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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季玉竹翻了翻錢匣子,空蕩蕩的匣子里確實是只剩下一兩十三錢。

  僅夠付兩天的藥錢,加上需要日日燉煮的參湯……

  他嘆了口氣,闔上匣子。

  想了想,他幾步走出房,輕手輕腳推開屋門,往旁邊奶奶并大伯一家的房子走。

  季家統(tǒng)共就兩兄弟,幾年前,季父夫夫開始做起調(diào)料生意,季家家境就逐漸好轉(zhuǎn)。原有的舊房子也推翻重建,奶奶跟著大伯一家住在一起,季玉竹家就在一墻之隔。

  雖沒有正式分家,但行事也跟分家無異。

  “阿奶。”

  略微有些昏暗的堂屋里,穿著深棕色萬福細麻衣衫的季阿奶正坐在炕上逗弄著不足半歲的寶貝孫,小娃娃開心地晃著腳上的銀鈴鐺。

  聽到季玉竹的叫喚,季阿奶收回手,望過來時,臉上已經(jīng)掛上一股子驚慌:“是玉竹啊,你阿父他?”

  季玉竹擺擺手,“阿父沒事。”左右望了望,“大伯在嗎?我找他有事呢。”

  “他剛回屋準備歇晌呢,”季阿奶向著堂屋左側(cè)揚聲,“阿大,阿大!”

  屋里傳來一陣不太清晰的嘟囔,似是有人快速說了什么。

  沒過一會,胡亂套著褐色短打的季大伯從東廂穿進堂屋,一臉不耐:“怎么了?大晌午的。”

  季阿奶略有些局促:“這不是玉竹娃子找你有事么。”

  季玉竹上前一步,略施一禮:“大伯。”

  季大伯掃了他神色一眼,嗯了一聲,往炕上一坐:“說吧,大晌午的,找我什么事。”

  季玉竹躊躇片刻,咬了咬牙:“我那邊沒多少銀錢了,阿父還需要吃藥。想跟家里拿點銀兩給阿父買藥。”

  旁邊的季阿奶聞言,扯著寶貝孫蓋在肚皮上的小毯子不停揉捏。

  季大伯聞言,愣了:“銀兩?這么多銀錢哪去了?”

  “阿父藥錢,加上補湯,每天差不多要五百文——”

  “什么?!”季大伯跳起來,“五百文一天?”

  “嗯。”季玉竹垂眸,“所以想跟家里拿50兩銀子,若是不好拿,借也行,兩年內(nèi)還上。”

  “50兩?不行不行。”突然反應過來這是弟弟的吊命藥錢,忙忙住口,搓著手猶豫起來。

  季玉竹垂眸看著那踢踏著軟布鞋子走來走去的身影,唇角冷笑一瞬即收。

  季阿奶看看季玉竹,又看看季大伯:“阿大……”

  季大伯聞聲頓住,重新在炕上落座,深深吐出一口氣,苦口婆心道:“玉竹娃子啊,不是家里沒錢,但是縣城里的林大夫已經(jīng)說過,你阿父這是藥石無醫(yī),吃藥,不過是混日子罷了,何必浪費這個銀錢呢?”

  聞言,季阿奶臉上神色復雜,似悲似疚,卻依然沒有插嘴開口。

  “我阿父的藥必定不能斷。”季玉竹態(tài)度強硬,“這50兩就當我借的,大伯只說借或是不借吧?”

  “不是大伯不借,你看看這一大家子,每天都要吃喝拉撒的,你侄兒還小,你弟弟還在讀書,每年束脩都不少,過兩年還得給他娶媳婦,確實拿不出這么大筆銀錢。要不,大伯借你五兩吧?”想了想,“你阿父要是過了,還得我跟你大伯娘幫著操持喪事——”

  季玉竹鐵青臉,冷冷地打斷他:“大伯不光不舍得借錢給弟弟吊命,還一口一個喪事的,也不怕傳出去被人笑話。若當真?zhèn)鞒鋈ィ峙掠窬绲墓γ⒂袢宓奈磥硪约盎槭隆?br />
  季大伯臉上訕訕:“你這哥兒怎么說話呢。”

  “大伯,捫心自問,這幾年,我阿父阿爹賺的錢,八成都入了公中,交到您手上。我們自己只收兩成,尚能蓋起新房,供起一個讀書郎,除此之外尚有余裕,怎么家里拿著大頭的銀錢,現(xiàn)今卻連50兩都拿不出來呢?”

