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剛才不是說了嗎？你哥也是為你好。”杜氏板起臉，裝沒聽見那銀子的話。

        “若真是那么好，干脆讓夏花去唄。她只小我一歲，想來人家也不會挑這個。”丁春花抬起臉，眼睛瞪得圓圓的，笑著道。

        杜氏被這軟釘子一噎，喘氣都粗了不少，道：“你夏花妹子哪及得上你半分？人家哪瞧得上？”心里卻想：就憑她那副黑面孔，不得把那張老爺嚇得掉下床，也就她娘當個寶。

        轉又散了眉頭，一把撈起孫女的手，拍了拍，道：“咱家幾個丫頭，就屬你樣貌好，性子也柔和，哪像夏花幾個，比那小子還淘。哎喲，上樹下河倒是一個頂倆，但凡做個針線活，能把褲子縫成個袖子樣。”

        她邊說還邊拿眼打量丁春花，見她如往常一樣低下頭，復又提了聲，道：“也是你爹娘去得早，少不得我這做奶奶的多操心操心你的事。你也別怪你哥，他個男人家，哪有女人家心細想得多？你放心，這回奶準保給你尋一戶上等人家。”

        因見丁春花老是垂著頭，不發一言，她又道：“你想找個什么樣的？奶回去也好給你尋摸尋摸。”

        丁春花心道：這還有完沒完了？一個兩個的，把我當啥了？肉包子誰都咬一口？

        “奶，您看我這身子骨，整日病懨懨的，還是養病要緊……”

        杜氏擺擺手，又壓低聲音狀似親近道：“你放心，等奶那頭騰出地方來就接你回去。這兒到底不是家里，可沒個信得過的人。你呀，凡事多個心眼，等到了奶家，再松快松快也不遲。”

        丁春花瞇著眼一樂：真到那時候，估計就是豬肥了也能宰了吧？

        見孫女羞答答不做聲，只管點頭，杜氏這才滿意地松了手，她就說嘛，到底是親孫女，哪能旁個說啥都聽，說變就變？大郎也是，一驚一乍的，到底歲數不大，壓不住事。

        杜氏自覺把話說透了，她今兒來本就是打著拉關系的算盤，既目的達到，也就沒必要再流連。再一個，這孫女也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一根筋地就知道揪住那銀子的事說個不停。

        唉，管她咋傻，只要送出門，就和自家再沒了關系。

        “你奶回去了？”

        丁春花送了杜氏回來，進院就被廖氏喊了去。

        她“嗯”了一聲，又道她奶來也沒什么事，就是閑來看看。讓廖氏只管在屋里歇著。

        祖母看孫女，廖氏自是不好多置喙，可依她對杜氏的了解，總覺得事兒沒那么簡單。有心提醒丁春花幾句，又見她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倒不好貿然開口。也不知大妮什么時候來，到時讓她給提個醒也好。

        就說有的人是真不經念叨，下晌的時候，周家兄妹就過來了。

        待進了屋，大妮就把家里的意思說了。

        依周老漢的意思，這個事他們做長輩的就不摻和了，全交給孫子孫女去忙活。反正家里不缺地方不缺人，最小的孫子也有五歲了，也是時候干點啥了。

        丁春花早把要準備的物件給寫在了紙上，直接從屋里拿出來遞給周方生，又道周方海上回尋來的木頭就能用。

        周方生也不客氣，上前攬了周方海肩頭，笑呵呵道：“那就跟著一起去吧。總歸你這頭不也得砍木頭。若這木耳真賺錢，趕緊棄了你那采藥的營生，專做這個得了。”

        沒成想這一句給人惹惱了，周方海“啪嗒”一下甩開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種菜就種菜，還偏要拿采藥說事。若想讓我跟著砍木頭，趕緊閉上你那嘴。”

        周方生也沒想到就這么一句話，就捅了馬蜂窩。他自覺冤得很，不過是一句玩笑話，又沒人瞧不起那采藥的營生。

        他癟癟嘴，撓撓頭發，訕訕道：“不說就不說。”

        大妮拿眼剜了他一眼，拉過丁春花，道：“你那木耳長得咋樣了？讓我們也去瞧瞧。”說著，又沖周方生使了個眼色。

        周方生笑嘻嘻道：“就是，方海。趕緊領我去瞧瞧。還有那堆肥，上回大妮說你家弄了兩樣肥。待會也讓我看看。”

