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直到和司宴一起坐上飛機，虞瑟瑟仍有些驚魂未定。

        她以為司宴說的送你回家是送她上飛機，不料他竟直接調動一架私人飛機，親自送她去寧城。

        虞瑟瑟的母親周蘭芳住在家鄉寧城，距離都城有七八個小時的車程。

        寧城是個三四線小城市，本地沒有建機場，要過去的話還得轉車。

        雖然坐飛機能更快抵達，但他干嘛浪費時間陪她一起去呢？

        每回出差結束司宴都會忙碌一陣，別說陪伴了，有時候兩人見面都沒時間。

        這次他都是提前回來的，還有時間陪她嗎？

        諸如這般的疑慮徘徊在心頭，虞瑟瑟糾結了一會兒，實在想不出答案，便不糾結了。

        她其實活得很簡單，心里從來不會裝太多事，哪怕天大的煩惱，睡一覺就忘記了。對此梅姐說她沒心沒肺，被人賣了都要幫人數錢。

        這會兒虞瑟瑟更擔心遠在寧城的媽媽。

        周蘭芳身體一向不錯，平時很少生病，不過她到底年紀也大了，一直以來又太操勞，突然暈倒會是哪方面的問題？

        是年輕時候留下來的病根？還是什么突發疾病？

        虞瑟瑟一邊想一邊又忍不住自責，她應該多關心媽媽一點，上次回家還是過年，已經大半年沒回去了，如果經常回家的話也能更早注意到媽媽的身體狀況吧？

        不管了，這次回去一定要把媽媽和妹妹接到都城來，放在眼皮子底下照顧。

        還要給她們全方位做一個全身體檢，把一切隱患都排除在外。

        去年她就提起這事兒了，只是周蘭芳不同意。

        周蘭芳操勞了大半輩子，有一些觀念始終改不過來，比如在消費觀上面。

        她覺得都城物價太高，不像寧城地方小又不繁華，在這邊一個月最多花個千把塊，可到了都城就不止這點了。

        所以寧愿待在寧城，也不想去都城。

        至于什么體檢，老一輩的人總覺得只要身體不出問題就沒事，體檢就是在浪費錢。

        周蘭芳總勸虞瑟瑟學會攢錢，攢得越多越好。可對于有錢之后如何花，卻是滿臉茫然、一竅不通。

        這樣的人一般被稱為天生勞碌命，有福也不會享。

        然而這世上誰愿意一生勞碌呢？

        不過是受的苦難太多，已經學不會如何放松罷了。

        飛機在空中飛了將近三個小時，終于抵達目的地，在寧城一處私人停機場落地。

        一下飛機虞瑟瑟就看到不遠處候著一輛車，車邊站著幾個人。

        最前面的是個中年男人，臉上帶著熱情的笑迎過來。

        司宴沖那人點了點頭，伸出一只手：“徐董。”

        徐董雙手握住，笑道：“司先生，真巧在這里遇到，知道事態緊急，我就不耽誤你們時間了。我給你們安排了車，接下來司先生在寧城有什么事直接找我，這邊我還是能說得上話的。”

        “多謝，等這邊的事忙完，我再另請徐董。”司宴說。

        他語氣并不熱絡，只不過隨口一句，徐董卻像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好處，笑得合不攏嘴。

        大概是情緒太激動，從下飛機到上車，徐董一直在不停地說話，司宴偶爾給個語氣詞回應，就能讓他振奮下去。

        虞瑟瑟側頭看他們交談，在徐董一連串的滔滔不絕中，她已經知道寧城是徐董的老家，這里是他購買的一處莊園，原本打算作為晚年養老之用。

        此時已是清晨，手機顯示時間為五點零三分。

        天邊泛起魚肚白，天空呈現出一種將明未明的青灰色。

        四處皆是灰蒙蒙的昏暗，這處莊園位于市郊，周邊是連綿起伏的黛色山巒，不論遠處近處，入目所及的一切似乎都籠罩上一層灰色的紗。

        深秋的晨露和涼意里，依舊一襲黑色大衣的男人猶如一抹濃墨重彩的幻影。

        他的眉眼極深、極黑，從上到下又是一身黑衣，襯得皮膚蒼白沒有血色，像中世紀古堡中走出的吸血鬼，俊美又勾人心魄。

        察覺到她的視線，司宴抬眸看過來。

        見她神色怔忪，他略微一頓。

        隨即抬手輕輕捏了下她柔軟的耳垂，一觸即離：“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等他手挪開，虞瑟瑟耳邊已經染上一縷紅霞，還在朝著臉頰蔓延。

