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為什么還在這里？”

        尸骸王座上側臥著的兩面宿儺瞥向斜下方不遠處坐在沙發上看書的北貪魑子發問。

        這里是【伏魔御廚子】，回校后睡覺的北貪魑子一如往常地進入了此地。

        “我原來初三，現在跳到高一，有一年的文化課要補，雖然夜蛾老師讓我慢慢補，我自己之前也預習了，但是果然還是花時間再看看比較好。”

        北貪魑子又翻過了一頁書。

        外界的東西北貪魑子是帶不進來的，而當初把自己的意識空間放【伏魔御廚子】下面后她得到了在【伏魔御廚子】中構造東西的權力。

        于是她能構造書。

        而書的內容當然不是自動生成的，這是需要北貪魑子自己根據腦海中的內容打印的，雖然聽起來很難，但是對于磕書磕多以至于能很快把書中的內容以圖片的形式完整記下來的北貪魑子來，把書完完全全打印到【伏魔御廚子】里并不是什么難事。

        死記硬背不是問題，接下來是理解。她一般身體能運作時理解著看書，身體到極限時就快速存幾本書進去，等身體完全休眠了到【伏魔御廚子】里打印，接著她再去理解。

        而在她的意識空間構造出來的任何東西稍微過一會兒就會消失，于是可以長期保存成品的【伏魔御廚子】對她而言真的特別友善。

        同時她發現在【伏魔御廚子】里自帶一定的意識回復，于是在之前她的意識不眠不休地為了補考進行十天的二十四小時的高強度作業，并現在也想一直堅持下去。

        從北貪魑子造了沙發和書，開始來這邊背書的那一天起，雖然她和兩面宿儺在現實中互發語音發了很多，也拉黑了多次（基本都是北貪魑子拉黑兩面宿儺），但是在【伏魔御廚子】中的兩面宿儺是基本不說話的，祂就自顧自地睡覺。

        這其實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是之前北貪魑子并不想深究，顯然在當時補考更重要，而如今她考完了，是時候開始思考并處理這件事情了。

        最初他們兩人相殺，而發現互相殺不死對方后，他們不約而同選擇停戰。

        但是這種停戰并不是完全意義上的停戰，兩面宿儺依然會將北貪魑子斬碎，北貪魑子也依然想吃兩面宿儺。

        于是【好好相處】這一扭曲的提議也以極為扭曲的形態在二者之間落實了下去。

        爭斗的主要陣地出現了調整，言語上的相互嘲諷層出不窮，雙方維持著表面上的平靜，一種他們之間虛假的【好好相處】。

        所以，在【伏魔御廚子】這樣的主場，兩面宿儺是理應不會放棄自己的主導權的——不說斬碎北貪魑子多次，至少像在現實那樣不斷進行言語上的挑釁與攻擊來干擾北貪魑子學習也是必然的。

        但是祂現在只是待在祂的尸骸王座上，安靜地睡在那里。只有很偶爾地瞥到一眼北貪魑子又轉回去，而祂從那時起的安靜后到現在也只對北貪魑子說了剛剛這一句話。

        如果當初第一次時是因為她的血太難喝，但是再怎么難喝也不至于這么久還不能釋懷呀。于是北貪魑子產生了疑問，祂到底在想什么？

        兩面宿儺想的其實很簡單，北貪魑子其實某種意義上真相了，這個被北貪魑子的血好喝到搞到心態的詛咒之王不想看到北貪魑子也不想聞到她的血味，對待切不得也趕不走的北貪魑子，祂干脆睡覺。

