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血手掌
關懸鏡低低吁氣,看來薛燦也算聽見了自己的話,自己倒是有些多心。
“薛燦。”戚太保洪亮念出,“你長的一點兒也不像薛家的人。”
關懸鏡虎軀微顫,薛燦身子不動,緩緩抬起黑目,對視著咄咄逼人的戚少鑾。戚太保忽然發出和自己身形不襯的大笑,指著薛燦面不改色的臉,“薛少安是個病秧子,老夫回回都怕他死在鷹都,你是他和哪個女人生下的兒子,看你的樣貌,倒是跟辛夫人有幾分相似…辛夫人巾幗鐵腕,薛少安也敢背著她和旁人珠胎暗結?”
別說是薛燦,關懸鏡聽著戚太保的口無遮攔也是有些不堪之感。人家一個堂堂小侯,怎么被說的像是孽種一般。
薛燦寵辱不驚,淡笑道:“不知道戚太保有沒有聽說過,一家人朝夕相處,就會越來越相似,夫妻是這樣,養母與兒子也是這樣,薛燦和辛夫人,就是這樣的道理。夫人視我于己出,我自從進府就一直跟在她身邊,自然,也與夫人生的像些。”
關懸鏡附和道:“我也聽說過,所謂夫妻相,也就是這個道理。”
戚太保慢慢收住對薛燦的漠視,眼中溢出一種精光,“老夫再問你,薛家去陽城請鬼手女,又是替誰入殮?薛少安早些年天天在鬼門關打轉,閻羅王卻就是不收他,辛婉命硬,看著也不像短命的人…”
——“是我娘親。”薛燦沉著道,“夫人予我有培育之恩,但生母的恩情,對我來說一樣重。夫人治家嚴明,娘臨死前才能進府見我,作為兒子…替娘去請最好的殮師送她一程…”
“你一定很恨辛婉。”戚太保鬼鬼笑著。
“夫人無子,將我培育成紫金府的繼承人,何來之恨?該是感激不盡。”薛燦揚唇微笑。
“哈哈哈哈。”戚太保狂笑出聲,“天佑薛家,薛少安這副身板居然能生出你這樣英武的兒子。賜坐。”
關懸鏡這才算是放下心,能在太保府得張椅子,已經是莫大的恩寵,關懸鏡還記得,有年盛夏時分,薛少安在院子里直直站著陪戚太保說了半個時辰,離開太保府時,面色蒼白,差點連馬車都爬不上去。
和薛少安相比,年輕的薛燦似乎得了戚太保的好感。莫欺少年狂,看來就是這個道理。
——“懸鏡,你也坐。”
關懸鏡順從坐下,還對薛燦笑了一笑,眼里蘊著發自肺腑的贊賞。
戚太保喝了口參茶,眼神掠向端坐的關懸鏡,“安樂侯的案子,半月期限已到,你大理寺的同僚,剛剛離開這里時,留下了一樣東西。”說著,瞥了眼案桌上一方錦盒,“懸鏡,薛燦初入太保府,老夫與他一見如故,你去,把你同僚留下的東西,給薛燦看看。”
關懸鏡暗叫不好,硬著頭皮捧起錦盒,指肚碰去,一股血腥氣隱隱溢出,關懸鏡故意站遠了些,緩緩打開錦盒,一只血淋淋的手掌映入眼底,關懸鏡認出虎口的繭子,也是替倒霉的同僚覺得可惜。
“一個廢物,沒了一只手,也不可惜。”戚太保嘶啞笑著,“安樂侯明日出殯,這只手就陪著他一同入土,當做是…大理寺的禮物也好。”
關懸鏡合上錦盒,“安樂侯的案子,我也向孟大人自薦過,大人卻不讓我多插手。看來,大人果真也是為了我好,不然,這盒子里的手,還指不定是誰的。”
“孟慈是知道此案必成懸案。”戚太保蒼目滿是怒意,“現場無一痕跡,如鬼怪作祟一般。換做他孟慈,也是束手無策。老夫也是不甘心什么都沒有,這才非要留下一只手,以泄心頭之憤。”
——“其實…”關懸鏡欲言又止,抱歉了看了眼薛燦,“今天是陪小侯爺面見大人,怎么倒說起瘆人的案子了…”
薛燦也不覺得尷尬,他不緊不慢的端起手邊的茶盞,自顧自的品味著,眼里也沒有見到血手的緊張,似乎對他們聊的還饒有興趣。
“薛燦侯門之后,不是見不得血的人。”戚太保大手揮開,“懸鏡,你想說什么,就說出來。老夫也知道你在大理寺有些見地,今日無事,要是說錯,老夫也不會剁了你的手。”說著,戚太保又狂聲笑起。
關懸鏡正襟危坐,略微頓了頓,道:“安樂侯無頭案的現場,無人證,無物證,看似毫無頭緒,但卻并不是。查案的少卿忘了一點,那就是,殺人動機到底是什么。”
“動機?”戚太保疑聲,“安樂侯風光半世,是大周功臣,與老夫又有私交,誰敢動老夫的朋友?”
