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原本很擔心張蒼的葉煜,在來到他府上之后卻松了口氣。
他以前聽聞過張蒼和荀子的事情,相比起韓非和李斯,張蒼對荀子的感情可能更深一點。荀子對張蒼而言真的是亦師亦父,他把張蒼送來秦國也是為了給他某個出路。
張蒼在交際方面不比李斯,在背景方面不比韓非,他不重帝王心術,就算聽了荀子不少教誨,在這方面他也沒什么天賦。換句話說,就是他容易得罪人,還沒靠山。
荀子原先并不是很看好秦國,盡管他兩個杰出的學生都在秦國,而他也知道秦國統一天下的步伐難以阻止,但他看到了秦國的缺陷,認為秦國難以長存,到時必定天下大亂。
相比秦國,他原本是想將張蒼送到安逸的齊國。齊國平靜,離秦國較遠,就算秦國真的打過去也要十幾年,而且齊國沒有什么抵抗之力,不會造成混亂。更何況他原先是稷下學宮的祭酒,張蒼去了也有個照應。
秦國發給他的邀請讓荀子吃了一驚,他察覺到了秦國的變化,沉吟許久,還是讓張蒼替他去了秦國。
較之他前兩個弟子,荀子對最為年幼的張蒼可是偏愛不少。或許是因為他的身體每況愈下,越發越慈祥了。
葉煜來之前還擔心張蒼會太過哀傷,自從養了子嬰之后,對于比他小的他總是更多些照顧,可是當他看著清凈的府邸就明白,張蒼哀傷之余也沒方寸大亂。
他會一眼就看出來,無非是因為這里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自從張蒼住進這里,他每次來看到的就是各種美人,有時甚至都分不清哪些是張蒼的姬妾,哪些是婢女了。
張蒼在女色上沒個節制,葉煜實在沒想到這個技術宅還有種|馬屬性,勸過幾次,生怕他小小年紀就腎虛。張蒼聽是聽了,但也只是讓他那些美人在斟酒的時候不要往葉煜面前湊而已。
幾次后,葉煜也不再勸了,張蒼至少沒去強搶良家女子,只是姬妾多了點罷了。
不過今日這一看,那些姬妾大概是都回了后院,總算是顯出了嬴政給的這座府邸的大小來了。
去見了張蒼,之前好端端一個圓潤豐滿的人,肉眼可見地瘦了幾圈,神色還算平靜,就是眉宇間有揮之不去的哀傷,葉煜猜測可能是他早在荀子的來信中得到了消息。
“……節哀。”葉煜嘆了一聲,卻沒說自己來時打好的腹稿,張蒼沒他想象的那般脆弱,反而看著成熟了許多,那么他那些蒼白的話語也就沒什么用了。
“多謝將軍了。”張蒼扯出一個待客的笑容。
葉煜又是慰問了幾句,張蒼也都回了,還給了葉煜一個消息,“有墨家和農家相助,我聽聞那渠可以提前建成了,大概就在明年。”
葉煜沒想到會聽聞這個消息,這可是個大好消息。
如果不是礙于當下的場合和情況,葉煜都要高興地站起來了。
“王上可知道這件事了?”葉煜問道。
張蒼搖搖頭道:“還未來得及上報,若是將軍要入宮,不妨告知于王上。”
葉煜連連點頭,按捺下有些激動的心情,又與張蒼說了會兒話才匆匆入宮。
“當真?!”嬴政是沒了顧忌,當場就走了幾個來回,抒發自己的喜悅。
鄭國渠雖然對秦國有好處,但是建造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耗費的人力物力也太多了,嚴重束縛了秦國向東進的步伐。
秦國號稱有百萬雄兵,但是面對五國合縱,幾乎掏了底子也才湊出一半。
一旦鄭國渠建成,效果如何先不說,起碼秦國的可以放開手腳了,僅這一點就足以讓眾人欣喜。
嬴政欣喜之下,打算賞賜墨家和農家,卻在葉煜的提醒下反應過來今天剛剛傳來了荀子的訃告,唯有押后再賞。
提到鄭國渠,那么就不得不提一提鄭國了。
已經這么多年了,嬴政現在對于鄭國倒是沒什么怒意,反倒憐惜起他的才華來了,只是鄭國是來損害秦國利益的間諜,這一點是他當初自己承認的。
“愛卿覺得,寡人要如何處置鄭國呢?”這個問題好幾年前他就從李斯那里得到了答案,但如今卻不舍得就那么處死鄭國了。
