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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徐南柯在試煉峰一待就是兩年,日日苦心修煉,終于在八個月時達到煉氣八層,一年半時筑基,如今已經(jīng)筑基中階。

  修道境界又分煉氣、筑基、辟谷、金丹、元嬰、分神、渡劫成仙,其中除煉氣期共有十階之外,其他都只分下中上三階。金丹后方能不老,渡劫成仙后方能不死。

  徐南柯上一世十八歲時,便已金丹后期。他死前,堪堪分神后期,正值渡劫,誰知被正道中人暗算,奄奄一息時又被李若烽撿了個現(xiàn)成。

  而徐真這副軀殼不過地靈根,修煉速度比起他上一世的天靈根,可以說一個地下一個天上,徐南柯修煉起來,十天八月就會遇到阻礙和凝滯,但他還是在兩年內(nèi)完成了當初給自己設定的目標——兩年內(nèi)如此大的進展,只怕徐真本尊會以為自己被鬼附身了。

  終于,徐南柯苦苦煎熬,兩年時間到了。

  而此刻,最要緊的是找到沈寄。此時他應該已經(jīng)上山有一年了。而那個穿越者冒牌貨李若烽最近幾日也即將上山——

  徐南柯一出試煉峰,便見到大師兄玄清駕云過來,忙扯住他問:“去年有沒有一個叫做沈寄的弟子上山,他現(xiàn)在被分到哪座峰去了?”

  “誰?”玄清從未聽說過這名字,徐南柯見他這樣,心中頓時咯噔一聲,奪過他手上的弟子名冊便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白紙黑字,許許多多個名字,硬是沒有一個叫沈寄的。

  翻到最后一頁,徐南柯已經(jīng)面如死灰。

  玄清一向穩(wěn)重老成,對徐真這樣頑劣的行為也見怪不怪了,只是笑道:“徐師弟,怎么突然對新上山的弟子有興趣了?”

  而他話還沒說完,名冊就被火急火燎地扔回懷里。徐真居然徑直從云端跳了下去,急速墜落,嚇得玄清眼皮齊跳,還沒等他跳下去救人,就見徐真自己折騰了片云出來,半道轉(zhuǎn)了個彎,十萬火急地沖著西邊去了。

  玄清:“……”看來在他不知道的這段時間里,徐真的修為大有增進。

  徐南柯正一身冷汗,滿臉不可思議,這怎么可能?

  敲開系統(tǒng):“沈寄呢?”

  系統(tǒng)裝死不理人。

  明明應該好好按照劇情走的怎么可能突然改變——等等!徐南柯猛地想起,第一年上虛真人下山招收弟子時,本來是朝著南邊走的,那是李若烽從小生長的地方,但是由于徐真與玄六發(fā)生矛盾,朝西邊溜了,愛徒心切的上虛真人這才決定往西邊走,一路找尋徐真……

  而整件事情中少了徐真這個關鍵環(huán)節(jié),劇情自然脫軌了!

  真是該死!那么沈寄現(xiàn)在到底在哪里?還在沈侯府?徐南柯不敢想象將他一個人留在那里會發(fā)生什么,如果他沒有上清元派,這一年的劇情統(tǒng)統(tǒng)不見,之后的劇情又將如何扭曲?!

  徐南柯不是游戲編程人員,也沒有那么大的腦洞,他只知道事情超出他的掌控之外了,這一點認知讓他無比驚慌。

  他不眠不休一路飛到侯府,足足在路上花了三天三夜,將偌大的侯府翻了個遍,根本沒有找到沈寄!整個后院掘地三尺,連根沈寄的毛都沒瞅見。

  而這里的下人都換了一批了,竟然已經(jīng)住進了新的主人,可見沈寄根本早就離開了——不知道是主動離開還是被趕出去,還是發(fā)生了什么意外。

  想到這里,徐南柯心里滋生出了一點愧疚。

  最后簡單粗暴地易了個容,揪住沈開山,這才知道,半年之前沈寄就已經(jīng)離開侯府了。

  將沈開山暴打一頓后,徐南柯火速離開了侯府。

  如果沈寄不在侯府,那么必定是朝著清元派來了。徐南柯咬了咬牙,盡管渾身疲憊,還是加快了腳程。

  ……

  沈寄離開了侯府,他只知道清元派在京城的東邊,于是一路東去。

  他每天都很餓,這種饑餓與從前在侯府時兩三天吃不上一口熱飯是完全不一樣的,那時就算吃不上熱飯,也可以半夜溜去廚房偷點吃的,所以就算很餓很餓,晚上也能睡得著覺。但現(xiàn)在他真的非常餓,胃里一陣一陣地泛著酸水,腳步虛浮無力,就算吐也吐不出來什么東西,感覺好像全憑著一股意志在朝西邊走。

