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自作自受
“咳咳……咳咳咳……嘔……嘔!”
賈存放顧不得說什么, 把碗一丟就沖出去找水漱口。
周七七哈哈大笑, “嘔~~嘔~~”
周培基還在一邊煽風點火,“賈書記你應該多喝點,這里面可有營養了, 有各種蟲子各種野菜……”
賈存放頓覺心跳如擂,就好像要發心臟病似的, 他沖到外面水缸邊上卻沒找到水, 那水缸已經見底一滴水都沒有。
周誠廉:“賈書記,西邊河里有水。”
賈存放一路沖下河去漱口, 可西河里有什么水啊?不過是莫茹不喜歡看著河底下干干的,經常瞅著晚上沒人的時候就去放水, 在河底下存了那么一點水而已。
賈存放剛漱漱口就看到一個半大孩子牽著兩頭牛過來,一頭黃牛探頭喝水, 另一頭黑牛一撅腚就往河里撒尿。
賈存放頓時覺得嘴里味道更奇怪了。
等他回來的時候就掛著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莫茹把閨女抱起來, 免得被人撞倒,她笑了笑, 對崔發忠道:“崔書記啊,你要不要來一碗?”
崔發忠眼角一個勁地抽抽,咬肌都顫悠悠的, “不必了。”
莫茹:“太可惜了, 這么有營養呢, 我們養雞場的雞最愛吃這個, 吃了就愛下蛋。”
周七七:“蛋蛋, 吃吃吃!”
崔發忠的侄子斥責道:“你胡說什么呢?喂雞的東西怎么能給我們書記吃?”
莫茹詫異地看著他, “這很奇怪嗎?我們生產隊一年到頭吃粗糧,跟牲口吃一樣的啊,難道你們書記天天吃白面餑餑?”
崔發忠之前就領教過她的伶牙俐齒,怕自己人被她套進去,就一個眼神制止他們。
他在三間屋里看了看,見莫茹家雖然擺設簡單,可居然都是玻璃窗!
墻上還掛著好幾個鏡框,上面鑲著好些個照片,有勞模和各位書記的合照,墻上還有好幾副水粉主席畫像,東間靠墻還擺著一臺锃明瓦亮的飛人牌縫紉機,最顯眼的則是那副高書記題詞。
他不禁心里哼了一聲,二愣子和傻子真是浪費這些好東西。
他又看看頂上的板子,“上面是什么?”
周明愈:“什么也沒有。”
崔發忠卻非要看看。
“這閣樓上面很空,是不是藏了什么糧食和棉花的?”賈存放腦補了一堆勞模趁機藏糧食的畫面來。
不過他們看了看,沒有入口也沒有梯子,不知道是怎么上去的。他們去別的生產隊,如果看到有閣樓那是必須要拆開看的。
沒有入口不怕,直接用刀把閣樓劈開!
周明愈道:“這是為了隔離老鼠的,免得有蟲子老鼠的從屋笆上掉下來惡心人。”
就跟你們一樣!
崔發忠更不信,一定要讓人撬開看看。
周明愈:“崔書記,你還是讓人去打谷場上敲草吧,說不定還能敲出一斤半斤的來,你撬我們的天棚,什么也查不出來還給我們搞破壞,我可是要去公社告你們的。”
賈存放叫囂道:“要是沒有,我們賠你,要是有糧食,你吃不了兜著走!”
聽他居然嘴快的打包票,莫茹笑起來。
崔發忠卻覺得不好,瞪了賈存放一眼,這家伙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嘴巴比腦子快,以為哪里都是他們賈家溝呢?
張根發和張金煥在大門口張望。
“二愣子能讓撬嗎?”張根發是真心想讓他們打起來的,最好把二愣子抓起來。
張金煥搖搖頭,“可能性不大。”
他之所以跟著張根發參加搜糧隊,不過是想看看風向,如果公社什么也不管,那他們就趁機把周誠志扳倒。
可實際也只有宋子杰張羅這個,柳紅旗和相玉亭一直在忙秋收以及公糧的事兒呢。
他就覺得時機未到。
關鍵是整個先鋒大隊都被二隊給收攏了,就算三隊四隊那些人現在都吃人家最短,跟著人家干活有飯吃,一個個狗腿得很。
張金煥都試著讓他們作證,證明周誠志私下里有分糧食的小動作,結果就連陳建設和張根發都拒絕了!