葉煜也察覺到了嬴政話里的不舍,他其實也是傾向于留下鄭國的,若鄭國沒有說他是間諜,秦國完全可以當做他什么都不知道,把錯全部推給韓國,然后算鄭國功過相抵,大度地任用這個人才。可偏偏他說了。
“王上,為君者不可朝令夕改。”葉煜搖搖頭說道。
嬴政的打算在當時算不上秘密,畢竟他突然改變對鄭國的態度,好奇者不少,有點門路的人都知道了。
嬴政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呢?當初商鞅變法第一步就是建立信用。他只是在惋惜罷了。
荀子的死和鄭國注定的下場并沒有帶走彗星,事實上這一次彗星出現的時間比先前任何一次都長,李由和蒙毅都為此將婚期推后了一年。
又過了幾十天,葉煜得到消息說是那個如他爺爺一般、為他操辦大禮又操心婚事的奉常去世了。
哪怕知道沒有根據,但他也厭惡起了頂上那個總是帶來噩耗的彗星。
“奉常的家人若是有需要,搭把手。”吊唁出來之后,葉煜沉默許久才對趙誠吩咐道。
“是。”趙誠默默記下。
奉常死了,悲傷的人還在悲傷,可是他的位置卻是空不了,二月還有祭禮呢。
掌管祭祀的老太祝成了新一任奉常,葉煜對這個結果并不訝異,他驚訝的是原本負責卜筮的太卜徐福竟然填了太祝的缺,這幾乎可以說他是下一任奉常了。
相比起弄什么長生不死藥,這個走向倒是不錯。他當日不過隨便想想,竟然真的快實現了。
這之后不久,那彗星總算是沒影了,讓人總算是能松一口氣。
秦王政十年二月的祭禮進行的很順利,新奉常以前也是管祭祀的,并沒有出什么岔子,就是徐福出鏡率越來越多了。
鄭國渠也緊隨其后建造完畢,正好就在春天用上了,淤泥的河水是再好不過的肥料,渭水北面的田地被灌溉,幾乎可以預想到秋天豐收的景象了。
嬴政非常滿意這一工程,參與此事件的官員都升了職爵,墨家和農家也多有獎賞,當然,也沒落下鄭國,嬴政給予了鄭國一族豐厚的獎賞。
但其后不久,鄭國自刎了。
聽到這消息的時候葉煜正在教子嬰寫字,他頓了頓,把筆給子嬰道:“乖,你先練著,阿父一會兒就回來。”
見子嬰乖巧地點點頭后,葉煜便去了外間與趙誠說話。
葉煜很清楚這不是嬴政的手筆,嬴政的確打算依照律法處死間諜鄭國,但還沒有這么快下手,而且這事嬴政回下明令,沒必要悄悄來。
唯一的解釋是,鄭國知道了嬴政的打算,為了不連累家人,也為了保全他們家的風光,他選擇了自盡。
嬴政本就沒有打算追究他的家人,不過他這么做卻讓嬴政的聲譽不太好。
人們大多已經忘了鄭國是來疲秦的,只知道鄭國是個有功之臣,那些百家就算知道些貓膩也不齊全,此時難免懷疑是嬴政容不下人。這也是嬴政為什么沒有立刻捉拿鄭國的原因,他想等鄭國的風頭過去一陣,再以間諜之事捉拿處罰他。
葉煜想通關節后,立刻讓趙誠散布了“間諜鄭國有愧于秦王恩賞故而自刎”的消息,又備了厚禮去吊唁,這消息也沒瞞人,鑒于他是嬴政近臣,很多時候代表了嬴政的態度,于是當天有一小部分云里霧里的人也跟著他這么做。
其實他也完全請嬴政寫一份悼詞,以此來洗脫干系,但是那樣一來處罰鄭國的必要性就沒有了,知內情之人仍然會認為秦國軟弱可欺。
他要的就是知道內情的人無法確定鄭國是怎么死的,而不知情的百姓認為鄭國是畏罪自殺,如此,才能在起到威懾作用的情況下不引起大眾反感,卻不損秦國和嬴政那披在外面的一層好名聲。
眼看著兵力逐漸恢復,糧食也快不缺了,這時候誰都不信秦國會不開戰,各國密切的注意著秦國的一舉一動,生怕被拿來重振強秦之威的就是他們。
可秦國內部卻為此發起了愁。憋屈了那么多年,錯失了多少次可以一口吞并的機會,睜開束縛的秦國這一回絕對不滿足于只打下幾座城。
趙國一直以來都是秦國的第一個懟目標,然而出計疲秦的韓國也能輕松拿下,還有楚國和魏國也都正處于元氣大傷的好時機,一時間,秦國竟然無法決定向哪一國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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