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怎么樣？”看見劉默福已經拄著拐棍，在傷兵營門口晃悠了。心想沒大事了，但還是問道。

        “大血管破了，沒有以前靈活那是必然的，還以為最好的結果也得舍條腿。”劉默福看著倒是蠻高興的。

        “都說這個趙容醫術高明，武藝高超，這么看來，武藝高超不高超不敢說，這醫術上確實是有兩把刷子。”姜濤看見劉默福都能自己一個人活動了，也是很高興。

        “少年成名，不能全是他爹的功勞，總有些拿得出手的東西，武藝高超應該也沒跑了。”劉默福也是夸贊了一句。

        “給了個軍侯。”左青峰本來想，等緩兩天再跟劉默福說這些事情。但是見他氣色不錯，自己又除了姜濤，實在沒人商量。

        “嗯？軍侯不算大官，但也是正兒八經的朝廷武官了，可是有兩百編制的，那三個腦袋有文章？”劉默福也沒想到能給這么大的官，下意識的以為那三個韃子兵里有大魚。“邊軍就沒出過長城，沒有空缺，哪里來的位置給咱們一個兩百人的編制？”

        左青峰把大帳里，史葫跟他們倆說的，大概說了一遍。

        “那指定是沒給人了？”劉默福聽完，想都沒想就問了一句。左青峰心想是越來越佩服這個邊軍老兵，這是什么嗅覺，他和姜濤到現在，都在為要自己招人上火呢，劉默福倒是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這你都知道？”左青峰還在心里佩服著這個老什長。姜濤已經驚訝的大叫起來。

        “做給皇上看的，邊軍吃空餉，皇上必然是知道的，但是十個人打三個人，要死七個人才能換三個韃子兵，讓皇上知道了，那可不是他們臉上沒光那么簡單，搞不好脖子上沒頭才是真的。”劉默福腿上有傷，找了塊石頭坐下。

        “皇上可不會管，韃子的弓遠不遠，馬好不好。皇上只知道，國家連年澇災、旱災，他為了給將士們湊軍餉，都掏了自己腰包，指不定還覺得自己是個好皇帝呢。”姜濤滿肚子牢騷。

        “那這次出長城，豈不是沒勝算？”左青峰聽出來了，劉默福對邊軍戰力是一點信心都沒有。自己才來這個世界半年，可不敢莫名奇妙又丟了性命，再能不能活一次可就兩說了。

        “那倒不用擔心，我估摸著，大同的鎮兵出長城幾率不大，”劉默福思考了一下，看向左青峰：“你要是皇帝，你派誰出長城？”

        “宣府鎮？”左青峰有些猶豫。

        “為什么是非是宣府？”姜濤疑惑道。

        自己這半年也做了不少功課，左青峰清了清嗓子，“能出長城打韃子的無非就山西鎮、大同鎮、宣府鎮、薊鎮。山西鎮主要是策應榆林鎮防著瓦刺人，輕易動不得。薊鎮要防著山海關，根本就不能動。那就剩下大同和宣府了。皇上心里對宣府上下鐵板一塊本身就寢食難安，唯一能牽制的大同鎮要是出了長城，趙苛要是有個二心，占了大同這個邊疆重鎮，那皇帝就只剩下遷都一條路了。反過來就不一樣，宣府軍，兵甲齊全，訓練有素，又基本滿編。出了長城，萬一有什么意外，退回來就是了，即便最壞最壞的情況出現，被吃掉了，退不回來，依托長城，大同也能補上防線。”

        “就是這個道理。”聽左青峰分析完，劉默福很是滿意。作為一個大頭兵，沒有信息來源作為參考，能分析到這一步已經算是有遠見了。看著年輕的左青峰，想起了當年的自己。洪武四年全國大旱，各地糧倉幾乎見底，饑民遍地，盜匪四起，朝廷到處平叛，應接不暇。次年瓦刺人聯合周邊小部族突然犯邊。時任陜西三邊總督的戴才，命當時駐守寧夏的總兵牛秉忠，死守邊線一步不能后退，酣戰半月有余，眼看戰線維持不住，只得向固原、甘肅求援。甘肅離得太遠，總兵鄭印收到消息的時候，得知固原已經出兵增援，遂派自己率五個軍，四萬多人，北進繞到瓦刺人后方。自己當時完全不知道情況，到達指定位置后，本是自己抄別人后路，沒成想，倒成了正面接敵。自己繞了一大圈，人困馬乏，硬著頭皮接陣，不到半天就有被合圍的趨勢。想等劉秉忠的援軍沒等到，倒是瓦刺人的援軍先到。三面受敵只能一路往東邊突圍，沒日沒夜的跑，跑到最后方向都分不清楚，帶出來四萬多人走散的走散，戰死的戰死，剩下三百人不到，幾乎全軍覆沒。當時剩下的幾百人，不甘心回去掉腦袋，大部分當了匪。小部分假裝流民，進了大同。自己一生都在軍武，又不甘心為匪，改名劉默福進大同。之后才知道，固原總兵呂經率五萬大軍站在寧陜邊線一步不前。牛秉忠連發八道求援信無果，不得已率軍后移。牛秉忠撤兵后，呂經立馬率軍前壓，僅僅一天就把瓦刺人趕出了邊線。老帥鄭印因指揮不當，損兵折將被革職，在府上自刎謝罪。固原副總兵佟登上任甘肅總兵。寧夏總兵牛秉忠不聽軍令，擅自撤軍，連說話的機會都沒給就被砍了腦袋，皇上直接把自己的禁軍副統領謝朝恩安在了寧夏總兵的位置上。

        現在想來這個皇上就沒那么簡單了。外敵犯邊，不是剿匪。匪患留著可以說是為練兵，外敵進來可是要失地的。這么大的棋盤，只有皇上和各地總督能在上面落子，除了宣府總兵趙苛，別鎮總兵還上不得臺面。就明面上來看，寧夏鎮算是在皇帝手里了。要是固原鎮副總兵佟登是總督戴才的人，那這一局就是平手。佟登如果也是皇上的人，那呂經不用說就是皇上嫡系中的嫡系了。佟登、謝朝恩、呂經三個人要都是皇上的人，那陜西總督戴才基本就是空架子了。大明剛遭受了旱災澇災，韃子又開始活動，皇帝又準備派兵出長城。這和洪武四年瓦刺犯邊，何其之像，外敵換成了韃子，矛頭轉向了宣府。

        “老劉？”左青峰見他在思考，還以為有下文，等了半天不見他吱聲。

        “我們那個防區？歸誰節制？”劉默福被一句老劉喚過神來。

        “直接聽命于史葫。沒有劃分防區。”姜濤說。

        “我還得在傷兵營呆幾天。當務之急，得先招人，練兵我認識些走投無路的老伙計，拳腳兵刃都不比我差，等我腿好了，我們出長城轉轉。”劉默福心想，當初剩下的三百多兄弟，進大同的都被打散，進了各軍，在外面當匪的不知道還能剩幾個。

        十年了還能剩幾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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