  季大伯惱羞成怒,呵斥道:“我們季家沒有分家,你阿父交公不是天經(jīng)地義嗎?你阿奶還在呢,不需要吃喝穿嗎?玉君玉儒都還念書,去歲玉君才剛成親生娃,不都是錢嗎?”越說越理直氣壯,“還有你,一個哥兒就好好呆家里,讀什么書,最后還不是要嫁人,別學你阿父那一套,哥兒哪能頂門戶,還是找個好人家嫁了吧。”

  “這就不勞大伯費心了。”季玉竹表情淡淡,“大伯直說借或是不借吧。”

  季大伯神色莫定,半晌:“等著。”匆匆踢啦著鞋子進了東廂,里面悉悉索索的,還有輕微說話聲,過了會走出來,手里的銀子一把塞進季玉竹手里:“這是十兩,不用你還,就當是大伯的心意了。”

  季玉竹捏著手里的十兩銀子,掃了一眼炕上不發(fā)一言的季阿奶。

  沒再說什么,季玉竹轉(zhuǎn)身就離開。

  回去后,先進里屋看了看,阿父依然在昏睡,給他摁了摁被子,在他床頭小幾放上一杯涼白開,轉(zhuǎn)頭輕手輕腳的套上驢車就往縣城趕。

  林大夫問明季父的狀況,對著季玉竹欲言又止。

  季玉竹抿唇:“林大夫,什么也無需多說,只管開藥吧。”頓了頓,“先開十天。”

  林大夫嘆了口氣,提筆開藥:“哪能這么開呢。我還是先開三天看看吧。到時你過來,我根據(jù)情況調(diào)整藥方。現(xiàn)下,只能稍稍加重一點補藥成分,看看他能不能……”熬過去吧。

  季玉竹不再說話。

  三天的藥一共就花去三兩,再買了4兩參須,拿出一兩日常買母雞和大骨之類的,還能暫時留下三兩預防萬一。

  季玉竹郁悶地嘆了口氣。

  趕著驢車剛出縣城,就看到慢悠悠騎馬走在前面的姜衛(wèi)衍。

  “衍哥!”

  叼著根狗尾巴草姜衛(wèi)衍回頭。

  “喲~季哥兒。”吐掉口里的狗尾巴草,對著他輕佻地吹了聲口哨。

  季玉竹黑線。

  姜衛(wèi)衍收緊韁繩,停下馬步,等季玉竹的驢車到了跟前,再緩步跟上。

  “怎么跑縣城來了?”一手搭在驢車棚頂,一手拉韁繩,姜衛(wèi)衍挎著一個危險動作挑眉問道,“季叔怎么樣了?我正準備去看他呢。”

  季玉竹有些酸澀:“老樣子,不好不壞。”

  “放心,會好起來的。”

  季玉竹抿唇:“只要阿父好好吃藥休養(yǎng),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突然想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衍哥,你、”舔了舔唇,“你有錢嗎?可以借我些銀錢嗎?”

  身邊認識的,除了老師,大概就是姜衛(wèi)衍能一次性拿出這么多銀錢了。

  “嗯,要多少?”姜衛(wèi)衍毫不猶豫。

  “50兩行嗎?我、我兩年內(nèi)就能還你的。”

  姜衛(wèi)衍掏出衣襟里的錢袋子,翻出一張銀票,遞給他。

  “一百兩?我找不開呢。”

  “都拿著,哥不差這點,你先拿去應急。”姜衛(wèi)衍擺擺手。

  “……嗯,謝謝衍哥。”季玉竹低低道謝,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著套著驢子的韁繩,“衍哥,我阿父阿爹的事情,我已經(jīng)知道其中隱情了。”

  姜衛(wèi)衍聞言,忙板正身體:“什么隱情?不是意外遇到劫匪嗎?”

  “別裝了,我阿父都告訴我了。”

  “我遇上他們的時候,劫匪還沒走呢,要不是我這邊人多,指不定他們還不走。怎么?季叔說有隱情?”詫異狀。

  季玉竹見詐不出話頭,輕哼了一聲:“沒有問題,你們怎么這么碰巧去那么偏的村子,還這么大方隨手借出百兩,都不帶寫字據(jù)的。”

  “冤枉啊大人,我們可真的是碰巧啊~”這可是大實話,“再說,一百兩對我真不當什么,卻能幫你,不是挺好嘛。我難道還怕你這堂堂秀才賴賬?”摸摸下巴,“賴賬也不錯,到時我就去你家白吃白喝。”

  季玉竹斜睨了他一眼:“那你一旬來看我阿父三次,是怎么個說法?”

