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六號碼頭
在徐碧城的一夜難眠下,第二天還是照常到來了。
三人剛到達行動處沒多久,徐傾城便接到了醫藥合作方的電話,說是邀請她參加今日上午十點的醫學交流會。對方的態度誠懇熱情,隱藏的意思她也很明白,也正是因為彼此都心知肚明,所以她只是笑了笑便接受了對方拋出的橄欖枝。隨手掛斷電話后又轉撥給了二分隊辦公室,三分公事七分調戲的刷了一遍唐山海的惱羞成怒值,待她再次掛斷電話,好心情果然重新回到了臉上,輕聲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她撥著轉軸撥通了第二個電話,沒有寒暄,只是公事公辦的說了取貨地點和時間,等對方同樣沒什么情緒起伏的應了聲“好”后,雙方便先后掛斷了電話。
提上小包,徐傾城出門右轉敲響了隔壁的房門,她剛低頭看手表的功夫,徐妹子頂著一雙睡眠不足的惺忪小眼走了出來。
“姐,怎么了?”
“一看你這臉色,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昨晚做賊去了。”徐傾城捂嘴偷樂,從包里掏了瓶清涼油遞了過去,“給,實在困得不行就涂一涂這個,腦門、太陽穴、水溝三個地方,提神醒腦,熬夜必備之良藥。”
“姐要出門?”徐碧城接過清涼油便盯著自家姐姐的衣著看個沒完,上班時間不穿白大褂還裹緊圍巾,一看就知道是要出門的常備裝扮。
“去哪兒,我能不能跟著一起去?”
“華懋飯店的醫藥應酬交流會,你確定你要去?”
徐碧城一聽,立刻失望的耷拉下腦袋搖頭道:“那種場合我應付不來,上午牛科長讓我統計這個月的現有開支,報表才剛開始做呢,一會兒還得給他送過去。”
“那你快去做吧,謹慎起見,泡杯咖啡提提神也好。”說著,她又從包里掏了袋分包裝的咖啡粉遞了過去。
“姐,你這包里到底藏了多少東西,怎么什么都有?”徐妹子瞪大了眼睛看向她家姐姐的淑女小包,這么一個容量就夠塞下四個饅頭的小包,她姐放了錢包和鑰匙串后,究竟是怎么分配的竟然還藏了清涼油和咖啡粉?
“你這腦袋瓜子怎么成天竟思考些沒用的東西。”
徐傾城嗔怪的點了點徐妹子湊過來的腦門,“不跟你聊了,中午八成回不來吃飯,山海那邊你幫我盯著些,車鑰匙還在他那呢。”
徐碧城順著她姐的眼神望向對門不遠處的檔案室,想起柳美娜幾次三番的找到二分隊隊長室來竄門聊天,當時她是沒有察覺到有什么不妥,可這會兒見到她姐的眼神,她就是再遲鈍也明白過來她姐的意思了。
她望著兩間相隔小半個走廊的辦公室微微蹙起了眉頭,“行,阿姐不用擔心,我會看好他的。”
“山海心思敏感,你注意些,不要讓他察覺到了。”
徐傾城滿意的伸手摸了摸徐妹子的頭,這孩子傻歸傻,在情感方面有時還是有幾分小聰明的。
“我曉得的。”
安排好內應,徐傾城終于安下心來準備離開。在一樓大堂處登記好出門的理由,沒走兩步,就看到陳深背對自己目送著一輛白色私車離開行動處大院,她好奇的探頭仔細觀察遠去的車輛牌號,0275,畢忠良的私車?
“嘿!”
她用力拍了一下陳深的后背,力道之大,從對方回過身來齜牙咧嘴的表情,足以看出自己下手是有多心黑。
“唐太太,你知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的道理?”
陳深沒好氣的捂著自己受“外傷”的部位,既郁悶又莫名其妙的連聲問道:“是我什么時候得罪您老人家了嗎,不然何至于下這么重的辣手?”
“真疼還是假疼啊?”徐傾城懷疑的撇了一眼對方有些夸張的姿態動作,“我們老徐家可是出了名的肌無力,一掌別說是打成淤青,就是想給人家撓癢癢,人家都嫌棄我們力度太小,所以陳隊長想要借機訛錢的話,恐怕是找錯了對象喲?”
“徐家其他人是不是肌無力我不知道,但唐太太的力氣我算是親身見識到了,這會兒我也不方便就地脫衣檢查,要不這樣吧,等我抽空去同仁醫院做個詳細的驗傷報告,回頭寄一份給您怎么樣?”
“行呀,可惜了我要出門參會去,不然就陪著你一同去同仁醫院了。”
“唐太太也要出去?”
陳深似乎有些意外,一身白色西裝風度翩翩的兩手插兜,笑看著徐傾城溫聲問道。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
徐傾城也忍不住笑了,“我和你不一樣,我有正當理由出去,對了,你家老畢這是干什么去了?”
“說是去南京開會。”
陳深一臉“我也不是很清楚”的聳了聳肩,半點沒有二把手的自覺道:“管他是去哪里,反正他不在,我們就自由了。”
“說得也是。”
徐傾城認同的點了點頭,抬手看了一眼腕表,見時間已剩不多,連忙沖陳深揮了揮手道別,頭也不回的往行動處大門疾步走去。
她知道陳深此刻一定是看著她的背影一直到消失在他的視線范圍內為止,正如他看著畢忠良的背影那樣。昨晚的電話,她不是沒有懷疑過會不會是他的善意提醒,然而剛剛畢忠良的突然離開,讓她的心頭終是蒙上了一層猜忌的陰影。
他的離開,是巧合,還是埋伏的陷阱?
