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心疼
“你……”
水汷身上、發(fā)間蒙著一層雪,鬢間結(jié)了霜,顯然是在這守了很長時間。
寶釵手里捏著的帕子伸到一半,突然又縮了回去,她的聲音微微發(fā)顫,又很快理清情緒,嘴巴張了張,再開口已經(jīng)沒有了剛才的慌亂:“王爺在這呆了多久了?”
水汷卻第一次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兩只眼睛只是緊緊盯著她,生怕錯過她的一絲情緒波動。
喉嚨酸澀難耐,吐出的話卻是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你不生氣了?”
寶釵一怔,萬萬沒有想到他會這般問。
滿園雪色,寒氣逼人。
寶釵不知道他在這里守了多久。
窗前有著一雙深深的腳印,是他昨夜立在窗戶處留下的。
他的身后,有著一個雪窩。
想是他白日里躲避來人在那藏身的。
這般冷的天氣,他身上的傷還未痊愈,卻在這守了一天一夜。
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講的不是天有多冷,雪有多寒,他的傷口有多疼。
喉頭滾動,聲音沙啞,眸子里滿滿的都是她看不懂的東西,說的卻是“你不生氣了”。
帶著三分試探,三分討好,剩下那四分,寶釵聽不出來,更不想聽出來。
雪花從水汷發(fā)間落下,滑在他的臉側(cè),瞬間化水。
他見寶釵不答,又低低問了一句:“你還生氣嗎?”
“是我唐突了。”
水汷低了下頭。
在雪地里守了一天一夜,傷口隱隱作痛,他的臉色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卻竭力支撐著,想去解釋。
然后面對著寶釵那般般入畫的眉眼,他又覺得腦海一片混沌,張了張嘴,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寶釵為什么生氣。
是氣他讓她傳信?還是氣他不尊重,讓她幫忙傳信?
是了是了,必是這兩點。
他如登徒浪子一般,看她看呆了神,又讓她去傳什么信。
水汷懊惱不已,心里止不住埋怨自己輕狂。
寶釵還會理他嗎?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若是他與寶釵今生再次陌路,那比殺了他還更難受。
水汷心思轉(zhuǎn)了百轉(zhuǎn),又抬起了頭,兩只眼睛紅通通,想是兔子一般,眸里帶著幾分擔(dān)憂,去瞧寶釵。
然而讓他驚訝的是,寶釵居然也走了神。
比銀河星光還要好看幾分的眼睛呆呆的,長長的睫毛如同一把小扇子。
水汷不得不承認,上天對寶釵容顏確實優(yōu)待,她縱然是發(fā)呆走神,模樣也是極為好看的。
那微微抿著的唇,猶如花叢中最嬌艷的一抹紅。
心口升起無名的悸動,一下一下牽動著水汷的神經(jīng)。
水汷突然有些分不清,自己迷戀著的,是這張傾城絕色的面孔,還是那璨若星光、柔若秋水似的清澈眸子。
寶釵的嘴唇動了動,道:“王爺多心了,我不曾生氣。”
“那……”
水汷急急開口,話未說完,卻又被寶釵打斷了:“倒是王爺,夜寒雪重,對您身上的傷不好。”
“我……”
“信我已經(jīng)交給探春,您無需憂心,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你……”
“昨夜是我失禮,應(yīng)向王爺賠不是。”
說著就要行禮,水汷連連擺手:“不不不,你不生氣就好。”
寶釵道:“我的丫鬟馬上就要回來了,王爺還是盡快離開吧。”
水汷恐旁人看見,點點頭,抽身準備離開,想了想,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又回頭問道:“你真不氣了?”
寶釵微微一笑,道:“王爺多心了。”
“那……”
水汷看了看她,又謹慎地問了一句:“我以后還可以來找你嗎?”