        廖氏也跟著笑道：“都趕緊去看看。昨兒我瞧那木耳都長挺大了，再有十幾日也能收了。我去鎮上割些肉，中午都在這兒吃。”

        說完，她到廚房取了籃子，挎到胳膊上，往鎮上去了。

        “若這肥能做成水似的就好了，像這樣的還得翻地。”

        “咱倆倒想到一處去了。我也是這么想的。你過來看看。”

        墻根處陰影處放了兩個木桶，剛才過來時大妮沒注意看，還以為是個空桶。到了近前才發現，里頭是水。也不能說是水，因為水里還泡了個袋子。

        結合剛才丁春花的話，她一下猜著了袋子里是啥。不過她又有了疑問：“這泡出來的東西真能和那堆肥一樣嗎？”

        “一不一樣的，咱們看這菜不就知道了。瞧見那幾壟菠菜沒有？這里頭有一半是澆了這堆肥茶，一半是追了那堆肥的。我估摸著再有個十天，菠菜也就長高了。到時候你也來看看。且不止菠菜，那茄子、黃瓜、柿子啥的，我也是這么做的。”

        大妮立時來了興趣，家里田地雖不少，菜地卻不多。她家這還是臨著村尾，比中間那些人家的地方大了些，有些人家家里菜地不夠，都去那河邊自己開荒種菜。對此，村里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若這堆肥茶真能讓菜長得好，是不是說產量也能上去了？

        “你也別急。反正這才是頭茬菜，這回不成咱們再試試別的。”

        見大妮興頭上來了，丁春花反倒潑起涼水來。菜長得好不好，肥料固然重要，可和土壤、氣候、種子也有很大關系。萬不能讓人覺得有了這堆肥茶就一定能把菜種好。

        大妮點點頭，邁開步子就往菜地里去。那菜苗苗還不到手掌高，自然看不出好歹來。她頓覺有些失望，又一想，也是自己心太急。種菜雖說比種地時日短，也沒有半月就長好的。

        復又蹲下仔細瞧，見其中一壟菠菜確實比另一壟高點，也不知是她眼花還是太陽曬的，瞧著跟前這壟菠菜要比另一壟要黑些。她又抓起把土，捻一捻，也沒覺出什么不同來。

        丁春花站在地頭，見大妮蹲那兒看了又看，既沒出聲也沒動腳。是騾子是馬總要拉出來溜溜，現在還遠不到出成果的時候，那就多說無益。

        午飯做的是肉圓子，原本是要做燉肉，可燉肉沒有小一個時辰怕是燉不爛。丁春花就說干脆做肉圓子，反正家里現成就有兩個壯勞力，不愁沒人剁肉。

        廖氏和大妮一聽，不由相視一笑，說得也是。再者，這肉圓子做出來，正好挑出幾個給周老漢和楊氏帶回去。若是燉肉或是炒肉，反倒不方便。

        做肉圓子用的肉有講究，須肥瘦各半，或者肥四瘦六，端看各人的口味了。

        割回來的肉剔除肉筋，留一旁到時燉菜，再將肉切片切絲，用刀剁碎。注意，只能是碎而不能是泥。若剁成了肉泥，吃起來反倒死板板，沒有彈性。

        花椒、姜片、蔥段洗凈泡水，一點點打到肉碎里，待攪打上勁，插上根筷子也不倒，就說明肉攪好了。

        下油鍋炸至定型，表面微黃，撈起控油。若是給年輕人吃，直接炒汁澆上頭即可。若是給老年人吃，最好再隔水蒸上半個時辰。這樣先炸后蒸的肉圓子，口感細膩，軟爛可口，舀一勺進嘴，微微一抿就可直接下肚，吃起來半點不費勁。

        這頓飯，周方生吃得嘴上冒油、肚兒溜圓，索性沒吃得忘形，還記得給閨女留了個肉圓子。

        廖氏瞧見了，笑得抿住嘴：“廚房里頭還有呢，你就放心吃吧。”

        周方生嘿嘿笑了聲，真就把這最后一個叉進自個碗里，邊吃還邊砸吧嘴兒。

        對面的大妮覺得自己簡直都沒臉看，她哥咋到哪兒都這副厚臉皮？

        見妹子擺出副羞人樣，周方生倒是也不惱，他還道，自己這算個啥？都是這肉圓子太好吃了，不能怪他是這作態。

        這下，女人們都不由捂了嘴笑，就連周方海也翹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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