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過后，大年初十，番達科技以及其他很多企業都正式上班。我們以為孫書源會回一趟芙蓉小區，誰知并沒有等到他。后來問了3棟同單元的住戶，都說自從e302的女主人出事后，男主人也鮮少看見。

        番達科技離芙蓉小區有20多公里，通勤時間開車要四十分鐘，如果芙蓉小區已經沒有親人，那確實不必回來。據我這段時間對這家互聯網科技公司的了解，該公司已經上市，規模較大，周邊應該有宿舍配置。這么說，孫書源完全可以住公司。

        要打探他在工作單位的事情，并不輕易。我調取了很多非公開的內部資料，幾乎快要觸碰法律邊緣。關于孫書源的一些信息披露如下：他目前是番達科技銷售總監，半年前升的職，契機是一筆金額碩大的交易訂單，甲方是飛億集團股份有限公司。

        之前我們所了解的信息里有過飛億，該集團有5的股份在盧麗珍手里。

        當得到這些消息的時候，萬玫的臉色并不好看。

        這恰到好處地驗證了之前的一個猜想：盧麗珍和孫書源，只是單純的生意合作伙伴。即使是有些不正當的嫌疑，可往男女私情上想，未免主觀臆斷。

        畢竟盧麗珍已經四十五歲，有個做董事長的丈夫，還有個在海外留學的二十歲女兒。她不缺錢，不缺美貌，不缺家庭，她憑什么會看上孫書源。

        我們的調查開始以一種徒勞的姿態，漸漸傾向沒有意義的結果。萬玫消沉了幾天，卻仍舊不放棄。

        如果證明不了孫書源出軌，那他在離婚冷靜期內二次家暴的事情，必須找到證據。

        萬玫不止一次激動地和我說，那天她在機場看見萬琳手臂上的疤痕，整個人崩潰到極致，而萬琳的態度至始至終都是息事寧人，覺得自己無用，無能，給親人添亂，覺得這是丑事，這讓萬玫感到更加心痛。

        她為此專門買了個房子，在窗戶對面每天監督孫書源，誰知他后來還是死性不改。

        但如今萬琳已經亡故，家暴無從取證。直接指控孫書源與那場車禍有關，是無稽之談。

        3棟e單元的住戶中，有一位姓鄭的阿姨，就住在5樓，她和陳梅蘇打過麻將。那時候萬琳還沒嫁人，萬玫背井離鄉，她們母女倆住在e302有不少年頭，后來萬琳和孫書源結了婚，陳梅蘇主動搬回老家住。

        很多時候我都想不明白，連房子都是萬琳的，他孫書源哪里來的底氣去家暴。

        鄭阿姨見到萬玫后，說了很多舊事，主動提到了孫書源家暴的事情。她說，那個毒男崽子發起瘋來真恨，她幾次都想報警，勸萬琳離婚，都被萬琳攔住。

        去年3月24號的晚上，她住在5樓都能聽見302的動靜，摔東西，砸東西，乒乒乓乓，還有萬琳的哭聲，小囡的哭聲，孫書源像個瘋子。

        和我們講述的時候，她一邊說一邊抹眼淚：

        “小琳啊，多好的姑娘，跟了這樣不知好歹的東西，真苦啊……漫漫小囡那個時候半歲都沒滿，爸爸就打媽媽，哎，哇哇大哭……我，我實在是，我老伴說叫我別管別人家私事，我沒聽，我非得打電話告訴陳梅蘇不可，她這女婿是哪里來的瘋狗東西！我要是她我也和這種女婿拼命！”

        鄭阿姨忍無可忍，鼓足勇氣打電話告訴了萬家塘的陳梅蘇。當時已經九點多，陳梅蘇不顧一切立刻出發，搭了萬家塘一輛載貨的三輪車，后半夜兩點才趕到芙蓉小區。

        鄭阿姨說，那天晚上302爭吵到天亮，她徹夜未眠。

        之后的幾天，302沒了什么動靜，不過陳梅蘇也沒出門，也沒來找她。鄭阿姨相信陳梅蘇的性格，必然不會叫女兒吃虧。誰知一周后的清明節，發生那樣的車禍。

        如今終于找到一個能夠證明孫書源家暴的人，萬玫喜極而泣，可要證明孫書源和車禍有關，并不容易。

        丈母娘千里迢迢過來保護女兒，找他算賬，他確實有作案動機。可實打實的證據，仍舊拿不出一個。

        如果只是因為那天晚上陳梅蘇把他大罵一通，他就記恨在心想要母女一鍋端，說得通，但為什么連5個月大的親生女兒都能搭進去。

        不禁感到恐懼，這個男人，竟然連親生女兒都下得去手么。

        萬玫也想到了這里，她垂下眼眸，輕聲呢喃，她說，肯定還有什么，別的地方。

        接下來數日，幾乎沒有進展。

        2月14日情人節晚上，她和往常一樣，研究孫書源的朋友圈。

        一年前回國的時候，她加過孫書源微信好友，看樣子，他把她屏蔽了。朋友圈空白一片。

        萬玫很想直接質問他萬琳在哪里，直到現在孫書源都沒有和她提過那場車禍，或許他篤定她們姐妹倆感情微妙，往來不多，沒想到萬玫會二次回國。

        位避免打草驚蛇，我以律師身份添加孫書源，介紹自己是負責萬琳遺產處理原律師的接替人，如果后續有什么問題可以繼續向我咨詢。

        孫書源沒有起疑心，并沒有屏蔽我。

        他不常發朋友圈分享生活，大多數是轉發番達科技的官方推文。最近一次朋友圈在除夕夜，有很長一段文字。配圖是年夜飯，他父母，以及其他親人。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一年，感謝大家這一年的關心和鼓勵，讓我那段灰暗的歲月里，看見太陽般的溫暖。我從渾渾噩噩的日子里走出，發泄般地投身于工作，我以為痛苦會隨時間淡忘，會在一個又一個蘇醒的黎明如潮水般褪去，卻也在一個又一個孤獨落寞的夜晚悄然侵襲。我恨自己為什么沒有死，為什么死的是她們。每到深夜，我都會大聲呼喊，喊進那個虛無，老婆，女兒，媽，你們為什么離開我，求求你們快回來……可仍是無濟于事。一年了，或許我真的要好好思量，我該如何過活余生。感謝這一年來，身邊的領導，同事，親朋好友對我的關懷，有你們的支持與鼓勵，我才有力量堅持生活下去。

        生命中，總有不少想要記錄下來的事。但要清晰定格，就得花時間對焦，而這時可能就已不復存在了。回到當初愛你的時空，所有回憶對著我進攻。萬琳啊，萬琳，如果你在天上聽得到，請你放心，我很好。”

        ……

        當時萬玫看見那條朋友圈以后，雙手攥緊握拳，長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渾身顫抖不止。

        “他真惡心。”她哽咽地說，“他可真惡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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