  他出來時正值深冬,京城靠北,大部分時間都在下雪,厚厚的積雪到了他膝蓋那里。他膝蓋以上凍得沒有了知覺,而膝蓋以下,他甚至不知道是否還存在。有一天他扒拉開褲管一看,膝蓋以下全部凍成了烏黑發(fā)紫,他懷疑繼續(xù)這樣下去,他可能要癱瘓了。

  幾乎是在第三天,沈寄就快奄奄一息了。第七天的時候,他已經(jīng)拋棄了那僅有的一點兒自尊心,去偷食物,去偷衣服,去偷任何可以偷到的東西。但是他一年多來,將那本心法勤學苦練,只能算得上堪堪入門,總能感覺體內(nèi)真氣激蕩,卻無論如何都施展不出來。又從小沒有學過劍法刀法,他幾乎是手無縛雞之力。更多的時候,還沒下手,或者已經(jīng)下手了,卻又被揪了回來。

  現(xiàn)在在外面擺攤兒的生意人哪里有不機靈的,個個都是人精,一看見一衣衫破爛的小孩兒靠近,就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終于,在路上走了兩個多月,好不容易熬到了冬天,他慶幸自己還沒有死。

  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他進了清元派的范圍內(nèi)。

  這一路上他經(jīng)歷不少,剛開始時挨餓挨凍,到了后來生生把偷竊練成了一門本事,只要去偷,沒有不成功的,不過沈寄倒也知足,只要不餓到實在受不了,不會輕易去偷,即便去偷,也會瞅準瞧起來稍微富足一點的人。

  到了清元派山腳下的村莊里,他決定再次去偷一回。

  因為那些上山下山的弟子們?nèi)即┲碌陌咨7律酪h褸像個乞丐。上一次見到師父時,還是兩年前,那時他還在侯府,雖然不受沈侯待見,但基本穿用少不了。可這一次……

  沈寄偷了一身干凈衣服,去溪邊把臉洗干凈。清元派山腳下的溪水很清澈,清澈到能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臉,比起兩年前,他身形拔高不少,已有少年的雛形。

  望了望高聳入云的一座座山峰,那是清元派的勢力范圍,沈寄微微有些不安和忐忑,但更多的是期待和希冀。無論如何,他相信一年之約師父之所以沒有履行,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擱了,一旦他有了空,就會來接自己上山……但是他實在等不及了,他千辛萬苦來到這里,一定要見到師父不可。

  這兩年來,要說失望,也不是沒有。日復一日地等待著,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希望像奄奄一息就要熄滅的炭火一樣,掙扎著,卻無論如何不肯熄滅。但被趕出侯門那一日,師父還是沒有來,沈寄心中如同被劈頭蓋臉澆了一盆冰水,把這盆火給全澆熄了。

  可是,如果有萬一呢,萬一師父真的是因為重要事情給耽擱了……

  抱著這樣卑微的想法,沈寄握緊拳頭,踏出了上山的腳步。

  ……

  近鄉(xiāng)情怯。

  離那座最高的山峰越是近,沈寄越是不安。清元派山腳下熙熙攘攘很多人,一打聽,方才知道今日是清元派一年一度門派大比之日,若沒有猜錯,這種日子上虛真人應該是在場的,果然,沈寄問了個白衣弟子,對方向他指路了千重峰。

  對于那名弟子眼中不易察覺的疏遠和嫌棄,沈寄并沒有在意,此刻,他的心臟仍然和兩年那一日一樣,跳得飛快。

  爬上了千重峰,人海一眼望不到盡頭,沈寄心知此時師父應該非常忙碌,因此找了個蔭蔽處,抱著膝蓋坐下來,默默等待著。

  從清晨一直等到太陽落山,千重山上的人潮方才散去,應該是今日的比試已經(jīng)結束了。

  有兩名弟子正在打掃臺階,奇怪地看了沈寄一眼:“那小孩兒怎么還不走,也是來參加我派比試的?”

