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七章 破鏡重圓(三)活著
那是一段漫長的沉睡, 漫長得蘇薔又看到了許多曾經忘記的模糊面容, 離開許久的, 一晃而過的, 還有悄然走來的。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她都沉浸在那些虛無縹緲的夢幻中, 腦海中有時熙熙攘攘, 有時兵荒馬亂, 有時空空蕩蕩,偶爾色彩斑斕, 偶爾灰白暗淡,亂得不合情不合理抓不住又留不下。
不知過了多久, 她終于有了身體上的知覺,卻是忽冷忽熱頭腦昏沉, 連眼皮都沉重得睜不開半分。
周圍似乎很安靜,又好像極喧囂, 她努力地想聽清是什么聲音。
嘩嘩,嘩嘩……
原來,那是磅礴大雨傾盆而落的動靜。
對,大雨, 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前面有個人突然停下了腳步……
是何順, 她看見前面有人……
被抽離的神思在瞬間回來, 她猛然驚醒, 眼睛驀然睜開。
一陣眩暈后, 她看到了床榻的承塵(注:古代架子床上的蓋子),陌生而又有些熟悉。
一個驚喜的聲音在一旁道:“阿薔,你終于醒了,可嚇死我們了。”
手上有溫暖傳來,她有些吃力地順著那雙手望去,只見李大衡正蹲在床頭,面容有喜有憂。
她的神思又晃了晃,才想起這里原來是大衡的寢居。
可是,自己怎么會在這里?
她想坐起來,卻發現渾身無力,額頭上覆著濕毛巾,似乎還有些發熱,有些疑惑地開口,聲音沙啞而干澀:“我這是怎么了……”
“躺著別動,你得了風寒,九凝和子衿她們已經去給你熬藥了。”李大衡坐到了床頭,雙眉緊蹙,“多虧吳蓬眼尖,今天早上看見江芙鬼鬼祟祟地在明鏡局門外徘徊,所以在聽說你出門去了尚宮局后不放心,及時地趕了過去。她到的時候,恰好看見江芙正要對你下手,真是好險。”
她隱約都想了起來,那是在她隨何順在去尚宮局的路上,走在前面的何順似乎看見前面有人,喝問了一聲。
當時她聽何順的語氣有些緊張,也上前去看,但還未看清,自己的后腦便中了一棒,之后便昏倒了過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掌鏡她們正在審理江芙,但大致的情況已經清楚了。”李大衡向她解釋道,“據說是江芙對你懷恨在心,所以從今日清晨開始便伺機報復。后來她見你隨何順她們出了門,便尾隨在后,趁著你們不備,將你們三人打昏,然后再將你……唉,這江芙平日里雖然張揚跋扈,但也不至于荒唐透頂,怎地這么想不通,竟要將你置于死地,簡直惡毒。”
蘇薔默然聽著,驚疑卻在心中愈來愈重。
聽起來好像順理成章,可事實上真的如此嗎?
她思量片刻,問道:“這么說,何順她們也受了傷?”
“嗯,都被打昏了,不過并無大礙,聽說在被送到尚宮局前便醒來了,但也淋了不少雨,想來也要休養一陣子了。”李大衡嘖嘖兩聲,感慨道,“沒想到江芙下手還挺快,可她有如此本事,我這個武門的門主怎么就沒有瞧出來呢。”
不多時,王子衿推門而入,身后跟著端著一碗湯藥的錢九凝。
見她已經醒來,二人皆歡喜不已,幫著李大衡將渾身疲軟的她扶著坐起后,王子衿更是堅持要給她喂藥。
外面的雨還在不停地下著,將整個天地都吵得喧囂熱鬧。
雖然藥很苦,但蘇薔心中卻是暖暖的。
待她喝完了藥,三人圍坐著她說話。
“我總覺得江芙還不至于如此痛恨蘇姑姑,她會不會是受人指使?”道出自己的疑惑后,錢九凝將目光探向身邊的王子衿,“多了,你方才不是說有這件事的內幕要說嗎,究竟是什么?”
“阿九果然聰明,”王子衿神秘地壓低了聲音,道,“在阿九熬藥的時候,我去了一趟審訊室打聽消息,聽里面當值的宮女說,江芙好像一口咬定自己是受了柳貴妃的主使,嚇得掌鏡忙將其他人都趕出了審訊室,只留下了她和吳蓬兩人。”
“柳貴妃?”李大衡一臉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阿薔她和柳貴妃又沒怨沒仇的,干嘛一定要下此毒手?”
