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祁州百姓見到元帥紛紛駐足行禮，穆越昭在回禮間時時回頭與傅澤芝交談：“芙弟，你以謀士身份聽用于本元帥，實是委屈了你�！�

　　“元帥抬舉草民了，能為元帥分憂，也是草民的福分�！备禎芍ヂ犓�自稱本元帥，已知此刻不能再以私底下的稱呼喚對方，機靈地一改口，兩人則相視一笑。他倆聲音極低，是以身后的穆越頎和阿齊并未聽見。

　　上了城樓，祁州刺史洛亦品聽聞元帥親自巡防，便率了文武州官前來迎候。此時正是郭隆晉部城防兵駐防，亦率領部下將領在城樓上迎接元帥。眾人行禮后，穆越昭微微一側身，將身后的傅澤芝讓了出來，朗聲道：“諸位，這位是芙蕖芙公子，乃本帥府中謀士。而今軍師已先本帥而去，軍中缺有謀之士，本帥特意派衛士將芙公子從崇天府接來暫代軍師之職。”

　　“是，元帥！”一眾官員將領齊聲應道，瞧著眼前這位身形削瘦，年級尚輕的少年竟能得元帥親自提拔任軍師一職，便開始低頭私語。

　　穆越昭瞧出眾人的疑惑，輕咳了一聲，再次說道：“芙公子雖年輕，卻飽讀詩書，尤其擅長謀斷，眾人可不敢小覷！”

　　“下官不敢！”眾人聽得穆越昭如此說，心中雖有疑惑，卻也不敢在元帥面前妄議，皆向傅澤芝行禮，“芙軍師！”

　　傅澤芝被眼前形式嚇了一跳，未曾想今日被穆越昭擺了一道。阿齊騙她只是在穆越昭身前做個書童之類的差事，偶爾替穆越昭拿拿主意，如今穆越昭將她誆了來，在眾官員將領面前胡謅了一番，這可真是趕鴨子上架，不答應不行啊！無奈之下，傅澤芝只得回禮道：“草民不敢！草民卑賤之身得元帥抬愛暫領軍師一職，待擊退奚韋大軍后，草民便會辭去此職，元帥還另尋有謀有識之人擔任。”

　　洛亦品為官多年，自然看出穆越昭對這個芙蕖是鐘愛有加，忙道：“芙軍師言重了！能得元帥看中自然有過人之處，下官有不周之處還望芙軍師海涵！”他在無官職的傅澤芝跟前自稱“下官”實是給足了穆越昭面子。接著他向穆越昭問道：“元帥，下官將州府收拾出來給芙軍師下榻，元帥意下如何？”

　　傅澤芝驚得不能再驚，正要推辭時，只見穆越昭略一沉吟，淡然道：“不必了，芙軍師已住進我元帥行轅，不勞刺史大人費心了！好了，各位有公職在身，不必陪同本帥，各司其職去吧！”

　　洛亦品得令遣散了眾官員，郭隆晉也率領部下將領各回各位了。傅澤芝就這樣稀里糊涂地當上了北路大軍的軍師，回頭瞧見阿齊一臉壞笑地站在自己身后，身邊的穆越昭也是一副得意的模樣，終于明白這兩人是事先串通好的，見四下無人，惱道：“大哥，你這也太不厚道了，堂堂一個王爺，也和草民行起了先斬后奏之事！這可有損你王爺的威名��！”

　　穆越昭裝作毫不知情的模樣，轉頭對阿齊說道：“阿齊，你事先未與芙弟說起此事？”

　　阿齊笑道：“啊！阿齊還以為四爺已經告知了芙公子，所以并未說起。四爺，難道你未曾與芙公子說起過此事？”

　　“沒有啊，我以為三哥已經悄悄告訴了芙弟，原來大家都沒說�。　蹦略巾犚荒橌@訝之相。

　　阿齊輕拍一下腦門懊惱道：“哎呀，都怪我！都怪我！”

　　“行了，你們三個別演了，堂堂兩個王爺，大哥，你還是元帥呢，竟然拉旁人來墊背，也不害臊！”傅澤芝嗔道。

　　“好了，芙弟，莫生氣了，都是大哥不好！大哥此時確是求才若渴，既然芙弟有此才能，大哥也應當舉賢不避親��！若事先對你講起，芙弟定會百般推辭，是以才出此下策，不，是上策。芙弟，你可愿意？”