  說著就見沈寄就站了起來,走到他們面前道:“兩位道友,我是來找上虛真人的。”

  見他一副目光灼灼的樣子,兩名弟子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這樣的人他們見多了,下到幾歲幼童,上到耄耋之年,抱著想要修仙的念頭就爬上山,一開口就是找掌門找上虛真人,真以為掌門和上虛真人是他們親爹親娘吶?

  不過今日這個似乎有些不同。但又說不出來哪里不同,除了長相清秀好看了點兒,身姿挺拔了點兒……但卻叫人介意得很,剛才坐在樹蔭下就被注意到了,在人群中不知怎么有些顯目。

  也許純粹就是因為這張臉。

  沈寄有些急切地又說了一遍:“我找上虛真人,你們能為我通報一聲嗎?”

  “通報?拿什么通報?”其中一名弟子居高臨下地伸出一只手,上下做了個掂量的動作。

  沈寄皺眉看著他。

  “要那些俗物有何用?大師兄看得嚴,咱們又不能偷偷溜下山去玩,你忘了上次徐真師兄被罰試煉峰的事情啦?”另一名弟子嗤笑一聲,隨即視線落在沈寄的臉上,落日的余暉照耀在那張雌雄莫辨的臉蛋兒上,真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奪人心魄的美。

  他眼珠子一轉(zhuǎn),嘴巴就占上了便宜:“若實在囊中羞澀,賣身賣藝會嗎?”

  沈寄眉梢跳了一下,他盯著這兩名弟子,身側的拳頭悄悄握起。

  “喲,生氣了哈哈哈——啊啊!”

  下一秒,這名弟子就被揍翻在地上,他倆連一個勉強進入煉氣期的十三歲小孩兒都干不過。

  半小時后,鼻青臉腫的兩名弟子匆匆爬進去找上虛真人。

  沈寄抹掉嘴角的血,怒氣騰騰地站在臺階之上,小小身影被落日拉得老長,他胸膛起伏幾下,很快帶傷的臉上便恢復了面無表情。見到師父第一面,他希望一切都很完美。

  上虛真人這廂正在發(fā)脾氣,他丹藥房里丟失了兩枚極為重要的開髓丹,其中花費精力可想而知——

  上虛真人一肚子火,想不通到底是哪個偷的。

  誰知就在這時,兩個弟子一找上門就各種哭訴被山腳下的窮小子給揍了,再看他們臉上青青紫紫的慘不忍睹,上虛真人無名一股怒火燒得更旺盛了,他本來就最是護短,這兩個弟子又剛好是他門下今日當值的——這人好大的膽子,居然敢上清元派挑釁!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

  還指名道姓地要見自己,真當自己是爹了。

  捏了個訣,上虛真人就飛至千重峰,冷冷地落至地上,“就是你要見我?”

  “師父,我是……”沈寄按捺不住地上前一步,上虛真人滿臉的冷漠與不悅卻如同一盆冷水,對他劈頭蓋臉地澆了下來。

  他敏銳地覺得有哪里不對勁,收住了口。

  “我何時收了你這個徒弟?”上虛真人皺眉道,但他畢竟涵養(yǎng)極好,盡管氣到了頭頂上,也沒對眼前這個瞧起來不過十來歲的小孩子發(fā)脾氣,于是一拂衣袖,道:“去吧,念在你年紀尚輕,不與你計較,只需與我兩個徒弟道歉,就放你離開。”

  道歉?沈寄呼吸一窒,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何錯之有?

  那兩名弟子有人撐腰,自然腰板直了,站在上虛真人后頭,幸災樂禍地盯著沈寄。

  沈寄沒有掃他們一眼。

  上虛真人轉(zhuǎn)身就要走,卻被身后的小孩兒拉住了袖子,沈寄仰起頭,牢牢地盯著上虛真人,眼底情緒非常復雜,震驚、失望、不甘、偏執(zhí),各種情緒交雜在一起,竟然隱隱透出一股決絕的恨意。

  “兩年之前,京城沈侯府,你親口說要收我為徒,帶我上山,并承諾一年之后回來接我,上虛真人,你怎么能出爾反爾?”沈寄不依不饒,一字一頓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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