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降階
第二重天的總督是御前大天使之一的拉斐爾。他掌管著四大元素中的風元素,歡快活潑與隨時充滿活力的形象深入每位天使的心中。他是力天使的君主,在后世中,由他帶領的力天使被譽為神的美德,是英雄與奮戰不懈者的摯友,給予受苦難的義人勇氣。作為神跡的執行者,力天使們總是讓信仰者看到他們豪邁而不可撼動的力量。
但就在他所統領的水星天中,設立著天使的禁閉所。那是天界最冰冷的地方之一,也是天使們除了第五天的天使牢獄外最不想接近的地方。
事實上,禁閉所與天界其他地方一樣,設計考究,建筑優美。有著純白的大理石、輝煌的金粉裝飾、色彩斑斕的琉璃窗和奇異珍貴的寶石,還有純手工的印染地毯。但這里沒有歡笑,沒有詠唱,甚至,沒有風。本該是照耀世間的神圣光輝讓這里慘白而空洞,死氣沉沉,缺乏活力。
加百列來的時候這里也有幾位正在接受禁閉的天使,但他卻沒有感受到任何生命的活力與希望。
拉斐爾似乎非常不喜歡這里,雖然這設立在他的領地之上,他在此之前卻從未踏入過。就算如今為了加百列硬著頭皮進來,他也是一路皺眉。
在這個時候,天使墮落的罪孽深重到無法想象。禁閉室很少關押重罪到需要受刑的天使,所以這里的刑室干凈整潔得像是刑具博物館。
潔凈的環境似乎讓拉斐爾好受了一些。
“艾爾,這肯定是我唯一一次心甘情愿進入這里。”
他盡力用玩笑的口吻來說,聲音卻有些顫抖。在感情上來說,他并不愿意親眼看到加百列被執行那樣的儀式,但他身兼治愈天使的身份,這個時候陪伴著加百列能夠最好地幫助到他。
加百列曾經身為天界最尊貴的天使之一,自尊讓他并沒有余裕可以將狼狽顯露在好友之外的天使面前。他本以為得父神眷顧,才有此安排,現實卻似乎在莉莉絲出走的那刻開始一直從最壞走向更壞。
路西法來了,帶著神諭,不可阻擋。
他大病未愈臉色蒼白地坐著純金制造、與他本身的金色相映成輝的華麗轎輦,來到了水星天的禁閉室。與他的虛弱相反的是那一如既往,高高在上的傲慢。
路西菲爾,天國的副君作為監督而來,以彰顯父神的重視與關懷。
拉斐爾憤怒不已,卻無法將他從自己的領地上驅趕出去。他見識到自己的無力,憤怒化成了悲哀,木然地站到了角落里。
“路西法,我請求你,”米迦勒從最初見到路西法的不敢置信到后來因為副君臉上從容不迫又傲慢嘲諷的表情而變成絕望。他呆看了路西法良久,這位執掌著火元素,被稱為天界最耿直天使長的戰士,第一次卑微地低下了頭顱,“為艾爾保留最后的尊嚴。”
路西法像是沒聽懂他話里的意思,對米迦勒的態度一如過往的溫和,“親愛的米迦勒,本殿作為父神的特使來此不正是加百列最大的榮耀么?”
