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長情
寶釵本就絕色,低頭抿唇一笑,霞飛雙頰,清眸流盼間,雙瞳如剪水,縱然看了一百遍,水汷依然會為之傾倒。
寶釵秀臉微暈,水汷仍如呆鵝一般,長身如玉,立在窗戶下。
寶釵眸子一暗,隨手抽走了水汷手里的信,關上窗戶,轉身回屋。
“吱呀”一聲,窗戶關閉,水汷堪堪回神,恐引來旁人,手指輕輕叩著窗戶,低聲道自己失禮。
然而任憑他道歉說了千百遍,寶釵只是不理他。
又過了一會兒,鶯兒進屋伺候,寶釵聽外面沒有了聲音,想是水汷耐心耗盡,已經離開。
寶釵梳洗過后,躺在床上,胡亂睡了一覺。
夢里亂糟糟的,駕著祥云,游覽大好河山,又瞬間跌落云頭,掉在深淵。
清早起來時,眼下有著一圈淡淡的青色。
鶯兒見了,連忙讓小廚房送來剛煮好的雞蛋,去了皮,一邊詢問寶釵昨夜做了何夢,一邊拿著雞蛋在她眼下滾了幾滾。
寶釵心不在焉,懶懶地應了幾聲。
鶯兒素來沒什么城府,只道是寶釵許久不曾回家,心里一時激動,沒有睡好的緣故。
寶釵簡單梳洗之后,仍讓鶯兒給她梳一個尋常的鬢。
三千青絲挽起,發間沒有一點裝飾之物,鶯兒看了看,勸道:“姑娘,這樣也太素凈了些!
“罷了。”
寶釵從妝匣內撿起一支蝴蝶發簪,遞給鶯兒,道:“用這個吧!
忽而又瞥見進京途中薛蟠送她的那支珠釵,點點珍珠聚在一起,簇成珠花形狀,旁邊又用素銀做出枝葉,金線勾出花蕊,下面綴著流蘇,著實是個清雅的簪子。
手指不由自主撿起珠釵,想起薛蟠曾說過的話,推度之下,這支珠釵,當是出自于水汷府上的鋪子。
耳畔響起鶯兒的聲音:“姑娘,這支珠釵就不錯,我給您簪在鬢上吧!
寶釵眼神一暗,把珠釵放下,道:“流蘇太長,再換一支!
鶯兒撅起了小嘴,嘮嘮叨叨講姑娘的脾氣真怪,女兒家,哪有不喜歡花啊粉的?又從妝匣內捻起一根通體碧玉的翡翠玉棒,配在蝴蝶發簪左右。
收拾完畢,寶釵去了薛母屋里說著話,沒過多久,薛蟠也過來了。
薛蟠身上帶著隔夜的酒氣,走路打著飄,見了寶釵,卻是十分歡喜,一會兒道妹妹清減了些,一會兒問道觀生活是否清苦。
寶釵一一回答,見薛蟠這副模樣,顯然是做昨夜不知喝了多少,溫聲細語,慢慢勸解薛蟠,道:“如今我陪在公主左右,不能常伴母親膝下,哥哥作為家中男子,多少收斂一些,莫叫母親憂心才是!
薛蟠面上微紅,連聲說好。
昨天水汷來榮國府,講水晏病情來勢洶洶,探春背地里哭干了眼淚,薛母也為她擔憂。
吃晚飯,帶著寶釵去了王夫人屋里。
王夫人正暗自垂淚,見她倆來了,忙讓丫鬟奉茶。
王夫人道:“探丫頭是最孝順知禮不過的,她親娘幾次三番鬧事,因而我面上才不敢太過疼她。但妹妹你是知道的,我待她與寶玉是一樣!
話音剛落,泣不成聲,薛母與寶釵連忙勸慰。
王夫人用帕子擦了淚,道:“天子賜婚,原是莫大的榮耀,我心底也為她高興。南安太妃我也是見過的,最是和氣不過的,王爺又是那般的人物,想是二公子也是不錯的,我還與老祖宗言道,探丫頭也算有了個好歸宿,不枉她養在我膝下一場。哪曾想,又出了這種事情!
“探丫頭是個最知事明理的,在我們面前,也不敢很哭。我夜里打發丫鬟去瞧,那個時辰了,她竟還沒睡著,私底下不知哭成什么樣子了!”
寶釵聽了,連連勸解,又坐了一會兒,起身告辭,說去探春那里瞧瞧。
王夫人知她們姐妹素來交好,忍著淚,囑咐寶釵好好開解探春,莫叫她作壞了身子。
昨天水汷來榮國府,眾姐妹得知了,也都來勸了一勸。
黛玉勸了幾句,探春知她體弱,忙讓丫鬟仍將她送走。
迎春口拙,只會道妹妹莫要太過懸心,惜春年幼,天真懵懂,更不知如何去勸。
探春聽了,心里更加難受,打發了丫鬟送走眾人,獨自一人面對著剛繡好的喜衣,想起她往日在王府的種種,水晏待她情分,如鏡花水月一般,到頭來仍是一場空。
淚水難以自制,落在衣上,砸在心上。
聽到侍書一聲“寶姑娘來了”,探春忙擦了淚,強擠出三分笑,起身去迎。
見平日里明艷照人的探春一改往日爽利,臉黃巴巴的,強顏歡笑,寶釵心中一酸,恐她看了更加難受,連忙忍住,打發了屋里的丫鬟,拉著探春的手,低聲勸解。
府上的這么多姑娘,探春與寶釵最為要好。
除卻王夫人那一層關系,寶釵的為人處世,治家才能,皆讓探春拜服。
探春摟著寶釵,話不成語,痛哭出聲。
寶釵輕輕拍著她的背,看了一眼窗外,道:“你素來聰慧,難得也“關心則亂”了!
