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彤心知這是姑丈顧文山，上前行禮：“云彤見過姑丈。”

　　顧文山點點頭，指著對面的椅子，示意杜云彤坐下。

　　杜云彤挨著椅子邊坐了下來，斂眉收目，一雙小手規規矩矩的安放在膝上，端的是一副歲月靜好的大家閨秀模樣。

　　顧文山讓屋里的小丫鬟重新沖了新茶，道：“這是西邊新送來的午子仙毫，不知你喝的習慣不習慣。”

　　午子仙毫因外形細秀如眉，狀似蘭花，香氣又很持久，因而很受京城里的閨秀們喜歡。

　　杜云彤來顧府不過半月時間，大半部分時間又在生病，茶倒是喝的不多，顧文山也不知她喜歡喝什么茶，索性就選了小姑娘們普遍喜歡的午子仙毫。

　　若是還是原來的杜姑娘，見此情狀，多半會生出什么其他的心思，然而這芯子早已換了人，杜云彤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小女生，喝茶的幾率實在不多，不懂茶里的門道，自然也更不明白顧文山的心細如發。

　　杜云彤接了茶，學著古裝電視劇里喝茶的規矩，小手輕輕刮去茶沫，像模像樣的抿上一口，然后稱贊好茶，有勞姑丈費心了。

　　顧文山與杜云彤話著家常。

　　先是問了杜云彤這幾日在顧府待的可還習慣，又說若是受了委屈，只管去尋他或杜夫人，自會給杜云彤做主。杜云彤低聲的應著，知道這些不過是場面話。

　　杜云彤著實不知顧文山找她所謂何事。

　　朝堂上的四品大員，見她一個孤女做什么？

　　況她剛穿越不過三日，也沒折騰什么幺蛾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安安靜靜做著自己的侯門千金。

　　杜云彤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顧文山找她的原因。

　　杜云彤偷偷瞄了一眼顧文山，面色沉靜，氣質儒雅，好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穩形象。

　　杜云彤越發謹慎起來。

　　都道酒過三巡，才點明主題，喝茶，大抵也是如此。

　　小丫鬟又續上一壺新茶，顧文山話題一轉，終于點明了主題：“我聽夫人說，你尚未說親？”

　　杜云彤聞言一怔，心里想著在杜夫人面前那套精湛演技顯然沒有白費，看來是杜夫人按耐不住，在顧文山面前吹了一下枕頭風。

　　杜云彤手指摩挲著茶杯，腦袋垂的低低的，硬生生的裝出幾分羞澀表情，低低的應了一聲是。

　　原本想著顧文山下一句會將京城的青年才俊介紹一邊，誰知顧文山一開口，把杜云彤驚得差點把茶杯甩他臉上。

　　顧文山輕捻胡須，端坐正堂，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代儒臣的典范。

　　顧文山道：“現圣上給公主選取伴讀，我打點一二，倒也能把你報上去。你在里面伺候公主幾年，以后說親，別人看著公主的面子，也不敢輕視于你。”

　　原書里杜姑娘是如何進的宮，又如何封的妃，作者沒交代太清楚。

　　但到今日，杜云彤才終于明白，杜姑娘進宮為妃，也沒少了顧文山這個幕后推手。

　　顧文山端坐四品大員的位置，腦袋自然是比養在深閨里的杜夫人清醒的多。

　　杜家雖為侯爵，但杜云彤的父母皆死，娶一個外家皆廢的孤女做兒媳婦，對顧家來講，顯然沒有什么助力。

　　杜夫人雖一門心思疼愛杜云彤，但也一直都是含辭未吐，并未給過杜姑娘一個準確的答復，怕也是受了顧文山的耳提面命，知道這里面的彎彎繞繞。

　　杜夫人態度模棱兩可，一邊是兒子前程，一邊是娘家侄女，左右搖擺不定，怕是存了讓杜姑娘做小的心思。

　　杜夫人想著，杜云彤進了顧家門庭，雖是做小，但也有著身份，自然是貴妾。又有著自己這個婆婆在上面撐腰，無論顧哲明娶了個誰回來，都不會虧待于她。與其讓杜云彤嫁去別家受人白眼排擠，做什么表面好看的正頭娘子，倒真不如留在顧家做小。

　　杜夫人深宅婦人，沒什么見識，但這也是她能為杜云彤做出的最好的打算了。

　　顧文山顯然在見識上面甩了杜夫人不止一條街。

　　顧文山原來對這個素未謀面的便宜侄女并沒有什么特別印象，直到那日小廝回他杜姑娘聽了幾句閑話跳了水，便知這女孩雖小，但性子剛烈，不是什么能伏低做小的人物。

　　今日召她來書房，見她雖未仔細裝扮，但臉上的絕色，卻是絲毫不減的。

　　顧文山心驚之下，又見她年齡雖小，但進退有度，毫無寄人籬下的唯唯諾諾，言談之間，頗有成算，若是她父母仍在，足以與顧哲明相配，但現在...