“路西法!”拉斐爾情難自禁地大叫,眼睛通紅。
“感謝父神。”加百列垂著眼,語氣虔誠,神情仍舊是天使們對信仰最忠貞的堅定。“米迦勒,我們開始。”
路西法惡劣地笑著。
拉斐爾既憤怒又緊張,唯一慶幸的是路西法好歹揮退了隨從。或許是因為加百列畢竟曾經與他平起平坐,所以沒有讓他遭受更大的屈辱。
降階的第一步是外形上的改變。天使九階最直觀的標志就是翅膀的數量,作為唯二的兩名有形質的熾天使,路西法和加百列擁有著最讓人羨慕的六對羽翼。
加百列平日里為方便起見最多都只顯露三對,但作為地位與尊貴的象征,路西法倒是十分喜歡時不時地露出來炫耀一下。
加百列除去外衣,無袖的綢質襯衣和未及膝蓋的短褲讓他顯得單薄又瘦弱。拉斐爾無措地站著,想逼著自己時刻注視著他卻又忍不住逃開目光。米迦勒似乎是受了什么打擊,面色茫然。
只有路西法看得全神貫注,津津有味得好像加百列并不是準備接受刑罰,而是在跳舞一般。
加百列雖然并不是在跳舞,動作卻也自然優雅,沒有一絲窘迫與狼狽。他自帶著從容,緩步走上了高起的刑臺,背對著他們跪了下來。
拉斐爾眼睜睜地看著他從來只因信仰而跪拜的筆直雙腿慢慢曲下。光潔白皙的膝蓋叩在白色的大理石臺面上后,立即有黑色的金屬扣環自動鎖住了他纖細的腳踝與膝窩。伴隨著金屬鏈拖動的聲音,鐫刻著小安琪兒紋飾的爪形刑具從頂端垂下,準確地扣入了加百列的肩膀,將他形狀美好的肩胛骨緊緊鎖住。而他的雙手也被屋頂垂落的鎖鏈吊起。
拉斐爾在這一刻已感覺不到心痛,只呆呆看著加百列瞬間被血染紅的白衣。他從出生開始就從未想到過加百列,或者說,他們創·世天使會有這樣一日。仿佛這染血的落魄并只屬于那一位天使,而是他們曾經所驕傲的全部尊榮。
即便那么多年父神一直冷落他們,但這般流于形的實質懲罰是第一次,第一次就是加百列。他那從不曾被陰暗侵蝕過的內心甚至升起了某種陰謀論——莉莉絲就是那誘餌。
刑室仿佛比祈禱室更加安靜。
加百列像是沒有感受到任何疼痛,拉斐爾所覺得落魄并沒有從他臉上出現。他的身形雖然瘦弱卻依舊挺拔,血液從鎖骨肩背上的傷口汩汩而出。那幾乎是天界最尊貴的鮮血,因帶著巨大的神力而泛著淺金色。
刑室里充斥著濃郁的神圣之力。拉斐爾在心疼的同時覺得精神一震,路西法像是聞到了香醇的美酒般深深吸了一口氣。他一點兒也不掩飾甚至說故作夸張的行為讓拉斐爾的臉色變得越發青白。米迦勒似乎終于回過神來,冷淡地看了路西法一眼,然后匆匆走向了受刑的天使。
“有點浪費呢。”路西法像是自言自語,聲音卻大得讓拉斐爾聽得清清楚楚。若不是最后的理智提醒著他待會兒還要幫艾爾療傷,他一定會過去揍扁這只混蛋。
米迦勒面無表情動作卻很溫柔,他寬大厚實的手掌輕輕撫在加百列瘦削的肩頭,想要給自己的兄弟一些勇氣與支持。
加百列的身體在輕微地顫抖,像是無法承受重壓般微微低下了頭。藍色的長發如水流一般流瀉下來,露出了他纖細修長的頸項。他彎下腰身,背后的羽翼開始緩緩呈現出它本該擁有的全部樣貌。
如同百合花盛開時的優雅,巨大的翅骨依次舒緩地展開,每一片輕盈潔白的羽毛整齊地疊出厚重的層次感,神圣之力具現出的瑩藍色光點附著跳躍,不斷出現又不停湮滅。六對羽翼全部展開后幾乎占了刑室一半的空間,最頂端的那對翅膀尖端已經觸碰到了屋頂。
加百列像是一只散著最后光芒的蝴蝶,美麗而脆弱,那巨大的、象征著榮譽的天使之翼讓他的身體看起來更加的瘦弱無助。
枷鎖開始汲取他體內的力量以此來降低剪除翼骨的難度,加百列隱忍地以幾乎只有觸碰著他身體的米迦勒才能感覺到的幅度瑟瑟發抖。
天使的力量本源與其靈魂相連,雖然能夠經過長時間的修養來恢復,傷害與痛苦卻是非常巨大的。
拉斐爾這時候已經顧不得路西法了,專注地盯著刑臺上的一舉一動。他看不到加百列的臉,只能依靠觀察米迦勒的神情來判斷他的情況。可這個時候的米迦勒臉上不帶一絲的感情,好像正在執行的是一項無關痛癢的任務。
路西法金色的瞳仁似乎渙散了一瞬間,繼而微微瞇起,死死盯著米迦勒所執的那對羽翼之上。
那是位于六對羽翼最頂端的一對,兩段翅骨展開后幾乎二倍于加百列的身高,靠近骨根處有四掌左右的寬度與第二對羽翼相連。