寶釵道:“榮國府人多口雜,若讓人撞見了,又說不清楚,王爺還是少來的好。”
水汷點點頭,覺得她說的在理。榮國府雖護衛(wèi)不多,但丫鬟婆子一大堆,讓人撞見了,確實對寶釵不好,還是等她回公主觀再去找她比較保險。
想了想,道:“那以后我去公主觀找你。”
活動活動腿腳,與寶釵告別,一路蹣跚地回了王府。
回到王府,水晏正與秦遠下著棋。
秦遠執(zhí)黑子,水晏執(zhí)白子,黑白分明,白子處于下風(fēng)。
秦遠見水汷一拐一瘸回來,將棋子扔在桌上,上前去扶。
水晏瞥了一眼他的狼狽模樣,取出一旁杯子,倒了一杯熱茶。
秦遠皺眉,道:“怎么回來這么晚?若你再晚些,太妃那邊便不好交差了。”
水晏指著水汷身上雪花,一針見血道:“八成是與薛家姑娘生氣了,在人家窗戶那守了一晚上。”
水汷喝了口茶,按著胸口,并不回答他倆的問題,道:“只怕這幾日不用裝病了。”
他的胸口微微透紅,傷口已經(jīng)迸裂。
秦遠忙讓丫鬟去請徐朋義。
水汷傷口迸裂,又收了寒,晚間便開始起熱,直鬧得王府雞飛狗跳,忙活到半夜。
外面?zhèn)餮栽窖菰搅遥@個說南安王今日又吐了血,那個說南安王神志不清,更有甚者,說南安王府已備下了壽衣棺木,只等南安王伸腿登天了。
南安王府一門兩費,長子在狩獵場受了重傷,眼瞅著就要與他短命的父親重聚在天堂。
次子身體羸弱,活不活的過弱冠,尚是兩可。
這么急匆匆的成婚,八成是想趁著人還清醒,娶個媳婦,好歹給這偌大王府留個骨血的緣故。
至于為什么成婚的是次子而非王爺,那是因為王爺都臥床不起了,縱然有心成婚,只怕也沒那個能力行房。
王爺一死,兄死弟繼,繼承他王位的便是水晏,水晏娶得是榮國府的三姑娘探春,這么算下來,探春便是以后的南安王妃沒得跑了。
榮國府的下人們又開始活絡(luò)起來,紛紛登上探春的門。
一張張不加掩飾獻媚的臉,皆被侍書叉腰冷著臉攔在了屋外。
這日正午,探春正在屋中翻書,忽聽外面一陣吵鬧,侍書挑簾子進來,面色猶豫,道:“姨娘又跟人打架了,如今鬧到老太太那里去了。”
探春放下書,只得起身去榮禧堂。
生母再不堪,仍是她的生母,無論鬧出了何等荒唐的事情,她也只能擔(dān)著。
好在她頗得老太太與太太的看重,如今又有天子賜婚,定了南安王府,下人也識相,投鼠忌器,不太敢招惹趙姨娘。
只是不知今日,又出了何事,竟讓趙姨娘與人廝打了起來。
還未走進榮禧堂,先聽到了趙姨娘尖銳的哭喊:“三姑娘雖是我腸子里爬出來的,但到底是府上的姑娘,也算半個主子,怎么能讓人這般作踐?!”
探春微微皺眉,加快了速度。
門口的丫鬟爭著打簾子。
探春剛進屋,入目的是趙姨娘一身華貴衣裳,躺在地上撒潑,一旁跪著瑟瑟發(fā)抖的是大太太的陪房。
賈母高坐堂上,面有郁色,一旁王夫人拿著帕子抹淚,另一旁邢夫人眼神躲閃。
探春見此,便明白了七八分。
上前先去行禮,又去哄王夫人,又去逗賈母,過了一會兒,方問發(fā)生了何事。
趙姨娘哭著指著王善保家,道:“剛才還說的利索,怎么到了老太太這里,就成了鋸了嘴的葫蘆?三姑娘是我生的,我知道,因為這,你們都不大瞧的起她,看不得她得勢。”
說著又上前去打王善保家,探春遞了個眼色,侍書連忙去拉。
探春看看賈母,面有不悅,卻并不開口說話,心里漸漸放心,正欲說話,趙姨娘的一句話,卻讓她通身如過電了一般,楞在了當(dāng)場。
趙姨娘張牙舞爪,在幾個丫鬟的合力拉動下,仍去撕扯王善保家,邊打邊哭:“任憑什么話,你們說,我只管受著,都是奴才,有什么話聽不得?但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去編排三姑娘!說什么三姑娘八字硬,還沒過門就要把王府公子克死了,活脫脫的望門寡!那王府二公子生就身子弱,與三姑娘有什么關(guān)系?”
講到這,突然停了動作,掙開身邊小丫鬟,爬到王夫人腳下,扯著她的裙擺,道:“太太,以往是我不懂事,沒少給您添堵,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跟我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奴才計較。”
“您一向最疼姑娘,她也最跟您親,看在往日她孝順您的情分上,您就再疼她一次吧!這門婚事不能成啊,姑娘大好的年華,哪能嫁給一個病秧子?王府再怎么富貴,人都沒了,留姑娘一個人,又有什么樂趣?”
探春腦海一片空白,她萬萬不曾想到,平日里顛三倒四、盡給她添麻煩,她一向視為累贅、粗鄙不堪的生母,竟以這種方式,匍匐在地,用她并不聰明的腦子能夠想到的所有辦法,去給她爭取婚事。
不求富貴滔天,只求她平安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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