他們說什么“書記,真的沒分啊,都在食堂呢”,“就算作證,也得找他們二隊啊,去找孫婆子嘛,他們家一直憤憤不平的”。
孫婆子?
那老婆子最精明了,在隊里暗暗搓搓搞點小動作賺點便宜還行,讓她搞周誠志?
呵呵,她還罵呢“搞反了黑臉兒對我有啥好處?跟著你們喝西北風呢?”
所以,張根發現在根本動不了周誠志,畢竟有倆勞模保駕護航呢。
兩人張望了半天見屋里雖然沒有打起來,但是氣氛也相當緊張的。
最后村里的老書記李柏青出來做了和事老,讓周明愈拿開一塊板子給他們看看,省得他們不死心,總覺得勞模藏糧食出去亂說。
看在李柏青的面子上,周明愈就拿開一塊板子,只夠讓一個人探頭上去的。
他看了看那些人,“崔書記,你來檢查檢查?”
崔發忠卻不想做這樣掉價的事兒,他剛要指讓自己的人上去看看。
莫茹指了指賈存放,“賈書記上去看唄,要是別人看說啥也沒有你肯定不信啊。”
賈存放蹭得躥過去,“當然得我來檢查!”
他們在堂屋檢查,莫茹就抱著周七七往西間去,站在閣樓下面盯著賈存放等人。
賈存放踩著凳子,好不容易把頭從木頭縫里鉆進去,往東邊看看,空蕩蕩的沒什么,往西邊看看——
啊啊啊啊!好多棒子!!!
賈存放立刻心跳加速,啊啊啊地叫著,雙手扳著木板子就要往上爬,結果力氣太大,一下子把腳下的凳子給蹬倒,登時整個人掛在木板上跟上吊一樣。
下面的人看見立刻把他的雙腿給抱住,又把凳子給他放在腳下。
崔發忠也激動起來,“賈書記,怎么樣?”
賈存放只覺得呼吸困難,心臟狂跳,“好多,好多糧食!”
崔發忠冷笑一聲,對周明愈道:“好一個勞模啊。”
周明愈一揚濃眉,“受之無愧啊,這可是高書記說的。”
崔發忠讓賈存放下來,他上去看看。
賈存放恨不得爬上去呢,只可惜口子太小上不去。
他只得退下來讓崔發忠看看,但是那口子太小,他往下退的時候腦袋卡在那里一時間拿不下來。
崔發忠又急著催他,一個侄子見狀就直接把賈存放給扯下來。
“啊——”
賈存放的兩只耳朵被木板子夾住,拖下來的時候耳朵都蹭得血淋淋的,疼得他鬼叫鬼叫的。
崔發忠陰沉著臉,“再撬一塊板子下來!”
那邊有人就要動手。
周明愈冷冷道:“我倒是看誰敢動。”
崔發忠哼了一聲,“別以為你是勞模我不敢收拾你,你們敢藏糧食就是罪人,要拉去挨斗坐牢!”
他站在凳子上,雙手握住一塊板子,一用力居然直接掰下一塊來,這樣他的大頭就能暢通無阻地探過去。
他左右看了看,什么也沒有,“賈存放,你看到什么了?”
賈存放已經蹦到了西間,指著上面,“崔書記,這里,這里,好多棒子!”
崔發忠看了看,根本沒有,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莫茹譏諷道:“賈書記,你是不是妄想癥啊,俺們先鋒大隊可不是你們賈家溝,我們要講證據,不是靠胡思亂想!”
賈存放受到莫大的侮辱,非要讓人把頂棚全都鑿開。
崔發忠從凳子上跳下來,“你來看!”
賈存放蹬蹬地跑過去,上了凳子,蹭得把腦袋探進去,往西邊一看——
明明好大一堆黃燦燦的棒子,因為西邊山墻有玻璃窗,光線明亮得很,看得清清楚楚 !
“崔書記,好多棒子!”
