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鯤瑤
“二妹妹。”傅臨玉解釋道:“實在并非是為了唐世宣。唐牧有意要收我這個學生,他既委以如此重任,為學業故我也不敢不從,再者,大理寺一直言你們的案子想要結銷,至少要到今年三月間,而你舅舅譚昌幾番寄信來,言他一過正月十五就會從大同府出發,到京城后,自會在大理寺我守著,所以我才敢出去。”
這又是韓覃的一重心痛。就算傅臨玉不來,遠房叔叔韓復不來,至少舅舅譚昌該來的。可是她與柏舟等了三天,就連舅舅譚昌,也沒有來。
韓覃冷笑道:“放屁,全是鬼話,你快些滾,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叫我惡心。”
傅臨玉見韓覃要去開門,忙幾步上前截住她問道:“柏舟如今在那里?你又是怎么來的這里,一一說給我聽好不好,看我有沒有能幫你的地方。若果真是有惡人脅迫于你,你說出來,我們一起找唐牧說清楚,或者他可以替你想想辦法。”
韓覃一聽傅臨玉說要找唐牧,連連搖頭道:“不可,千萬不能叫唐牧知道,否則我死不足惜,只怕柏舟就不能活了。”
“柏舟去了何處?”傅臨玉反問道。
說起柏舟,韓覃的肩膀才又軟塌下去,抽泣許久才道:“他叫渡慈庵如了那個惡魔給抓走了,到如今我也有將近一月未曾見過他,不知他過的如何,是活還是死。”
她最怕的就是自己在這里替如了爭財,無論爭來與否,柏舟早已死了,或者眼看就要死而她一無所知,那于她來說,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如今這傅臨玉且不論他當初指認自己果真是因為故交的憐憫之心,再或者是另有所圖。
傅臨玉有些呆住,皺眉問道:“如了是誰?”
韓覃行到臥室,撩珠簾進臨窗書屋看過外面,見幾個大丫環并趙嬤嬤和小丫頭們皆在院門上的游廊上站著看翠竹逗鳥兒說閑話,這才將從大理寺出來之后,到她冒名頂替柳琛進府之前的一應事情說個明白,只隱去了真柳琛死一事,然后才問傅臨玉:“今早唐世坤來見我,竟也一點都不懷疑真假,一口咬定我是真的,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臨玉嘆了口氣說:“萬幸昨天是我碰見你,當場認定之后又到外面找到唐世坤,在他面前言明厲害。畢竟柳琛如今確實活不見人死不見尸,而你既然冒名頂替入府,又是犯官之后,必然身后也牽著些兇險,是而我叫他先承我的面子認下你,待我這一頭探過你的原委之后再行決定。”
韓覃聽他說了許多,但因他二月里在大理寺失信,對此人人品有了懷疑,心中仍是半信半疑。
但處在目前的險境中,無論其人品如何,至少也算一根救命稻草,想到此韓覃又捉住傅臨玉道:“你千萬千萬得替我找著柏舟,如了曾答應我在這里站穩腳后,她會帶柏舟出來與我見上一面,到時候我會通知你,你若還記著大姐姐待你的恩情,記著我們一家人待你的恩情,就一定要把柏舟給我救出來。”
傅臨玉深深點頭道:“好,但凡到那一天,我就是拼著自己死也一定把柏舟給你奪回來。”
他見韓覃心思平靜了,才又問道:“方才你所說的那個老虔婆也是天真,就算那份財產到了你手上,在柳琛年滿十六歲之前仍要得唐老夫人親允才能自己動用,就算到時候你熬上八年熬到十六歲確實能自己支配那注巨財了,到時候她自己先熬死了怎么辦?八年時間,到時候柏舟都成了大孩子,只怕早都不認得你了。”
韓覃嘆口氣說:“她言只要那筆銀子到我手上,她自有拿走的辦法。至于爭,就須得我自己來爭,畢竟我大柳琛足足四歲,若是吃好一點猛漲起來,只怕過不了一兩年就要露餡。只要我露餡,柏舟必死無疑。”
所以為了要長的慢些,她也不敢多吃飯。
傅臨玉鼻息深嘆一氣道:“二妹妹先不要著急,你既在這府中住著,我又往來行動方便,咱們就里外相應哄著那老虔婆,把柏舟給奪回來,到時候我再安排你從這里離開,好不好?”
雖然心中仍是諸多疑惑,但畢竟韓覃才不過十二歲未成年的孩子,便也點頭道:“好,我聽姐夫的。”
說起傅臨玉,雖韓萋至死都未過門,但前些年但凡到大同府家中,韓覃必要稱他一聲姐夫。他身形瘦俏面貌俊朗又是個好脾氣,雖家境貧寒但在府學中算是翹楚,韓萋那樣內秀一個姑娘,愛他愛的幾乎要瘋了一樣,成夜成夜拉著韓覃縮在一張床上所聊全是傅臨玉。
韓儼欣賞他的人才,譚莞又是個天性不拘小節的婦人,對兩人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如今韓萋墳頭還未長草,他卻又成了這家下定的姑爺。
傅臨玉一笑,仍如往昔般撫了撫這小姑娘的腦袋才道:“至少目前你還不能驚動密云山中那老尼姑,萬一她有眼線在這府中,若你不裝作個真正柳琛的樣子叫她查出,暗害了柏舟可怎么辦?”
