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嬌嬌
唐夫人回頭哀求道:“老二,世坤此番干了錯事,但嬌嬌沒死,好好兒的回來了,你就行行好,留他一條狗命,把他關在府里叫他從此悔過,好不好?”
唐牧等小廝將這兩個哭哭啼啼的婦人推到門外,吩咐站在外頭的鞏遇道:“送她們回各自院子去,看緊了莫要叫她們亂說話。”
唐世坤歪歪扭扭已經(jīng)扶著臺階站了起來,靠在廊下一根柱子上一邊往外吐著牙與血,一邊辯解道:“二叔,嬌嬌好好的回來了,你又何苦再打我?”
唐牧不言,再出一拳,唐世坤便覺得自己右邊的牙也全落到了嘴里,正要哀叫聲痛,隨即便見唐牧忽而連跳兩步躍起到半空,這一回他用的是肘部,跳高,再舒開雙臂捏緊拳頭以肘擊他的天靈蓋,過了有那么一息的時間,唐世坤只聽得腦中一聲轟響,隨即兩腿一軟脖子一歪,身下屎尿齊流,暈過去了。
“把他給我捆起來,送到怡園去。”唐牧說完,眼看自己手下的小廝許知友與熊貫兩個將唐世坤扶了起來,撣了撣袖子,這才走到大門口,拉開院門轉身往品和堂去了。
唐牧行的袍簾翻飛,進唐老夫人內(nèi)院廳室,過廳室到起居室,又一路尋到臥室,才見唐老夫人守在床前,床上趴著唐逸。他左右四顧問道:“嬌嬌了?”
再是外孫女兒,總不及膝下這唯一的重孫親,唐老夫人顧得這個顧不得那個,這時候才想起外孫女兒方才也暈過去了,高聲問代云道:“我的嬌嬌現(xiàn)在怎樣?”
“說是頭仍有些暈。”代云自碧紗櫥花隔扇內(nèi)繞出來,恭禮回說。
唐牧快步轉進碧紗櫥,奔到小床前就去摸韓覃的額頭:“頭可覺得疼?可覺得暈?”
韓覃見唐牧來摸額頭,先就想起他早上的試探,隨即連忙捂住額頭裝出個要暈的樣子來:“有些暈,也有些疼。”
她直挺挺摔下去后腦勺先著地,此時確實又疼又暈。
方才請的郎中此時也進了碧紗櫥,唐牧顯然認識他,抱拳叫道:“甘郎中!”
那甘郎中亦抱拳回道:“唐修撰!”
既然住在這樣隱蔽的地方,想必是位閨中小姐,但不知佳人年方幾何,甘郎中提著藥箱先詢旁邊站的代云:“可要先替病人遮了簾子?”
唐牧忙道:“小兒而已,不必如此。”
甘郎中這才過來坐到床前,見床上果然躺著身形瘦瘦小小一個小姑娘,先問過代云發(fā)病起由,又望聞聽切替琛診治了一番,這才起身抱拳回唐牧:“若以小官看來,令愛身體上并無大礙,看她神識思維亦皆清敏,想必腦子里亦無大礙,至于受傷失憶一事,若有好的契機自然會慢慢痊愈,這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唐牧邊聽邊點頭,聽完解釋道:“這是我的外甥女,卻非女兒。”
他也才二十歲,不說十二歲,就是八歲的女兒也生不出來。
解釋完唐牧才帶著甘郎中出這窄窄的碧紗櫥去了外面。外面唐逸床邊就要熱鬧得多,因他執(zhí)意不肯要丫環(huán)們在旁伺候,連唐老夫人都不肯要,此時只有麻郎中一人手忙腳亂的替他清洗傷口上藥。
甘郎中見狀忙上前去搭手,唐牧也知唐逸極好面子,轉身退到了外面起居室中。
唐逸咬牙閉眼等著兩個郎中終于敷完藥替他蓋上被子退了出去,才長嘆了一聲將頭擱到白底黑花水波紋定瓷山枕上,就聽身后碧紗櫥中噗嗤一聲笑。他回頭,見韓覃恰在花隔扇內(nèi)側出半個身子抿唇笑望著自己,張口問道:“你剛起來不久吧?”
韓覃出外湊到床邊,低聲說:“很久了,從他們給你清洗傷口到換藥,我一直在那里看著。”
所以,關于他屁股上的慘狀,想必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唐逸埋頭在山枕上深嘆了口氣,不想叫面前這性子乖倔的小丫頭看見自己臉上帶著羞臊的紅氣,悶聲道:“我是為了你才挨的打,這時候你應該掉兩滴眼淚哭上兩聲,叫我心里舒坦一點,也許就不會這么疼了。”
韓覃有些驚訝:“疼嗎?”
