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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碧城的淚


  唐山海的話說得很委婉。

  許是顧及到徐碧城的自控能力,他沒敢說出真正的實情,然而現場有“后媽”親姐的徐傾城在,終究沒有讓他含糊其辭蒙混過關。

  “這么說來,當初戴老板壓根沒有掃清楚尾巴,就匆匆忙忙讓我們送所謂的見面禮給汪偽?”

  聽完唐山海的內容轉述,徐傾城當下臉就拉了下來。歸國前她是聽不少戰友說過如今的華夏政府腐敗不堪,可她萬萬沒有想到軍統的不堪已經升級到了坑隊友的程度,他們不僅僅是對敵的戰場上不斷失利,如今更是連一出“苦肉計”的籌碼都能摻上水分,這哪里是想讓他們奔赴敵營臥底潛伏,分明是打著自相殘殺的念頭送他們去死啊!

  “如今事情已經發生,再去追究前因后果已是于事無補,當務之急我們還是想想這通電話背后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吧?”

  唐山海起身倒了杯熱水塞到徐傾城手里,他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必然是和自己一樣焦慮萬分,也正因為他知道,所以此刻的他反而是冷靜了下來,他的身后還有兩個女人要保護,容不得他有一絲一毫的退縮和軟弱。

  徐傾城低頭看了眼手中正緩緩傳遞暖意的水杯,又抬頭看向即使臉色不好卻依然對著她微笑的唐山海道:“說說你的看法吧,我想聽聽你們的判斷是否和我心里想的一致。”

  “先聽聽碧城的吧,我看她張了好幾次嘴,應該是有什么想法想說。”

  唐山海體貼的將優先開口的機會轉給了徐碧城,這個心思單純的女孩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念叨著她有一個姐姐,她的姐姐很優秀,她的姐姐很漂亮,她的姐姐遠在異國應該很孤獨,她的姐姐讓她感到很自豪,還有她的姐姐如果有一天回來了……

  她希望也能讓她姐姐為她感到自豪。

  如果有這么一天的話。

  在唐山海鼓勵的眼神中,徐碧城仍有些緊張的咽了咽口水,她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一眼她姐姐的表情,然而還沒等她看清,她自己先心虛的低下頭微紅著臉細聲細氣的分析道:“我,我覺得有可能是幫我們的人,不然他直接告訴畢忠良不就完了嗎?何必這么大費周章的跟蹤我們,然后又查到我們住處的電話打來提醒我們,我想,應該只有想幫我們的人才會這么用心告訴我們交易的事。”

  “你說的不是沒有可能。”

  徐傾城第一次對自家妹子認可的點了點頭,然而該點醒的,她依然不會嘴下留情,“能夠想到其中一點也算是不容易了,只是你的毛病還是沒改,總喜歡把事情往簡單方面想,同樣的,也總是認為這個世界沒有壞人。你的善良是你的優點,但我希望將來它不會成為別人利用來傷害你或者你同伴的缺點。”

  “……哦。”

  忠言向來逆耳,原本看到自家姐姐點頭而心生歡喜的徐妹子,很快又被打擊得耷拉下了小腦袋。姐姐的話很有道理,可她心底始終無法茍同,從小到大她遇到的人都是良善者居多,不是沒有見識到所謂的壞人,可那些壞人在為非作歹時也是有他們的苦衷的,她的人生觀是非觀告訴她,人性本善。

  “山海呢,你有什么看法?”

  自家妹子的想法全在她臉上清清楚楚的寫著,徐傾城仰頭長嘆了口氣,算是哀嘆自己任重而道遠了。

  人啊,一旦性格養成,你就是用十匹馬使勁拉也拉不回來了。她慶幸她的隊伍里還有一個清醒的成員,不然她真的也想撒手不管了。

  “如果打電話來的人他說的是真的,那么碧城的猜測也不無可能。”

  唐山海一開口,先給了徐碧城一個安撫的點頭,然后才接著道:“如果消息是假的,則有可能是畢忠良在故意試探我們。你們想,如果是畢忠良讓他的人故意給我們這份情報,而我們收到了情報卻沒有上報,說明了我們是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只有軍統埋伏的奸細才會隱瞞不報。

  這一個認知讓徐碧城嚇白了臉,她喏喏著小聲問道:“山海,這么長時間了,他還懷疑我們?”