  姜衛(wèi)衍打了個哈哈:“那不是跟季叔投緣嘛,畢竟也算是生死之交,我擔心也正常呀。”

  提起季父的身體,季玉竹的情緒低落起來。

  見狀,姜衛(wèi)衍撓撓頭:“別想太多,季叔,嗯,季叔也不想看到你難過的。”

  季玉竹眼眶酸澀。

  兩人一路無話到了季家。

  安置好驢車和馬,季玉竹引著姜衛(wèi)衍到院子水井旁邊,從缸里盛了半盆水,又扔給他一塊布巾:“快擦擦,身上全是土。”

  “……”姜衛(wèi)衍看看手里嶄新的布巾,“不就是塵土嗎?大老爺們的,拍拍就好啦。往日也沒見你這么講究。”

  季玉竹拿起另一塊布巾,沾水擰干,自顧自給自己擦臉擦手:“往日那是顧不上。”

  姜衛(wèi)衍無奈,只得把布巾往水里一按,拉起來擰了擰,胡亂往臉上身上涂抹兩下:“好了。”看季玉竹還在慢條斯理的慢慢擦拭手指,“快快,我渴死了。就說你果然是個郎君,這墨跡的……”

  季玉竹嫌棄地掃了他一眼:“我這是干凈斯文。”對著堂屋一揚下巴,“自己去,堂屋有涼開水。”

  收拾好,季玉竹也不管堂屋里的姜衛(wèi)衍,徑自往主屋方向走。

  輕輕推開門,屋里依然靜悄悄的。

  季玉竹有些慌,三步并兩步走到床前。

  正是四月舒適的季節(jié),季父卻裹著厚重的被褥,重重的呼吸聲里,毫無血色的臉可看出明顯的消瘦。

  季玉竹松了口氣。

  伸手探了探季父額頭,入手滾燙。

  一驚!

  忙飛奔出去,隨手拽過一個水盆,往里舀了兩勺涼水,就急匆匆往回跑,沒注意到剛才擦洗時留下的水漬,腳下一滑,身子往后一倒,手里端著的木盆眼看著就要往臉上扣——

  “怎么這么不小心?”剛喝完一大壺涼白開出來的姜衛(wèi)衍見狀,一個箭步過來,右手扣住水盆,左臂在季玉竹肩背處輕輕一擋,穩(wěn)住他的身形,隨即收回手。

  季玉竹驚魂未定,一把抱過水盆,朝他點點頭,沒說什么就往主屋跑去。

  姜衛(wèi)衍見狀,意識到什么,皺了皺眉,快步跟上去。

  屋內(nèi),季玉竹放下水盆,浸潤布巾,略微擰干,半跪在榻上,掀開季父的被褥,在他脖頸處擦拭起來。

  再次浸潤布巾擰干,扶著他的身體側(cè)過身,抬起他的手,開始往腋下擦。

  姜衛(wèi)衍看他艱難的用跪坐姿勢讓季父側(cè)身靠著,皺了皺眉,走前幾步,一手扶著季父,把他提拉起來:“我來。”

  季玉竹看了他一眼,忙爬下床,看他一手扶著季父,一手拿著布巾有模有樣的擦拭,忙呼了口氣,再次取來一塊布巾浸濕擰干,等姜衛(wèi)衍把季父兩邊腋下擦過,就換過他手上的布巾:“還要繼續(xù)擦,一直擦。”

  兩人忙活了好一會,期間季玉竹還換了兩次水,直到季父的呼吸不再粗重,才停下動作。

  饒是姜衛(wèi)衍體魄好,這種天氣扶抱著一個發(fā)燒的病人,也生生給熱出一身汗。

  季玉竹瞄了瞄他汗?jié)竦男厍氨巢浚行┎缓靡馑迹骸奥闊┭芨缌耍牛灰词环烤褪菦]有適合你的衣服可以換。”

  姜衛(wèi)衍揶揄的掃了一眼還不夠他下巴高的季玉竹:“得了,我可沒這么講究。”轉(zhuǎn)而正色,“季叔這是……?”

  季玉竹蹙眉:“嗯,傷口愈合慢,還容易反復高熱,林大夫也束手無策。”

  “要不要送去府城看看?或許有更好的大夫能治好。”

  “這種病癥,沒辦法的,只能靠阿父撐過去。而且,阿父根本撐不住一路的顛簸。”季玉竹苦笑。

  他估計阿父這是由傷口感染得來的敗血癥。

  這種病癥,在現(xiàn)代醫(yī)療都需要血培養(yǎng)確診,然后才能對癥下藥。在現(xiàn)代都屬于危險病癥,何況在這個醫(yī)療落后的時代,中醫(yī)更是無法可想。

  否則,但凡有一絲可能他都會帶著季父去府城求醫(yī)的。

  如今只能每天靠參湯補著,增加能量及營養(yǎng),讓阿父能撐得久一點,祈禱著能撐到痊愈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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