崔發忠又上去看,只是入口還是不夠倆人擠進去的,賈存放之下先下來。
崔發忠上去一看,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周七七在下面哈哈大笑,“傻子~~~”
莫茹輕輕地哄她,“好閨女,不能這么沒禮貌,別人傻了夠鬧心的,說出來多不好。”
賈存放:你才是傻子,你們全家都是傻子,老子就是看到了!
結果這么來回幾次,還讓別人上去看,上面就是沒有玉米!
最后賈存放非要把閣樓板子全拆掉。
周明愈已經很不高興,對崔發忠道:“崔書記,你們這樣我可真覺得是故意來找茬的,我要去公社告狀。”
崔發忠還真是說不出什么來,因為他真的沒看到棒子啊,賈存放不會是得癔癥了吧。
最后周明愈再一次好心地拆掉一塊板子,讓他們可以兩個人一起去看。
結果依然沒有!
賈存放要瘋了!
他明明看到了,好大一堆,起碼有三千斤。
他跟每一個上去過的人確認,每個人都朝著他搖搖頭,用近乎憐憫的眼神看他。
他還讓人從下面往上看,透過木板縫隙和他一起看,是不是能看到。
只可惜木板和木板之間上面釘了篾席擋灰,什么都看不見。
最后賈存放一定要把木板都拆下來。
崔發忠看他眼珠子都紅了,拍拍他的肩膀,“賈書記,沒有就是沒有,也不能無中生有。”
賈存放見他們都不信自己,急得面紅耳赤,脖子上的大動脈都一鼓一鼓的,他感覺自己要犯心臟病!
周明愈還主動讓他們去地窖里看,免得回頭又想起來。
自然是什么都沒有的。
最后崔發忠也沒辦法,只得下令撤退。
賈存放卻不肯,他真的、真的、真的看到了好幾千斤棒子在上面啊,怎么就沒有呢!
難道別人都是瞎子看不到嗎?
從莫茹家退出來,賈存放嘴里還叨咕著,“真是見鬼了,見鬼了!”
崔發忠看了他一眼,“賈書記,不用著急,來日方長嘛,機會總是有的。”
這時候有人提議,“要不要給他們食堂也斷兩天?”
崔發忠搖頭,如果柳紅旗支持搜,那他倒是樂意給先鋒大隊也斷上個三天,可惜柳紅旗不支持啊。逼著食堂斷炊這是下下之策,甚至有些陰狠,對付那些沒有地位的大隊還行,對付先進生產隊怕是要出事兒,反而引火燒身,不好!
賈存放急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咱們就白來一趟?”
他一著急就有些不留意,周培基和周誠廉幾個一直都不遠不近地跟著他們呢,當然是為了監視,免得他們順手牽羊拿生產隊的東西啊,一草一木都不行!
“賈書記,難不成你們來之前就認定我們藏了糧食一定能搜出來?要是搜不出來就是白來一趟?你不會是想陷害我們吧,要這樣我們隊長可得和你去公社說理去!”周培基耳朵尖,聽見賈存放的話就怒了。
賈存放本來就為自己看到那么多棒子別人沒看到,連崔發忠都沒看到,他急得抓耳撓腮心口火燒火燎的,就好像窩著一盆炭火在胸口,這會兒被周培基等人擠兌立刻就怒火燎原直接沖上頭頂。
“我明明就看到你們藏私,還不承認!”
他這么紅口白牙的誣賴,周誠廉等人立刻不樂意,都跑過來和他理論。
而崔發忠等人的確沒看到,一時間都沒辦法幫賈存放爭辯,在他們一起保持沉默的那么短短的幾分鐘里,賈存放就已經被周培基幾個攻擊的體無完膚。
周培基直接嘲笑他既然眼睛不好使,心眼也是歪的,還有臆想癥,怎么能繼續擔任大隊書記呢?
根本不能勝任嘛!