  “準確來說,他從來就沒有信任過我們。”

  徐傾城直接一句話粉碎她家妹子的傻念頭,“你沒察覺到那兩條天天跟在我們車子后面打轉的小尾巴么?從我們正式進入汪偽政府的第一天起,他就沒有停止過對我們的懷疑。”

  “那,那怎么辦,我們該怎么辦?”徐碧城揉捏著自己的手,可是不安感卻并沒有因為她的自虐舉動而減少半分。

  “碧城,要不你和傾城兩人先走吧,萬一我們真的暴露了,我一定不能讓你們有任何危險。”

  唐山海這話并不是慌亂之下的疾病亂投醫,他知道徐傾城的能耐,也相信她一定能護住她妹子全身而退,如果今晚的這通電話真的是對方設下的陷阱,那么,他寧愿最后留下承擔危機的人是他,而不是她們。

  “不,我不走。”

  出乎唐山海意料的是,冷臉嚴辭拒絕他的人竟然是小白兔一樣的徐碧城,只不過她剛開口,很快就被她姐打斷了后面的話語。

  “我也認為你該離開這里。”徐傾城起身走到她家妹子身邊,溫言勸道:“碧城,我不知道當初是因為什么讓你一意孤行的跟來這里,可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這一座汪偽與日軍勾結產生的浮華城市,她四處埋伏著危機,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

  “姐不希望你再跟著我們冒險了,趁著我還有余力護著你的時候你先走吧,回去后就不要再參加任務了,好好照顧父親,畢竟他也只剩下你這么一個親人了。”

  “不,姐,我不走。”

  徐碧城抬頭看著自家姐姐控制不住地紅了眼眶,她這輩子已經失去了一個最重要的女人,她不能也不愿再眼睜睜的看著失去第二個,所以她第一次勇敢的拉住了自家姐姐的手臂,咬牙堅持自己的念頭不肯放棄。

  “你們不走,我也不走!”

  “如果畢忠良真的懷疑我們,那我一個人又怎么逃脫得了他的追捕?當初我親眼看著陳深帶走了z共宰相,可最后,他還是失敗了,眼睜睜的看著宰相死在他的面前!”

  話說到這里,徐碧城哽咽落淚了,因為她又開始忍不住回憶那段刻意遺忘的記憶。

  姐姐說的對,人無知而無畏,她想,她就是因為知道得太多了,如今回憶起來才更加的心痛難當。那個女人一定和陳深有著非比尋常的關系,他們的眼神,她對她說過的話,還有他最后的暈厥。

  他是她曾經深愛過的男人,他的優秀,他的才華,他那么堅強勇敢的人都痛到承受不住,那會是一種怎樣的絕望?

  而這份絕望,如今要換她來承受了嗎?

  “不,我不走!”

  “聽話,碧城。”徐傾城取出手帕替她拭淚,“姐姐的力量目前多數還分散在國外未能全部收攏,拔除行動處這顆爪牙對我來說太過吃力而不討好,可若是想要護送一個人安全離開上海卻是輕而易舉的事。你不要害怕,我們只是希望能在有限的能力下護你周全,而且,也只有你安全了,我和山海才是真正的沒有后顧之憂。”

  “可我不想離開你們,你和山海也都說了,那個消息并不一定就是假的,萬一真的是有心人想幫助我們呢?我們現在自己先自亂陣腳,豈不是反而白白送給畢忠良一個懷疑的目標?”

  果然逆境能逼迫一個人快速成長,徐傾城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低估了自家妹子的意志力,不然一只好端端的白兔妞怎么會進化成了愛炸毛的松獅子?

  “既然碧城這么堅持,那就暫時先留下來再待一段時間吧?”

  唐山海這句并不是肯定句,他想挽留同伴也需要得到小組最高領導人的同意,“畢竟沒有一個正當合適的理由突然送碧城離開,先不說李默群那里不好交代,就光是應付畢忠良的懷疑,也讓我們心力交瘁了。”

  “更何況畢忠良如果真的懷疑我們的話,他大可抓住劉三木直接審就可以了,何必搞得這么復雜呢?”他為了幫助身旁那個哭哭啼啼的姑娘也算是費勁心思了,“一會兒我會出門聯系陶大春,讓他把事情搞清楚,最后送不送碧城走,就看這個消息到底是真是假了。”

  唐山海說完,徐傾城并沒有立刻表態,她先是閉上眼睛仔細回想最近發生的所有事情,將可疑的人與事件試圖串聯起來,腦海中模擬思維發散圖是她休閑時最愛做的事,所以此時心緒不寧下她更是下意識的再次模擬魚骨圖,期望著能找出她想要的線索。

  “……那就靜觀其變吧。”

  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心里隱約已經初步鎖定了一個人,至于真相最終是什么,還有待唐山海派出的颶風隊來驗證。

  “想留下的,今晚早點回屋睡覺去,明天早起一切如常。想護人的,現在就給我出門聯系颶風隊去,小心門外有人跟蹤,必要時,格殺勿論。”

  徐傾城的話音剛落,便聽到耳邊傳來一道清晰的吸氣聲,這使得她太陽穴一抽,忍不住轉頭準確找到聲源處訓斥道:“是誰說要勇敢堅強的?吸氣聲大到我都聽見了還敢自稱堅強?”

  “……我,我沒說過。”徐妹子脖子一縮,呶呶著嘴小聲的反駁道,“亂殺無辜不好的,我們是國軍不是日軍特務。”

  “嗯?”

  “……殺了,晚上睡不著覺啊……”

  徐妹子眼淚汪汪的也要死扛著頂自家姐姐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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