“是真的,”王子衿低聲道,“江芙雖然明面上與梁辰紫走得近,看起來像是趙尚宮的人,也就是皇后的人,可實際上張思衣告訴我她不止一次偷偷地去白瑜宮,很有可能就是柳貴妃在明鏡局的線人。”
錢九凝覺得自己有些糊涂了:“但是,她之前不是勾結了尚宮局的人來陷害蘇姑姑嗎,怎么又會是柳貴妃的人?”
王子衿皺著眉想了想,道:“那她可能是雙面細作,尚宮局以為她是皇后的人,但其實她真正的主子是柳貴妃。”
“就算柳貴妃是江芙真正的主子,可蘇姑姑出事對她有什么好處?”錢九凝思量道,“但趙尚宮就不同了,她的眼里一向容不下人才,若是她知道她的外甥女梁姑姑正與蘇姑姑勢如水火,倒是有可能犧牲江芙來換梁姑姑的一帆風順。而且,你們不覺得蘇姑姑這次去尚宮局的事情太過蹊蹺嗎?何順幾乎與趙尚宮形影不離,是尚宮局的大紅人,平日里連胡典鏡都不放在眼中,如何會親自來請蘇姑姑,還偏要在這個下雨天?我總覺得江芙就算再喪心病狂,也不可能僅憑她一人之力將三個人都悄無聲息地打暈,說不定當時真正受傷的人只有蘇姑姑一個。”
“你的意思是何順她們是假裝的,暈倒只是為了配合江芙?”一向處事簡單的李大衡聽得頭大:“不會吧,這么復雜?”
一直沉默的蘇薔淡淡笑了笑,打斷了她們的揣測:“算了,就算那話是她說的,也是真假難辨。無論她這么做究竟是為了什么,都由掌鏡處理就好,畢竟主子們之間的事情也不是我們能過問的。”
“對,”李大衡贊同道,“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誰能說得清楚,管她江芙是皇后的人還是柳貴妃的人,這次她預謀殺人的罪名是逃不脫了,以后阿薔也就安全了。”
王子衿一撇嘴:“衡哥糊涂,倘若江芙真的有背后主使,那這次他們沒有成功,定然還會有下次,若是不查清其中聯系,蘇姐姐以后怎能安心?”
“啊,不,不至于吧。”李大衡似是受了驚,有些無措,“這么說,阿薔她以后還有危險?”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這種事情只需盡人力聽天命就好,我們本來就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哪能做到事事如意?”蘇薔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神色雖有些疲倦,卻還是勉強笑道,“再說,就算知道了所有的內幕又怎樣,難道還能改變主子的心意嗎?”
王子衿還待要說些什么:“可是……”
“好了,以后我自會小心,這件事我們還是等著掌鏡的消息,有些話我們自己說說也就算了,千萬不可外傳,以免徒生麻煩。”打了個哈欠,她疲憊笑道,“我又有些困了,就不與你們閑話了,等我再睡會兒,醒了再聊。”
見她實在沒有精神,她們也不再多說,照顧她重新躺下,一同出了門。
聽到門吱呀一聲關上,蘇薔又緩緩睜開了雙眼,目光渙散,雙眉緊鎖。
她們說的不無道理,尤其是錢九凝的懷疑,只是她不愿讓她們繼續因此事而擔憂。
雖然當時的雨很大,但路上有人經過也實屬正常,為何何順會突然喝問一聲,讓她自然而然地以為前面有人意圖不軌,而上前時卻又什么都沒有看見?
雖然當時她沒有時間來得及懷疑,但現在想來,卻覺得何順很有可能是故意的。
她根本什么都沒有看見,之所以那樣做,不過是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給對自己那當頭一擊的人機會。
錢九凝說的對,何順她們也許根本沒有遇襲,她們的暈倒也是假裝的,只是在配合江芙。
自己與江芙之間的恩怨根本不足以讓她一命換一命,唯一的解釋,是有人想利用自己的死大做文章。
倘若她這次難逃此劫,那自己被害的現場就可以有無限可能。也許她們真正的計劃,是在江芙殺死自己并逃離之后,何順會宣稱她是在她們不留意的情況下無故失蹤,后來在找尋時才發現了自己的尸體,然后明鏡局介入追查真兇,而江芙終究會被抓捕歸案,她的幕后主使也會借此達成某種目的。
但因為吳蓬的突然出現,她們只好暫時改變計劃,何順與另外一個宮女也躺下裝作暈倒以逃脫嫌疑,而江芙也沒有達成目的。
所以,她逃過了此劫,活了下來。
而最有可能的罪魁禍首,也許是尚宮局的趙尚宮,也許是趙尚宮背后的皇后。
但是,讓她想不通的是,自己的死對她們究竟有什么好處,竟讓她們費盡了心思要置自己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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