唐逸抬頭故意夸大了十分:“疼,疼的快死了。”
韓覃冷笑一氣道:“那你可真嬌氣。”
唐逸叫她幾乎嗆個半死,又覺得這小丫頭居然輕看自己,顧不得屁股疼扭腰跟她理論:“你都沒有試過怎知不疼,早知道就該拉你一起陪打。”
韓覃想起自己叫大哈撈過肩再摔落,一次又一次內(nèi)臟幾乎要被摔碎,骨殖幾乎斷裂,那種無以形容的痛感,以及他將自己五指壓在腳底用腳掌揉碾時的那種鉆心的痛感,心嘆道:小家伙,天下間最可怕的疼痛,是伴隨著絕望和屈辱的,你這并不算什么。
外面想必人也走的差不多了,唐老夫人忽而一聲冷哼說:“我也是糊涂,竟然還疑心孩子是假的,就沒有疑心過世坤如今黑了心肝要害她……”
她越說越竭嘶底里:“全是那點東西害了孩子,叫世坤竟然連親親的表妹都要殺。這種丑事,出在咱們祭酒唐府,我身上還領著誥命,這萬一叫群臣們知道了參上一本,連你的仕途都要受影響。”
唐牧亦是嘆著鼻息:“無論如何,千幸萬幸嬌嬌活著回來了。否則,世坤那里……我一定要親手宰了他。”
韓覃與唐逸兩個皆如驚兔一般乍耳聽著,待聽到親手宰了他那一句,兩人皆是嚇的一跳,對視一眼仍還聽著,再聽簾子一響,唐牧許是出門走了。
待外面人皆走完了,唐逸才又扭頭壓低了聲音問韓覃道:“方才我挨打的時候你演的那一出,想必就是當初你要入唐府時要演的,對不對?”
其實韓覃也不明白如了的心思。如了曾授意過她,若唐世坤并下過福建的人不肯承認她是柳琛,便要她故意湊近唐世坤,演出今日那一場唐世坤捏表妹的戲來。
唐世坤既被韓覃揪出把柄來,為了在唐牧面前能保命,不讓唐牧追究自己的責任,也得違心認她是個真的。
韓覃自己如今也迷惑障中,苦思著搖頭道:“本來進門恰好遇到傅臨玉,他因為當年舊相識的原因,認了我是個真的,我以為這場戲就不用演了。可誰知昨夜如了又遞進信來,以柏舟相威脅,要我必須演出來。”
唐逸也不知該如何寬懷韓覃,但畢竟她救了自己一場,否則以他父親唐世坤那瘋起來的怒氣,不定他真得被打成個瘸子。他趴了片刻道:“既然方才小爺爺進來還要喚你一聲嬌嬌,可見他仍是信你的。我也是因為你才挨了打,屁股爛了更不會幫你,你就自求多福吧。”
唐逸傷在屁股上,此時光著屁股只蓋床被子,等唐老夫人帶著郎中進來換藥時,韓覃便托故離開品和堂,又回了敘茶小居。
今日鬧了好大一場,她皆是按如了的受意而為,無論如了那個眼線是誰,想來今天柏舟的一根手指是保住了。
唐牧下午到敘茶小居,見韓覃提筆懸腕跪在太師椅上習字,先就負手站在珠簾外看了許久。這孩子自到唐府就是一幅驚兔模樣,但凡有人時還好,只要身邊無人,便是一幅落落寡歡的神情。
他閉上眼睛,憶起他怡園的人這些日子梳理來的消息。從唐世坤在河間府掐死溺水的柳琛,再到如了在大理寺買韓覃姐弟,基本可以確定這個柳琛是假的,這孩子連客家話都不會說,張嘴就是一口官話,怎能是真的?
之所以他自己能迷惑障中,在渡慈庵要接這孩子回來,還是因他的私心太重。無論韓覃還是柳琛,于他來說,皆是一樣的小嬌嬌,在這個塵世中,不同的時空流轉,太多的小姑娘們生而長,長而成,成而滅。皆與他無關,唯有這一個,在平淡生活中與他建立起了纖絆。
他本以為這孩子是因為如了在大理寺的一分救拔之恩,心甘情愿受制于如了,昨天傅臨玉與這孩子在門外私語時提起柏舟,他才恍然大悟,她當是被馴服的。
而如了之所以能馴服她,恰是因為她的弟弟柏舟。
這個小姑娘唯一的弟弟還在如了手中押著,不知養(yǎng)在何處。她受命來此,為謀柳琛那份財產(chǎn)。昨日她拼了命一樣飛奔著追那輛馬車,他當時恰就臨窗站著。
她從大街上飛奔而過,然后去追那輛飛馳的馬車。當時唐逸還帶著從鎮(zhèn)撫使毛其順手里調來的錦衣衛(wèi),前后圍堵,兩個孩子想必是想要救出她的弟弟,好叫她能逃開如了的威脅,從而,替柳琛保住銀子吧。
昨天晚上,她應該接到了一枚手指,而正是因為那枚手指的威脅,叫她今天當著眾人的面要將唐世坤殺柳琛一事抖落出來。
韓覃與柳琛生的并不十分像,甚至不會說客家話,這樣一個小姑娘假扮柳琛,本就十分冒險,既然他都將她認成了個真的,在這種情況下如了不說隱藏起來圖謀那二十萬兩銀子,反而逼這小姑娘當眾抖落出河間府唐世坤掐死柳琛的經(jīng)過,其目的,究竟是什么?
而在去抖落那件事情之前,這小丫頭便坐在這窗前的妝凳上,閉著眼睛,神情平靜而又落落的,滿心謀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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