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杖斃
水晏歷來晚睡,今日也不例外。
南安太妃認了兩個義女,他自然也就多了兩個義妹。
水雯又是一個性格極為活潑的,知道湘云探春皆為才女,便拉著二人,在水晏院里,尋了幾本古籍,說說笑笑,鬧到很晚方才回房休息。
水晏送走了三人,翻看著她們留下的書,一旁還有三人的墨跡。
南安太妃向來不拘著水雯,她的字只能說尚且能看,比水汷狗爬似的字體稍微好看那么一點。
湘云的字跡娟秀,探春的字跡英氣,一如其人。
想起探春的言談舉止,水晏又是一陣嘆息:這樣一個人才,偏偏托生成了女子,委實可惜了。
隨后一怔,又笑自己的癡。
縱是男兒又如何?
如他一般,困在這四角的院子里做一個病怏怏的庶生子嗎?
嫡子出色,則無他的出頭之地,嫡子若是庸碌,則更無他的立足之地。
嫡庶之分,無論天家還是勛貴,都是永遠無法逾越的鴻溝。
貴為九五之尊的新帝又何嘗不是如此?
太子若還在世,或者有著遺腹子,又哪里輪得到他來坐這帝位?
水晏自嘲似的笑了笑。
長夜漫漫,水晏抬起了發酸的脖子,恰有小丫鬟來報:王爺在榮國府喝了不少酒,現下剛剛回府,如夫人袁氏留了千紅照顧他。
水晏并不答話,眼睛越過小丫鬟,看著夜空中的璀璨星河。
月朗則星稀,月缺則星光燦爛。
自盤古開天地,兩者便不可互存。
水晏閉上了眼,腦海忽然閃過水汷的一句玩笑話:等某一日,我跟父王一樣,戰死沙場,尸骨都尋不回,看你怎么去躲懶!
水晏食指輕揉眉心,合上了書,道:“罷了。”
身披大氅,在一群丫鬟婆子的伺候下,來到了水汷的院子。
彼時袁氏剛剛離去,留千紅在里面伺候。
屋外立著一排原本應該在屋內伺候的丫鬟,見水晏來了,皆給他使著眼色,水晏視若無睹,緩緩登上臺階。
漢白玉的臺階雖被小丫鬟們打掃的極為干凈,上面不曾積著雪,但到底質地為玉,又是冬夜,透著一股冰涼。
水汷與水晏的院子雖然相隔不遠,但也有一段路程。
水晏抄近路,走的是小道,上面積雪未除,他穿的又是家常的靴子,一路走來,靴底已被雪水浸透,踏在冰冷的漢白玉臺階上,一陣一陣的冰涼從腳底傳上全身。
寒意襲來,水晏捂著胸口,忍不住咳出了聲。
屋內傳來女子的嬌笑聲,以及男子酒醉后的低喃。
水晏也不敲門,直接推門而入,繞過琺瑯屏風,印入眼眶的,是扔了滿地的衣裳,女人的飾品伴著男人的玉帶混在其中。
水晏一腳踏在女子的珠花上,珠花應聲而碎。
紅宵帳中,隱約有著兩個糾纏在一起的人影。
水晏坐在內室的花梨木椅子上,食指輕輕扣著桌面。
隨他一起來的婆子上前扯開窗幔,一把將近乎□□的女子揪了出來,丟在地上。
女子見到來人是水晏,一張臉滿是驚愕,片刻便漲的通紅,回過神去撿地上衣服遮攔身體,奈何婆子狠狠扯住她的頭發,只得雙手抱胸,哭著求饒。
又有一個婆子,上前去檢查,須臾轉身道:“并未行事。”
水晏眉眼連抬也不抬,輕輕吐出兩個字:“杖斃。”
女子大喊求饒:“二公子!我是如夫人身邊的千紅啊!”
見水晏并不理她,又爬到床邊去拉尚未清醒的水汷,還未觸及床頭,便被婆子塞了口,拉了下去。
水汷向來待下人很好,哪里鬧出過這種事情?院子里的小丫鬟們皆嚇破了膽子,哆哆嗦嗦的退在角落里,生怕水晏一個遷怒,連帶著她們也受罰。
過了一會兒,伺候水汷的大丫鬟南風終于反省過來,輕手輕腳地來給水晏奉茶。
換了平時,水晏少不得叫一聲南風姐姐,然而今日,水晏冷著一張臉,并不答話,也不去接,南方只得將茶放在桌上,又垂首立在一旁。
女子被拉下去之前的聲音太過凄厲,水汷終于揉著腦袋起了身。
他上半身并未穿衣服,腰間的衣服也是松松垮垮的,迷迷糊糊問:“發生了什么事?”