        整個【伏魔御廚子】除了翻書聲和二人的呼吸聲沒有其他聲音。

        死寂。

        北貪魑子瞥了兩面宿儺一眼，又低下頭看書。

        雖然之前因為補考更希望祂安靜一點，但是現在——

        一個安靜的，無法知道在思考什么的兩面宿儺遠比一個吵鬧的，具有交流性的兩面宿儺更讓人沒有底。

        人類會害怕老虎一類的動物除了他們的攻擊性還有很大原因是因為無法在言語上進行溝通。

        雖然北貪魑子不至于害怕兩面宿儺，但是這是她第一次在兩面宿儺身上碰到理解不能的狀態——

        這種不能理解的狀態會對我造成什么影響？祂是暗中在計劃著什么嗎？

        首次碰到這種理解不能的情況，對于處理兩面宿儺還不太有經驗的北貪魑子企圖找到祂異常行為的原因。

        那就需要信息，更多的信息，行為信息有了，接下來就是在【伏魔御廚子】中的言語信息。

        那么下一步就是【話題】，什么樣的話題可以建立對話，在這幾乎沒有東西的【伏魔御廚子】中我應該使用什么樣的話題。

        迄今為止，他們的互懟都是從具體的事物出發開始的。

        咒術相關的話題是不行的，兩面宿儺不會在這方面透露給北貪魑子任何一點有利信息，對話毫無疑問終止。

        而北貪魑子也并不是很想和兩面宿儺聊與自己相關的話題。

        北貪魑子眼中情緒晦暗不明，她又翻過了一頁書——

        說起書，她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兩面宿儺在她因準備補考而不斷在圖書館看書時，時不時的出聲大多也是因為書中的內容，這個詛咒之王一直在閱讀，并且閱讀和理解的速度遠遠超過北貪魑子，經常北貪魑子還沒看完第一面祂就命令北貪魑子去翻下一頁，因為之前太煩了全拉黑了所以北貪魑子現在才注意到這個細節。

        祂……說不定很喜歡看書……

        她瞥了一眼癱著的兩面宿儺，總覺得自己這個推論很微妙。

        不過，咒術相關的書會看，那其他方面的呢？

        她看向她手上這本書——

        這一頁剛好講到圓錐曲線，這是一本數學書。

        有了～少女嘴角微微上揚。

        “兩面大人，請您接著，”北貪魑子笑著把手中的書扔向不遠處斜上方背著她側臥的兩面宿儺。

        書在快要砸到兩面宿儺時被一只手穩穩地快速抓住，手的主人兩面宿儺轉過身瞥了眼書，然后用猩紅的眼看向北貪魑子。

        “是貢品哦～”少女笑吟吟地解釋道。

        “貢品，”兩面宿儺嗤笑一聲，然后一手撐著頭，另一手翻了翻書，北貪魑子微笑著等待他的行動。

        整個【伏魔御廚子】又只剩下翻書聲和二人的呼吸聲。

        合上書的兩面宿儺隨意地把書丟進了血水。

        看起來不行呢，北貪魑子想。

        “你連貢品都不會送，”兩面宿儺用嫌棄的目光看向北貪魑子，“最起碼要從最基礎的開始送，不是嗎？”

        “好的～”

        【話題】有了。

        第二天，北貪魑子就給兩面宿儺打印了小學數學教材。

        這個之前從未學過數學的零基礎的詛咒之王撐著頭看著書，也不用筆算，就只是用猩紅的眼看著，然后一頁一頁翻了過去。

        “您不用筆和草稿紙嗎？”

        兩面宿儺瞥了眼在打草稿的北貪魑子，“所以你是廢物啊。”祂嘲笑地看著北貪魑子，然后繼續看書。

        廢物北貪魑子微笑著歪了歪頭，決定繼續做題。

        因為是用腦子打印的書，所以雖然知識方面是正確的，但是北貪魑子夾雜了很多私貨進去，兩面宿儺時不時能看到少女自己在書角角落落的空白處添加上的“餓”，“好餓”，“真的不能吃您嗎？”，“想吃！”

        后期甚至直接改題，比如這道雞兔同籠問題：假設籠子里共有36只千年前的兩面宿儺和現在的兩面宿儺，共有100只手，請問千年前的兩面宿儺有幾只，現在的兩面宿儺有幾只？

        她在試探我的底線，兩面宿儺很清楚這件事。

        您究竟什么時候會生氣呀？北貪魑子想知道這個。

        這種幼稚又小心的一點點試探，北貪魑子貫來的作風。

        然后看到底線后就乖乖待在底線內，再慢慢地一點點向下蹭著底線。

        那就一開始讓她找不到底線吧。

        【伏魔御廚子】中無人說話。

        等到身體快要蘇醒時——

        “看完了，”兩面宿儺突然出聲，“與其說看完了，不如說我全會了。”

        “嗯？”北貪魑子從草稿紙中抬頭那刻——

        “沒有下次，”與她分離的首身一起掉落在血水中的那刻，聽到祂話音落下的那刻，她看到兩面宿儺猩紅的眼眸，以及其中帶著輕蔑的警告，隨后是不間斷的斬擊。

        這是……一次性全清算了。

        北貪魑子眨眨眼。

        兩面宿儺知道她在試探祂的底線，然后祂拒絕她的試探并且隱藏了祂的底線——

        但是這種隱藏底線的行為本身就證明了祂對北貪魑子的底線——

        并沒有北貪魑子想象中的高。

        “好的～”這個終于修好自己的少女嘴角上揚的幅度擴大了一瞬，找到了，兩面宿儺異常的理由。

        這個少女放下心來，然后聽到兩面宿儺說，“剩下的書也給我帶過來。之后也還有其他的書吧？都帶過來吧。”

        北貪魑子微微睜大眼睛看向兩面宿儺，對上那人戲謔的猩紅眼眸。

        這個詛咒之王不像北貪魑子那樣小心試探，祂簡直快要直接問出來了——

        “那么北貪魑子你呢，你對我的底線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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