關懸鏡長睫覆目,繼續道:“原本,我也沒想出殺人動機,但這趟去陽城,倒是悟出些。安樂侯當年殺入姜都,也是他為朝廷立下的最大功勛。他對大周有功,就必然和敵國結仇。周國百姓自然是不敢對大人您的朋友不敬,但…敵國人,則會對安樂侯恨之入骨。”
——“你的意思是…殺安樂侯的,是姜人?”戚太保低喃。
薛燦頓住斟茶的動作,面上若有所思。
“不可能。”戚太保猛拍椅柄,“當年兩國交戰,姜國成年男子已經幾近死絕,殺入姜都,安樂侯又得老夫默許,屠城三日,殺得只剩下老弱婦孺,雖有些被收編進親貴府上做奴做婢,但這些姜人都是懦弱之輩,殺人?姜狗連大聲說話都不敢。天下可以說已無姜人。誰,還有誰敢在安樂侯府上動手?你說是姜人所為?老夫不信。”
“懸鏡還沒說完。”關懸鏡臉色不見懼色,仍是有些把握的姿態,“安樂侯是被人割去首級,一般殺人,刺死就已經達到目的,為什么還要冒險砍去那人的腦袋,還懷揣在身上帶出城…”
——“說下去…”
“我翻閱典籍舊書里關于姜人的描述,姜國在北方,是畜牧大國,姜人屠殺豬牛,都會砍下他們的腦袋獻給祖宗神靈,這還不止,姜人戰場廝殺,也會割下敵人的首級,供奉給戰死的勇士。割去安樂侯的首級…又拋在城外的亂墳崗上…匪夷所思之間,又好像是遵循著某種舊俗。”關懸鏡低下聲音,注意著戚太保的反應。
“聽你這么說,倒是有些道理。”戚太保點頭道,“當年與姜國一戰,確實有不少軍士被砍去頭顱…姜人…姜人幾近死絕,會是什么人做的…”
“太保忘了一件事。”關懸鏡站起身,“您說,姜國只剩下老弱婦孺,好些年過去,老人也許已經死去,婦孺孱弱,也舉不起刀劍…但當年弱幼的孩子,卻可以長大成人。成年男子幾欲不剩,但孩子,卻不會被殺盡,生生不息,就是如此。”
“懸鏡說的對。”戚太保怒喝一聲,攥住茶盞狠狠甩下,“姜人,為何老夫沒有想到會是姜國余孽!一定是他們,是他們殺了安樂侯。”
薛燦側目看向關懸鏡,恰好關懸鏡也轉身看他,四目相視,關懸鏡溫雅一笑,又走近戚太保幾步,“我也只是猜測,無憑無據,也不敢把殺人大罪扣在姜人頭上。我只是覺得,此案,絕不是無懈可擊,只要從動機著手,再環環解扣,總會有破解的時候。小侯爺,你覺得呢?”
薛燦微微一笑,“我深居湘南,也不大懂朝中的事,不過你說的有理有據,我聽著,好像真如你所說的那樣,倒是可以順著查探。”
“細思懸鏡所說,老夫就也覺得是。”戚太保震怒道,“可惜明天就是安樂侯出殯的日子,就算老夫下令讓你去徹查此案,也是沒法子在出殯前查出真相。安樂侯死得冤屈,老夫身為他多年老友,卻也沒法讓他瞑目。老夫不甘,老夫不甘!”
——“懸鏡,老夫該怎么做。”戚太保怒聲變作陰冷,瞥向桌上滴血的錦盒,目露詭異。
關懸鏡俯身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查明此案也不用急于一時,懸鏡一定竭盡所能,查出殺害安樂侯的真兇…”
“不必了。”戚太保揮開案桌上的錦盒,血手滾落在地,滴溜溜的定在薛燦腳下。
——“既然是姜人所為,那人一定就藏匿在鷹都安樂侯府里。傳老夫的意思,殺盡安樂侯府的姜裔奴婢,用姜人的血,給安樂侯陪葬。”
“太保大人!”關懸鏡驚得單膝跪地,“懸鏡剛剛所說,都是胡亂猜測而已,我也沒有十足把握是姜人所為…安樂侯府里,有不下數十人是姜奴…又都是婦孺之輩,他們怎么也不可能去殺安樂侯…破案怎能濫殺無辜…太保大人三思!”
“可老夫聽你說的很有道理。”戚太保陰森道,“孟慈也常夸你有異于常人的本事,你說是,八成就是。老夫聽進你的分析,你難道不該高興么?莫非你想老夫不喜,留下你一只手?”
“但要是我推測錯誤,數十無辜姜奴就要因我失言而死,這樣的罪孽,懸鏡承受不起。”關懸鏡重重叩首,“姜奴無辜,還請太保大人收回成命。”
“老夫已經決定了。”戚太保哈哈笑道,“老夫原本憋著一口氣,這半月都很不痛快,懸鏡妙語,替老夫指了條泄憤的路子,就用姜人的血,來祭奠安樂侯,此舉不能再好,真是痛快。”
——“太保大人!”關懸鏡臉色煞白。
薛燦彎腰拾起腳邊的血手,走近案桌邊的戚太保,把血手輕放在畫卷邊,血染白絹,殷紅點點,薛燦揚起眉宇,記下了戚太保瘋癲血腥的神情。
——“老夫就說,侯門之后,不怕血。”戚太保抖開畫卷,卷上本是一副馬踏寒梅,血跡染上,變作踏血尋梅,戚太保頓悟狂笑,聞者都是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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