”薛少安忽然抬起頭直直看著心愛的妻子,“這么多年過去,當年我執意要爹娘留下你,你遠離家鄉嫁到邊陲,嫁給一個快要死的人…你有沒有怪過我?”
辛婉搖頭,“世上沒有人比你待我更好,我怎么會怪你?要不是我留在這里,怕是也早死了…侯爺大恩,婉兒永世不忘,這輩子報不完,下輩子…”
薛少安欣慰頷首,“我執意要留下你,也不管不顧你在老家有沒有心上人,事后想起,也怪自己年輕時太倔強。你不怪我不怨我就好。”
薛少安的身子還是虛弱的,剛剛的激動讓他嘴唇發青,話音也有些哆嗦,辛婉熟練的調弄藥丸,又端上小爐上溫著的參湯,薛少安服下藥丸,又小口小口的喝下參湯,眉眼里滿是踏實。
雅苑里,櫟容來回已經不知道踱了多少遍,手指頭都要被自己撥弄斷,她不是朝雍苑那處看著,也不知道紫金侯夫婦答不答應自己和薛燦一起。
要是不答應…櫟容雙手握緊,那就拐了薛燦一道去做入殮的營生,總不會餓死。
要是答應…櫟容環顧華麗麗的四周,自己就要留在這里了?做紫金府的小侯夫人?櫟容掐了把自己的腿肉,可別是在夢里還沒醒。
櫟容疼歪了嘴,不是夢。
薛燦悄悄走近,注視著櫟容焦躁的背影,唇角蕩起憐惜的笑容,櫟容驀的轉身,薛燦又變作一張陰郁的臉。
櫟容心一冷,雙手攥住了衣角,“他們…不答應?”
薛燦淡淡嘆了口氣,“侯爺固執,夫人怎么說他也不松口…”
櫟容像是要哭出來,忍著眼淚道:“薛燦,你又肯不肯和我回陽城?櫟氏義莊,你敢是不敢?”
薛燦屏住笑,“我有什么不敢,只是…我不會入殮,你也愿意我賴在莊子里?”
櫟容拉住薛燦的手,“沒有錦衣玉食,總不會讓你餓死。你要是答應,我們現在就走。”
薛燦動也不動,櫟容急道:“你唬我,你根本舍不得離開紫金府。”
薛燦攬住櫟容發抖的肩膀,忽的把她摟進深懷,“傻,我怎么會舍得離開你。”
——“你逗我…”櫟容昂起臉,見薛燦松開眉頭露出笑容,氣的直捶他的心口,“好你個薛燦,他們明明答應,你騙我!”
薛燦把櫟容抱得更緊了些,抵著她滲出汗的額頭,櫟容張臂環抱住薛燦,薛燦低笑道:“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想不到也有怕的。今后也不用死撐什么,凡是都有我在。”
已近子夜,院里依偎的倆人還是沒有睡意,薛燦含吻著櫟容的指尖,溫聲道:“我是個粗人,也不知道你喜歡什么,缺些什么。夫人會提醒顏嬤給你備好所有,要是有你不得心意的,就去告訴顏嬤。紫金府辦喜事難免繁瑣講究,你可別不耐煩逃了去,記得我說的,這趟回來,你就別想離開。”
——“逃我就是傻了。”櫟容健氣笑著。
薛燦黑目閃出炙熱的火苗,他想多留,但還是艱難的站起身,“這幾天,我會去后山礦堡,阿姐會陪著你。”
——“礦堡?”櫟容低念著,“就是你家掘烏石煉烏金的地方?”
“在東山。”薛燦點了點頭,“所有的烏金都在那里冶成,再挑出最好的送去鷹都。自從我到了這里,阿姐當我真的是薛家流落在外的骨血,她把會的都交給我。爹身子弱,阿姐畢竟是個女人,礦堡的事我也要去分擔些。”
“薛瑩真是個好人。”櫟容由衷道,“她拿你當親弟弟。她不知道…你是…”
薛燦低下聲音,“阿姐不知道,知道了就是壓在心上的石頭,侯爺知道,這些年常常心悸難眠,又何必讓阿姐受這個苦。紫金府上下數百口人,湘南更是有太多會受牽連的百姓,侯爺和夫人收留我也是步步驚心…”
“不說這些了。”櫟容捂住薛燦的嘴,“你姓薛,你就是薛家的兒子,其他的我也不記得了。”
薛燦無可奈何的搖著頭,一步三回頭的走出雅苑,苑門掩上的那刻,他忍不住又回頭去看,門縫里,櫟容也正笑目彎彎看著自己,想到今后都會有人在家守著自己,薛燦心頭也是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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