水晏從桌上取來茶,一把潑在水汷臉上。
被熱水一燙,水汷瞬間恢復了三分神智,終于看清楚了來人,又見一屋子狼藉,正要下床,身體卻不聽使喚,一下子栽在了地上。
丫鬟婆子正欲上前扶,卻被水晏冰冷的聲音制止了:“不許扶,讓他清醒會兒。”
水汷揉著頭慢慢坐起了身。
回想著剛才發生的荒唐事,腦袋又是一陣疼,打量了一臉屋子里亂七八糟的女人衣服,以水晏的這種仗勢,也不用想了,心里便猜出了□□分,動了動沙啞的喉嚨,道:“給我遞杯水。”
水晏冷笑道:“現在清醒了?”
遞了個眼色,讓小丫鬟給他上茶。
水汷喝了茶,方覺喉嚨不再像剛才那般火辣,道:“你讓人都下去吧,今日這事不可讓外人知曉。”
水晏道:“我的人,自然可以保守秘密,你的人...”
然后瞥了一眼滿屋子的人,冷哼一聲,不再往下說了。
水汷拉下了臉,威嚴道:“今日之事,若我在外面聽到有人嚼舌頭,在此伺候之人,全部發賣!”
水汷沒什么架子,一向對伺候他的人很好,因而下人對他也不算畏懼。
但今日所發生之事,太過荒唐,又有了千紅的前車之鑒,丫鬟們皆是心驚膽戰,跪地齊聲道不敢。
水晏揮手讓她們下去。
一屋子的人,轉眼走的只有水汷水晏二人。
水汷扶著椅子,慢慢坐在床上,強支著精神,道:“你怎么過來了?”
水晏嘴角勾起一抹嘲諷,道:“怎么,打擾你的好事了?”
“這倒不是。”
水汷揉著眉心,疲憊的閉上了眼,道:“酒喝的多了,看不清人。”
水晏冷笑一聲,不再追問。
過了一會兒,水汷又道:“那丫頭是誰?”
水晏輕啜一口新換上的茶,漫不經心道:“左右不過現在是個死人了,你又問這做什么?”
水汷聽此皺起了眉,道:“你行事太過狠厲了。”
水晏放下了杯子,道:“今日我若不如此行事,只怕以后想爬上你床的人更多。”
水晏知水汷性格,平日里二人也沒少在一處吃飯飲酒,水汷喝醉之后的場景,他見過太多次,或抱著他的大腿說父王我好想你,或扯著他的胳膊含糊不清的叫著一個女孩名字,或四仰八叉的一躺,口中念念有詞說晏兒我對不住你,絕不是能做出酒后亂性之人。
千紅那個丫頭,水晏也打過幾次交道,雖辦事讓人挑不出毛病,但眼高手低,有著一顆攀龍附鳳的心,曾向他暗送過幾次秋波,皆讓他不著痕跡的躲了。
誰知她癡心仍不改,竟然將主意打到了水汷身上,可不就是自尋死路嗎。
水汷雖對水晏處理此事略有微詞,但又覺的他講的有理。
如今他年齡越來越大了,屋里的小丫鬟們也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瞧著府上富貴,他性格又好,難免會生出什么想法,水晏殺一儆百,也正好可以壓一壓那些心思不純的丫鬟們。
想到此處,水汷也不再糾結水晏做事狠辣,只是囑咐他好生安撫千紅家人。
次日清晨,袁氏來水汷院子,還未進到院子,便被門口的丫鬟告知王爺昨夜與二公子談到深夜,尚未睡醒,如夫人既然來了,不妨先去二公子院子走一遭。
袁氏聽此一怔,臉上又連忙堆著笑,吩咐小丫鬟好生伺候水汷。
袁氏揪著帕子,來到水晏的院子時,水晏剛剛起床,彼時正在梳洗。
伺候他的小丫鬟為他梳理著柔順的長發,輕輕地用緞子系著。
水晏見袁氏來了,吩咐小丫鬟看茶。
小丫鬟奉了茶,又退了下去。
水晏食指扣著桌面,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道:“姨娘這是打的什么主意?”
“長幼有序,嫡庶有別,姨娘應當比我更清楚才是。”
袁氏看此情景,便知昨夜之事被水晏攔下了,丫鬟是她的,自然不好分辨,手里捧著茶,凄然一笑,道:“你把千紅如何了?”
水晏面上波瀾不驚,仿佛說著今日吃什么飯一般的輕松,道:“杖斃了。”
袁氏捧著茶的手一抖,杯子應聲而碎,茶水濺在她褚紅色裙擺上,像是一段淚痕。
“你...你...”
“姨娘莫怪我狠心,若非如此,姨娘又怎能坐在這里與我聊天?”
水晏轉身取來一個嶄新的鈞窯海棠紅的杯子,重新續上茶,端給袁氏。
袁氏捂著臉,無聲的抽泣,過了一會兒,她道:“到底是天家的人,生就比別人狠心一些。”
淚水從袁氏指縫中流出,順著她的手背滑在精致的袖口上。
水晏嘆了口氣,遞給她一條繡著深谷幽蘭的素錦帕子。
“我這...我全部都是為了你啊!”
袁氏觸及傷心事,終于崩潰大哭:“太妃娘娘給的藥,不可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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