探春一怔,淚眼朦朧,抬頭看著寶釵。
寶釵嫩臉微紅,取來書信,塞到探春手里,小聲道:“若不是因為你,我才不做這“紅娘”。”
“快打開看看,上面寫了什么!
探春顧不得擦臉上淚花,連忙打開書信,細細翻閱。
看了一會兒,忽然破涕而笑,道:“嚇死我了,我還以為...”
寶釵點了一下探春額頭,笑道:“還以為什么?”
探春俊臉飛紅,佯怒道:“寶姐姐,你離家不過幾日,怎地越發不穩重了?”
摟著寶釵的腰,將頭埋在她的胸口,道:“寶姐姐,真是太感謝你了!
寶釵拍著她的背,輕聲道:“你我是什么情分?莫拿謝字來羞人了!
想了想,寶釵又道:“天家水深,他們這般做,想是也有他們的苦衷,你莫要將此事宣揚出去,壞了他們的打算!
探春一笑,臉上尚掛著幾滴淚珠,道:“寶姐姐把我當成什么人了?我是那般不知輕重嗎?”
寶釵擰了一下探春的小臉,又與她說了一會兒話,方回梨香園。
京都遠比金陵冬季寒冷。
出了暖烘烘的屋子,呵氣成霜,外面的樓臺亭閣,假山花木,皆披上了一層新裝。
這種季節,寶釵越發離不了冷香丸。
好在當年薛蟠做的丸子足夠多,夠她吃個幾年。
辭別了探春,寶釵又去黛玉那坐了一會兒。
榮國府上不曾傳出“金玉良緣”,寶釵待人又一向寬厚,年久日深,黛玉自然念著她的好。
黛玉見這種天氣,寶釵仍不忘來看她,黛玉心下歡喜,讓丫鬟去沏了滾滾的熱茶,捧來給寶釵。
寶釵博學多才,與黛玉也能說到一塊,二人越聊越投機,眼見著天色漸晚,寶釵才起身離去。
黛玉披著衣服,要去送她。
寶釵知她素來體弱,留她在屋里,說明日再過來陪她。
黛玉戀戀不舍,目送寶釵離去。
回了梨香園,并不見薛蟠,知他又與人出去取樂,寶釵眉頭微皺,叫來香菱,細細囑咐她要時常勸著點薛蟠。
寶釵去了宮里,薛母抵不過薛蟠癡纏,這才把香菱開了臉,給薛蟠做了房里人。
香菱心中感激寶釵待她的好,雖知薛蟠并不聽自己的勸,但也連連點頭,一一應下。
自己家的兄長是什么性子,寶釵比誰都清楚,看看一旁的香菱,知道讓她勸解,也是難為她了,但除她之外,旁人說的話,薛蟠更是聽不進去。薛蟠新得香菱,自然喜得跟什么似的,她的話,薛蟠目前尚能聽上幾句,只怕時間久了,薛蟠喜新厭舊的性子上來了,又把香菱丟在一邊。寶釵低聲輕嘆。
冬季風寒雪重,寶釵走了一圈,難免受了一些涼氣。
回到屋中,寶釵便覺胸口有些悶,止不住低咳,叫鶯兒取出冷香丸,又讓廚房準備黃柏煎湯。
小丫頭捧來黃柏湯,寶釵就著冷香丸飲下。
過了一會兒,寶釵面色漸緩,方覺咳嗽漸漸止住。
桌上道德經繡了一半,黑字金線繞成一團。
寶釵穿針引線,剛繡幾個字,余光撇到緊閉的窗戶。
黛玉與寶玉之事,寶釵年長幾歲,自然看的清楚。
歲月無雙,竹馬情長,原就是最美好不過的感情。
幾夜不曾睡好,神智也有些不清,但到底是失禮了,怎能拿他二人去打趣水汷?
眸子里的神采一暗,銀針刺在指尖。
白的手,紅的血,金晃晃的線。
寶釵無心再繡,拿帕子擦去血跡,將繡品放在一邊。
昨夜她擺了臉色,將水汷關在窗外,水汷身份貴重,金奴玉婢養出來的王爺,估計沒有吃過這般的不是。水汷吃了不是,想是以后也不會再來找她。
這樣也好,夜夜來尋她,也太不成個體統。
這樣想著,身子卻忍不住往窗戶處走。
打開窗戶,一眼卻瞧見了蹲在落滿雪的花草下、遮掩著身子的水汷。
水汷見她開窗,忙站起身過來,不想蹲的久了,摔了個大馬趴。
水汷也不顧沾了滿身的雪,爬起來跑到窗下,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般,劍眉星目的神采不再,一雙熬得通紅的眼睛怯生生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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