韓覃最怕的正是這一點,連連點頭道:“我知道了,我一定會裝的很像。”
傅臨玉亦是一聲長嘆,轉身打開房門才回頭對韓覃說:“柳姑娘不必心焦,你雖如今什么都不記得,再休養些時日只所會多記得一些。”
他這話,卻是說給外人聽的。
傅臨玉撩袍簾出門,過游廊往大門上,行到趙嬤嬤身邊時抱拳一禮,趙嬤嬤受寵若驚的還禮,他卻已經走遠了。
雖傅臨玉已走,趙嬤嬤等人卻也不敢輕易來打擾韓覃,四散到兩邊廂房或游廊中去做針線,或去閑話。韓覃回到臨窗書房,坐到長案后太師椅上閉眼許久,起身在身后書架上摩梭,尋到一本《顏勤禮碑》便抽了出來,又見案上的冬青釉筆洗中有半缽清水,遂也不再喚下人,自取筆添往那蓮葉形硯臺上滴了水,自從書架上取墨條來自已輕磨,磨到墨汁濃稠了,才取一支長短適中的短鋒,取案頭宣紙鋪開一張,提筆蘸墨略有思索,便照著柳琛昔日寫過的樣子寫了起來。
在渡慈庵中,如了曾誆著柳琛要她替自己書經記帳,為的以防萬一唐府中人見過柳琛的筆跡,書寫時叫韓覃現了形跡。其實這根本屬于多此一舉。七八歲的小姑娘手勁不足,又練的皆是中規中矩的字體,人人寫出來形樣皆差不多。
韓覃自己在太原府家中時也常練字,人言楷立行走草奔,初蒙人人皆是楷體,但凡資質不太差的,寫出來皆是一個樣子。她憶著柳琛寫字的習慣與其書寫特性,在宣紙上臨起了《顏勤禮碑》。
書完又另取一張宣紙在紙上一筆一畫雙在紙上整整齊齊落款了鯤瑤二字,盯著那兩個字,眼淚便止不住落了下來。女子十五及笄才由長輩賜字,是以才會有待字閨中之說。她母親譚莞也是怕她出大理寺后命運難測,才會自作主提早給她賜字。鯤鵬搖翅十萬里,如此剛硬的字本不適于女子,但譚莞寄希望于她這外表瘦弱外內心堅強的小女兒,希望能改變她與柏舟的命運與境地,能如鯤鵬一般怒而擊水,搖翅而上,正那滅絕韓府的邪氣。
她寫完了卻又拈起來撕碎扔掉,這才又閉上眼睛細思。
這亂亂混混究竟是個什么局?當初柳琛上京路上,圖謀錢財害她的究竟有幾撥人,各人又懷著怎樣的心思。
如了與京中各府之間的關系,以及傅臨玉、唐世坤,韓覃將他們皆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正當閉眼沉思時,忽而覺得眼前似有人息,猛得睜開眼面前卻空無一人。
韓覃四顧無人,站起來怒喝道:“誰?剛才誰進來過?”
窗外風拂書案,她低頭才見自己臨過字的宣紙上呈著一張小紙條,果真方才有人進來過,而且還放了張字條在桌上。她拈起紙條,上面書著:見唐世坤為何不鬧?另,若你再敢向任何人提及自己身世,唐柏舟生期即止。
韓覃持著紙條肩膀微微顫,奔到窗下也顧不得打翻條案上幾瓶盛開的花兒,高聲呼道:“嬤嬤,趙嬤嬤!”
趙嬤嬤即刻便從西廂房中奔了出來,后面跟著綺之夏奴兩位大丫環,另東廂房里幾個小丫對也竄了出來。她們方才因見表姑娘無喚,便在東西廂房中偷懶閑聊,此時連忙齊齊涌進廳室,趙嬤嬤為首問道:“表姑娘怎么啦?”
既然能在自己閉眼的片刻把紙字擱在桌上又迅速消失,肯定是這敘茶小居中的人,但是要在片刻間就奔到東西二廂又不叫她發現,顯然不可能。這敘茶小居中有如了的眼線,方才還偷聽了她與傅臨玉的談話。
那個眼線是誰?是兩個大丫環還是趙嬤嬤,抑或站在門外聽差的兩個小丫頭?
韓覃將面前幾人一一掃過,壓下自己心頭疑問背手將那紙條揉成一團,才搖頭道:“無事,給我添盞熱水來即可。”
趙嬤嬤帶著綺之夏奴退了出來,未幾送了一盞熱水進來擱在書案上。韓覃接過水揮手道:“嬤嬤下去吧,有事我自會喚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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