這是父神賜給他的最高榮耀之一。
而這榮耀,如今正在被刑室頂端一節節垂落下來的銀色彎鉤一段段勾住。彎鉤穿過翅骨周邊的皮肉,鎖住骨架后不停收緊。
加百列的身體被拖著向上提了提,那對羽翼被拉扯著繃緊,鮮紅的液體幾乎飛濺而出,將純白的羽毛染成了血色。
米迦勒知道執行的步驟卻從來不曾實施過。他根本沒有準備,那出血又多又突然,將他從臉開始濺了一身。
拉斐爾捂著嘴幾乎嗚咽出聲,再也不忍看下去,偏開了頭默默地流淚。
加百列的顫抖終于變成了即便是用強大的毅力也無法遏制的抽搐,他□□的腳掌因疼痛而蜷曲起來,被鎖住的腳踝與手腕因摩擦而滲出鮮血,背部的肌肉開始撕裂,原本自持的跪姿已無力地垮下。他的頭深深垂落,藍色的長發便瀉了一地,落在他身下的血泊中。
但加百列連抽搐也仍舊是隱忍的,局部的肌肉因本能痙攣著,整個身軀雖無力卻沒有半分動搖。而且,他至今沒有發出過一絲的聲響。
米迦勒手持華麗的短刀,盯著第一對與二對翅膀相連的部分,只是稍稍猶豫了一會兒,便將刀鋒貼了上去。
刑室里響起一聲沉悶的低吟。
不是加百列,而是拉斐爾的。
他最終還是強迫了自己去看。鋒利的短刀有著父神無上神力的加護,毫不費力地切進了翅翼之中。
羽翼開始分離,這時的血出奇的少。拉斐爾能夠清楚地看到被割開的皮肉與筋骨,那疼痛好像因為視覺蔓延到了他身上。加百列沒出聲,他卻覺得如果不叫出來便會疼得昏死過去。
他在為加百列的痛苦而呻·吟。那不是真正肉體上的疼痛,而是來自于靈魂的共鳴。或許是因為他們七個是同時出生相伴最長久的兄弟,又或許是因為他們有著相同的本源,他們從開始到終結都是一體的。
米迦勒臉色慘白,竟在這個時候顫抖了起來。他或許有和拉斐爾同樣的感受,而作為執行者,他正經歷著更大的折磨。
這一刀只切到一半就停了下來,他知道自己必須要繼續才能縮短艾爾的痛苦,可手指根本不聽他的使喚。
刑室仿佛安靜了很久,路西法像是不耐煩了一般突然問道,“為什么不繼續?如果你不會不如讓本殿代勞。”
米迦勒死死咬著牙,拉斐爾飛身而起就要撲過去動手。
“米迦勒,沒關系,請你繼續。”加百列虛弱的聲音輕輕響起,仍舊透著慣有的冷靜與溫和,受刑者鼓勵著施刑者。
拉斐爾見加百列仍舊保有清醒的神智既慶幸又難過。他若是能夠昏迷過去或許還好受點,但這般堅強才是他最尊敬的加百列。
他會熬過去的,拉斐爾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禱,他能夠熬過去。
米迦勒終于鎮定了下來,短刀繼續切入。加百列其余的羽翼因疼痛而蜷縮了起來,只有那被鎖住的一對以畸形的姿態懸掛在空中,連著的皮肉已經盡數切開,露出了背部的森森白骨。
加百列此刻已是渾身浴血,身體耷拉著,像是完全壞掉了的木偶。
拉斐爾聽到了清脆的聲響,翅骨斷裂的聲響,一聲,兩聲。
那對受到敬仰代表榮譽的雙翅終于從加百列身上完全脫離,下沉了一點兒的身體上只留下了深深的傷口與疼痛。
拉斐爾再管不了其他,一邊奔向加百列一邊釋放出了溫暖的治愈之光。
米迦勒渾身是血,神情木然,目光呆滯。扣著翅骨的鎖鏈不知何時解開了,那已經看不清原貌的羽翼縮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團,就這樣被他提在了手里。
“干得不錯。”路西法贊賞似地鼓掌,然后對著米迦勒招手,“親愛的米迦勒,請將翅膀交給我,我須向父神復命。”
米迦勒僵硬地向他走去,手中的東西還在滴著血,他每行一步便踩出一個血腳印。
那是他最親愛最敬重的兄弟的鮮血,而自己是那個親自施刑的劊子手。
他看著路西法微笑的模樣突然想通了很多事,事情是從他把這位副君放入伊甸園后才變得不可收拾起來,一切的錯誤是從他這里開始的。
“路西法殿下,”米迦勒終于立在了他面前,雙手捧起濕重的血翅對他道,“請您盡快離開。”
一個時代正在結束,新的紀元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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