        這動作她并不陌生，他們做某些情侶會做的事時，偶爾虞瑟瑟有些緊張，他就會捏她的耳垂，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慢條斯理揉著那一團軟肉，伴隨著一陣陣酥麻，她慢慢就會放松下來。

        不知是害羞還是被轉移了注意力，他這個動作做完，虞瑟瑟緊繃的心弦竟然不知不覺真的松開了些許。

        滔滔不絕的徐董話語聲戛然而止，一雙眼睛在司宴和虞瑟瑟兩人間滴溜溜轉了轉：“司先生和太太感情真好。”

        虞瑟瑟想說我不是他太太，司宴已淡淡“嗯”了一聲。

        她嘴巴張了張，又無聲合上。

        上車之后，虞瑟瑟瞄了司宴好幾眼，無數次想問他，剛才那聲嗯是什么意思？

        在外人面前承認是她是他太太，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沒看此前并未多關注虞瑟瑟的徐董，那一刻看她的目光都變得隱隱鄭重起來。

        以司宴的身份，一言一行都會被他人拿出來解讀。

        別看他今天只是嗯了一聲，在場人也就他們幾個，可相信不用多久，司宴有了太太這件事就會飛快地傳出去，被無數人得知。

        虞瑟瑟起初還有些惶恐，不過很快她就鎮定下來了。

        怕什么，虞瑟瑟？

        反正他們要分手的不是嗎？

        不管他是有心還是無意，她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

        等解決完媽媽的事，回去她就跟他說清楚。

        想到媽媽，虞瑟瑟瞬間又緊張起來。

        不知為何，這一路上她心里止不住發慌，似乎第六感在告訴她，此行結果大概不會很好。

        可虞瑟瑟沒想到的是，結果會那么壞。

        此時此刻，她正站在寧城市醫院急診科醫生辦公室里。

        戴眼鏡的中年男醫生剛值了一晚上的夜班，一臉掩飾不住的疲憊。

        看到虞瑟瑟那張辨識度極高的臉，他神情微露訝異，不過也僅止于此，反應不像常人見到明星那樣激動。

        他手里捏著一疊檢查報告，平靜地對她說：“你叫虞瑟瑟是吧？這些都是你母親周蘭芳的檢驗單，目前我們在她的體內發現了不知名組織物，初步的診斷是腫瘤，良性惡性還需要進一步的診斷，不過目前來說我們更傾向于惡性，你最好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虞瑟瑟腦子里轟隆一聲，不亞于天降驚雷。

        腫瘤？那不就是癌癥了？

        誰不知道癌癥是不治之癥？

        她什么聲音也聽不到了，只能看到醫生的嘴巴一張一合。

        許久沒得到回應，再看面前小姑娘煞白的一張小臉，醫生嘆了口氣。

        身在醫院里，見多了生離死別，面對病人及其家屬的崩潰，其實他早已麻木。

        只是這小姑娘長得太美，俏生生一張美人臉，此刻雪白一片。那雙漂亮得小鹿似的眼睛盈著晶瑩水光，眼眶通紅，鼻尖也透著微紅，莫名給人一種滿樹梨花被風雨打落在地的絕美破碎感。

        就是再鐵石心腸的人，面對這般垂淚的美人，也忍不住心軟。

        “你平復一下情緒，門外是你丈夫吧？我先跟他交代一下注意事項。”

        醫生說完也不等虞瑟瑟回答，徑直走出辦公室，對等候在門外的男人招手：“病人家屬，你來一下，我給你交代點事。”

        司宴走近過來，醫生給他講了周蘭芳的情況，隨后又囑咐說：“我看那小姑娘情緒不大好，你這個當丈夫的要多關心。資料上說她是單親家庭，從小被媽媽帶大，她媽媽出了這樣的事，小姑娘難免傷心，你記得好好安慰她。”

        虞瑟瑟終于緩過神，擦了眼淚正要推門出去，就聽到這樣一番話。

        她腳步一頓，無意識屏住呼吸。

        下一秒，男人低沉的嗓音響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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