　　“小弟還能說不愿意么？方才一眾大人將軍皆聽到了元帥之命，難道要小弟抗命不尊么？小弟可沒有幾個腦袋夠砍的！”傅澤芝嗤笑一聲，便轉過頭去不理會他了。

　　“芙弟，大哥也不與你說笑了，事出緊急，也先原諒大哥的擅自做主吧！”穆越昭示意傅澤芝向城樓西面走去，四人前前后后地沿著城樓的青磚走著。

　　傅澤芝見他說得誠懇，忙正聲道：“大哥，不是小弟硬要推辭，確實是小弟實難勝任此職，若日后不能為大哥行謀斷之事，且不是白白費了大哥的一番苦心？”

　　穆越昭輕拍傅澤芝肩膀，釋然道：“芙弟放心，也不是每個人生來就會這些，到了戰場上，見得多了，自然就會了�！�

　　“芙弟別擔心，我也是第一次上戰場，什么都不會，也要跟著三哥好好學呢！”穆越頎在一旁給傅澤芝打氣道。

　　傅澤芝聽他們這樣說，這才放下心來。穆越頎和阿齊見穆越昭有事要與傅澤芝商量，便遠遠地跟著，并未近身。

　　“芙弟，咱們說回正事，今日清晨大哥已收到外祖父發來的六百里加急信函，信中提到有三人符合我們猜測的身份。穆明，年四十有二，乃五年前郢州大戰中的奚韋降將，原名烏爾索格塔拉，歸降后父皇念其忠心，便賜國姓，漢名仍留原意中日月組合之‘明’字�？纱巳藲w降后一直身居要職，如今已官拜從四品丁衛將軍，從未有過不利于朝廷的舉動，且兩年前，還由父皇做主，將一名宗室之女下嫁與其長子，受此天恩，更不應當有再反之心。”穆越昭許是已將卓尉來信熟記于心，一面道出，一面分析。

　　“那另外兩位呢？”傅澤芝聽著穆越昭的分析，也覺得此人叛國之心甚小。

　　“第二個倒不像，原就是奚韋武陵邊境的鵠人，早先從事販賣馬匹，因著為武陵提供過戰馬，便被奚韋驅逐出境，這才投靠了武陵軍隊，靠著曾經的功勞捐了小官，但一直不受重視，料也掀不起什么風浪來�！蹦略秸延X得第二人嫌疑不大，連名字也未提及。

　　傅澤芝一邊認真地聽著，一邊等著他說下一個。

　　“還有一個是輔國大將軍鎮遠侯滕戟麾下的甲衛郢州甲巳營將軍林月陽，此人父系血統乃鵠族，只因少年時父親因犯事被抓，他與母親逃回武陵，無生活來源的情況下改名從母姓參了軍。鵠族自古驍勇善戰，他憑借著身強力壯，勇氣可嘉，未到三十歲便做了將軍�？纱巳说母赣H雖被抓，卻并未死，他與奚韋就沒有殺父之仇，若是奚韋用他父親的生命相要挾，聯絡上他來密謀通敵叛國之事，這倒是極有可能的。”

　　“哦？大哥可直接讓人送一封信函至滕將軍處，請他察明此人身份及近期動向��！”傅澤芝亦覺得親情倫常是人之常情，這林月陽到是嫌疑最大之人。

　　穆越昭停了一下腳步，又繼續向西走，嘆道：“哎！芙弟，你可還記得在瓏琪縣和江陽縣遇上的殺手么？你可知道是誰派來的？”

　　“當然記得，還差點害得小弟命喪山澗呢！當時大哥說是你兄長為爭奪家產雇的殺手，現在小弟知道此事沒那么簡單，因為你的兄長也是一位王爺，對么？”傅澤芝原本知道乃是澍王派出的殺手，但穆越昭未提之前自己先說出來難免會引起懷疑。

　　“不錯，我這位兄長便是皇二子澍郡王穆越辰�！蹦略秸烟峒澳略匠綍r，泛出一絲冷笑。

　　“皇二子？那大哥應該還有一位兄長了！”傅澤芝不知怎的會問起這個問題，突然間想起曾在皇后的長樂殿中看到的那尊靈位，上書“武陵英親王穆越睿之靈”，心中猜測這穆越睿定是穆越昭的嫡親大哥，只是英年早逝，是以皇后才這般想念。她趕緊收住神思，不待穆越昭回答，繼而又問道：“這澍郡王爺與林月陽有何關系？大哥怎會突然間提起他來？”