她想,恐怕也只有六號碼頭的秘密行動能夠告訴她真正的答案了。
上海,地處長江入海口,隔東中國海與日本九州島相望,南瀕杭州灣,西與江蘇、浙江兩省相接。身為遠東第一大城市,上海港貨物吞吐量和集裝箱吞吐量均居世界第一,所以當徐傾城悄悄潛伏到六號碼頭時,映入眼簾的是堆積如山的貨物,還有高聲呼喝的商人和埋頭苦做的勞工。
眼神快速逡巡,排除掉所有非可疑人員后,她在一處黃色油布附近終于發現了一身灰衣平頭的劉三木,視線再往上移動,果然沒多久就搜到了陶大春的藏身之處。他倒是行事謹慎,小心的躲藏在二樓船幫的休息室陽臺上,借著床單的掩護,一柄泛著森冷寒意的鐵箭連弩直直的對準樓下的劉三木,如無意外的話,已經進入他射程范圍的獵物,當是必死無疑了。
隨著神情緊張鬼祟的吳龍現身,劉三木在確認過周圍并無異樣后,兩人才正式進入了交易核實的流程。雙方都沒有多余的寒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各自仔細核驗著自己的所需,待他們再三核實無誤后,雙方均是滿意的開始打包到手的交易品,也正是兩人防備心降到最低的時候,陶大春出手了!
閃著藍色幽光明顯淬過毒的鐵箭準確無誤的射穿了劉三木的咽喉,他捂著脖子神情驚訝的仰天軟倒在地,恐怕他到死都不明白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意外,才會導致自己繼他哥之后,依然是難逃死劫。
徐傾城沉默的看著陶大春一擊之后明顯變慢的臨場反應,而僥幸撿回一命吳龍心慌之下連連躲避開槍反擊,打得二樓的陶大春毫無還手的余地。
“砰砰砰。”
又是接連一片的槍響,原本埋伏在貨物包裹后面的七名颶風隊成員悉數出動,人人持槍圍殺一名四處亂竄的販煙走私犯,在一路追殺到河灘附近時,其中一名帶隊的成員終于打中了吳龍的小腿,可惜狗急跳墻的煙土慣犯也不是吃素的,當機立斷就縱身跳入了綠波蕩漾的河灘。
嘶……這么臟的河水也不怕得破傷風,回頭就算是僥幸存活下來,恐怕一條腿也是等待著截肢的命運了。
人果然是有無窮潛力的,不然八對一的一面倒局面竟然能硬生生的殺出了一條生路?
“不,也許不是人家有潛力,而是我方的實力實在是太菜了。”
徐傾城丟人的捂臉嘆氣,當局的昏庸也就算了,偏偏手底下的所謂得力干將也是這種可笑的水準,難怪閑聊時總是聽到李默群嘲笑如今國軍無人,對于軍統的未來,她果斷是不再抱有任何期望了。
收回心神,她重新將□□轉了個方向對準河灘,她有預感,颶風隊錯失暗殺良機必然會帶人包圍所有的碼頭出入口,而此時最危險的地方則是最安全的地方,人在水下的閉氣時間不可能太長,所以躲入水中的吳龍必然逃脫不遠。
既然離不了這片河灘,那么,他就只能尋找掩體隱藏自己的蹤跡了。
會是在哪呢?
□□的準星一路掃過碼頭這片河灘兩岸,在越過一艘接連一艘散落在岸邊的小船只時,徐傾城眼神一凝,心道一聲——
找到了!
時近傍晚,冬天的天色暗沉得很快,徐傾城提著大包小包的禮品從人力車上走下,立刻就吸引了值班室里的一分隊隊員們。
“快!兄弟們,唐太太回來了。”
這一句吆喝,瞬間暴露了行動處里的男人們對他們女神的關注度。
“唐太太,我們來幫您提吧。”
蜂擁而上的一分隊隊員們個個臉上帶笑的熱情接過徐傾城手上的禮品盒,眾星捧月般簇擁著他們的女神往辦公樓走去。
“您今天逛街去了呀?”扁頭作為代表,第一個被推出來與他們的女神對話。
“哪兒呀,參加了一上午的醫學交流會,本以為吃了中飯就能回來,結果舉辦方挨個抓了我們這群上海區的代表,糖稀炮彈的收買我們陪著那群醫藥界的大拿逛街買特產。”
徐傾城手上一松,心情愉悅的揉捏著自己酸疼的胳膊,笑道:“好在忙碌了一下午總算有了點回報,奢侈貴重的禮物我可不敢收,也就跟風收了些特產點心,等會上去了你們自己拆開禮盒看看,要有喜歡的盡管拿去啊,別跟我客氣。”
女神大方在行動處里是出了名的,這話一出,嗷嗷待哺的男同胞們立刻叫喚得更歡了,他們正愁著附近的外賣都吃得有些膩味了,這會兒女神親自送來可口的點心,這不是瞌睡送來枕頭,真真是貼心至極。
四個禮盒一下子去了三,獨留一盒滋補養身的燕窩他們沒敢碰。徐傾城微笑著送走了最后一波打秋風的同事,門還沒來得及關上呢,她家妹子的腦袋瓜就伸了進來。
“姐,你可算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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