　　罷罷罷！

　　既生而如此，那便送她一個大造化吧！

　　顧文山不留痕跡的搖頭輕嘆：“你意如何？”

　　杜云彤緊緊地握著茶杯，生怕自己一個忍不住，摔杯拂袖而去。

　　杜云彤千思萬想，絞盡腦汁的盤算著怎么讓自己不與皇宮扯上關系，更不去做什么妃子，這可倒好，直接把她送給公主做伴讀。

　　時間久了，難免與皇帝打上個照面。

　　那老皇帝是個什么性格的人，杜云彤再了解不過，縱是自己有心不去引誘他，只怕他見了杜云彤這張禍國殃民的臉，也會想盡法子弄到手。

　　杜云彤心知顧文山是為她好，也是想著在宮里鍍層金，以后說親嫁人也加了道籌碼，只是這籌碼，來得也忒不容易。

　　還指不定半道就被老皇帝截了胡。

　　杜云彤思索半日，輕輕地把茶杯放在桌上，道：“父親新逝...我實在...”

　　“這無需擔心。”

　　顧文山飲了一口茶，道：“公主現在年幼，選秀入宮，真正操辦起來，也要后年。等到那時，你也出了服，并不耽誤。”

　　“我與你提及這事，不過讓你早作打算。”

　　說著深深的看了杜云彤一眼，道：“我聽夫人言談，說你年齡雖小，但是個極有主意的人。”

　　杜云彤暗自排腹著杜夫人這個豬隊友，表哥現在是不用嫁了，但是進宮的劇本卻提前了，還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杜云彤心里埋怨著，但面上仍做著一副感激模樣，畢竟這時代自己無父無母，封建社會原本就有著喪門長女不娶的規矩，顧文山此舉，也不過是為她打算。

　　只是這打算，杜云彤還真不怎么想要。

　　皇宮，歷來便是虎狼之地啊！

　　杜云彤心里淚流成河，面上仍是歡喜的：“云彤命苦，有勞姑丈費心了。他日若得償所愿，必謝姑丈大恩。”

　　“你能明白便好。”

　　顧文山點點頭，又與杜云彤話了一會兒家常，才讓丫鬟婆子送她回去。

　　回去的路上，冷風嗖嗖的吹。

　　杜云彤裹緊了狐皮大氅，迎著風，寬面條眼淚就落了下來。

　　小玉原坐在小院門口打盹，見杜云彤凍的小臉通紅，忙讓小丫鬟遞了鎏金描著祥云的手爐過去。

　　杜云彤進了屋，屋內仍是她出去時的模樣，棋盤亂糟糟的擺著，旁邊還有著干果零食若干。

　　小玉上前解了狐皮大氅，有眼色的小丫鬟忙倒了一杯熱茶。

　　杜小玉雖然不是什么心細的人，但杜云彤的臉色這么明顯，倒也品出了一二。

　　頗為殷勤的給杜云彤遞上茶，又將屋內的小丫鬟統統遣走，問：“姑娘，顧大人可是跟您說什么了？”

　　“恩，他說要送我入宮。”

　　“啊，這樣的話...”

　　小玉腦袋雖不怎么靈光，但顧文山這么明顯的舉動，她顯然也看出來了。

　　若是顧文山真有存了讓杜云彤做兒媳的心思，顯然不會讓杜云彤再進宮一趟。

　　整日里呆在宮里，見到的都是誥命夫人，后宮娘娘，這樣一來，變數就大了。

　　“那...那顧家表哥呢？”

　　小玉吶吶問道。

　　“你還想著顧家表哥呢？”

　　杜云彤敲了敲小玉的小腦袋，無力的翻了個白眼：“顧表哥明顯對我沒有什么心思，要不然也不會一直躲在皇宮里不出來。”

　　“可...”

　　小玉撅著小嘴道：“杜夫人不是說顧表哥是政事繁忙嗎？”

　　杜云彤恨鐵不成鋼道：“這樣的推辭你也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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