　　穆越昭又嘆了一口氣，道：“不是二哥與林月陽有何關系，這輔國大將軍鎮遠侯滕戟乃二哥的親娘舅，芙弟讓大哥致信于他，這不是所托非人么？”穆越昭回過頭看著傅澤芝淡然一笑。

　　傅澤芝這才明白過來這滕戟與穆越辰的關系，瞧著穆越昭的表情，定是那滕戟以前在戰場上或多或少給穆越昭使了些絆子，心中不免將他恨了起來，問道：“那大哥打算怎么辦？冒然前去打探此人，會引起侯爺的不滿，更會惡化你們之間的關系。大哥，你麾下可有與鎮遠侯麾下將領熟識之人？”

　　“云馳以前便是鎮遠侯麾下的將軍，因戰功卓著，才被擢升為大將軍，領乙衛兵權。芙弟為何這般問？”

　　傅澤芝略一沉吟，笑道：“元帥，現如今快到深秋，郢州的守城將士定是糧草被服緊缺，元帥可否派專人轉運些糧草被服至郢州？”

　　穆越昭只是一瞬間便明白了傅澤芝的用意，點頭道：“阿齊，去將云馳叫來！”

　　阿齊領命退去。穆越昭夸贊道：“芙弟真是智計過人，轉瞬間的功夫便想出此等良策。若是大張旗鼓地興師問罪，定會引起對方情緒上的抵制，先用糧草被服去討好，再探聽消息便不難了。芙弟，你還說不能勝任軍師一職，這不是已經開始出謀劃策了么？”

　　“大哥謬贊了！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只能使詐了，就像上次我們一同在瓏琪縣扮鬼抓壞人那般。但這些都是不入流的小伎倆，哪能用到戰場上，小弟我對兵法什么的全然不懂，日后大哥可別嫌棄小弟才行！”

　　穆越昭不置可否，輕輕一笑，指著正前方道：“芙弟，那茫茫的一片，便是奚韋的地界，這戰爭不知何時才能結束……”

　　“大哥宅心仁厚，心存百姓，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這戰爭定會以大哥獲勝而結束，我想應該不遠了�！备禎芍�沒來由地說出這一番話，原是心中所想便沖口而出，未曾想一番話便已讓穆越昭犯上了僭越之罪，幸而此時只有他兩人，穆越昭也不著惱，但也不接話，就這樣淡淡地看著她。

　　“大哥為何這般看我？是小弟說錯什么話了么？”傅澤芝這會兒倒是有些不敢看穆越昭的眼神，生怕被他一眼看穿。她見穆越昭仍是不說話，便轉移話題道：“大哥，澍王爺為何要派殺手來殺你呢？”

　　穆越昭一愣，回過神來，答道：“以前我所說我那兄長為爭奪家產雇人殺我也是沒錯，那家產便是這武陵的天下。只因我是皇后所生，是嫡子，生來便是繼承皇位的第一人選，這二哥雖按子嗣順位是皇二子，但實際上是皇長子，偏偏他只是庶出，母妃便是滕戟的親妹子，如今晉封為羽妃。其實，若只是這樣尋常關系倒還好，大家相安無事便了。可當今太后也是滕家人，她一心向著滕家，二哥仗著有太后撐腰，便處處針對我。后來我因著軍功封了親王，他便更加不滿，這才萌生了殺我的念頭。”

　　“大哥，我可聽糊涂了，太后不是你的親祖母么？”傅澤芝確實被這皇家混亂的關系弄得暈頭轉向。

　　“太后只是父皇的養母，我的親祖母早在父皇很小的時候便已薨逝�；首娓笇⒏富蔬^繼給無子嗣的皇祖母，父皇登基后，敬皇祖母為太后。太后的兄長便是羽妃和鎮遠侯之父，她為了照顧娘家，在我母后鳳體違和不能侍君期間，以延嗣的名義逼著父皇封了她為婕妤，后來有了二哥之后，又討了個妃位。哼！她且不知，我父皇母后的情分堅不可摧。哎！只是生在這帝王家，終究有許多無奈之處啊！”

　　傅澤芝聽著穆越昭渾天漫地傾訴自己的家世，在她看來，這皇宮中的斗爭如同江湖那般險惡，她暗自希望自己永遠不要卷入這殘酷的斗爭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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