“你們、你們……你!”賈存放臉色越來越紅,渾身哆嗦,只覺得心臟被什么攢住一樣捏成一團,驟然一緊,疼得他大叫一聲,隨即又覺得渾身冰涼,眼前越來越黑,身體越來越涼,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停止了流動,心臟停止了跳動……
……
“快,快,快喊一聲!”賈家溝跟著賈存放過來的民兵大喊著。
有人道:“一個大隊有什么醫生啊,趕緊送公社衛生院吧。”
那邊有人喊著:“他們大隊有醫務室,快送醫務室。”
有人去周明愈家要了一塊板子,抬著賈存放去醫務室。
還不等到醫務室,賈存放自己就醒過來,他看著崔發忠恍如隔世,“我……我這是怎么啦?”
崔發忠不無擔憂地看著他,“賈書記,你是不是有心臟病啊?”
賈存放想說沒有,可想想自己有時候的確心臟那里一抽一抽的,有時候也咚咚直跳,沒有大事他也沒去醫院看過。
到了醫務室,只有何仙姑在,陳秀芳都去幫忙拾棉花。
何仙姑戴上聽診器給他聽了一會兒,直接道:“剛才是心臟不跳了吧?這就是心臟病啊,這么大的病我們可看不了,你們趕緊去縣醫院做心電圖去吧,耽誤了不好說有什么事兒呢。”
何仙姑心道幸虧自己看不了,要不還得給他看呢,哼,給這個黑心肝的看病?
她又不傻!
要是讓他在生產隊搞出一點糧食來,他就能把隊長和勞模給抓起來挨斗毒打。
她就是個老婆子,當個醫務室的大夫就是為了掙工分糊口的,可沒有什么救死扶傷的高尚品德!
賈存放回過勁來,感覺自己剛才就是死了一會兒似的,他還惦記著那些棒子呢,“崔書記,你怎么不信我啊,我真的看到閣樓上有一大堆棒子啊,都是沒剝粒的,那么一堆起碼得三千斤呢。”
崔發忠勸他,“賈書記你就別惦記了,興許眼花。”
“怎么可能眼花啊,我第一次眼花,我看了不下五六次還眼花?”賈存放見崔發忠不信真是要急死,感覺心臟病又要犯了。
那邊何仙姑聽他們嘀咕,一下子怒了,哎呀老天爺怎么不打雷劈死這個混蛋!
明明都這樣,竟然還惦記著害人呢。
他娘的,怎么不讓他死了路上!
她冷哼一聲,“我說兩位干部啊,我看這位賈書記興許不是心臟病。”
賈存放:“肯定是心臟病,我剛才就是心口疼!”
何仙姑:“你心口疼,怎么眼睛還花?不能搞封建迷信啊,賈書記,你可不能帶頭啊。”
賈存放聽她意思,居然是說自己見鬼了?
他臉色又開始通紅,渾身發抖。
崔發忠見狀立刻摁著他,“賈書記,行了,別和一個老婆子一般見識,今日就到此為止,咱們明天再去北邊將軍廟子,后天去草泊兒。賈書記,你身體不要緊吧?還是趕緊去縣醫院看看,沒事才好放心。”
賈存放見他這么關心自己感激涕零,“崔書記,革/命要緊,等公干完再去檢查也不晚。”
那邊張根發看著心里對崔發忠真是佩服到極點啦,這個崔書記太厲害了,明明壞事都是他帶頭干的,損招兒也是他出的,在其他大隊打人砸鍋的也都是他下令,偏偏他就有本事讓賈存放沖在前頭。
就說去勞模家,本身就是崔發忠最在意,結果賈存放在前面蹦跶得最歡,得罪勞模。
哎,自己真是不行啊,還得好好學著點啊。
賈存放急著和崔發忠一起去別的大隊搜糧,并沒有去縣醫院檢查,而等后來感覺厲害的時候已經晚了,雖然沒掛掉卻也落下了很厲害的心臟病。
不能激動,不能生氣,不能餓,不能累,不能……
這病活活地把一個原本無惡不作的混蛋變成了一個老實人。
此是后話。
崔發忠等人在先鋒大隊也沒掀起什么風浪,最后不得不轉戰別地。
而那日他們走后,莫茹也懶得刷那口鍋,直接等晚上拿去養雞場倒在雞槽子里喂雞,再把那口鍋留在旁邊的養豬場,等天冷了煮豬食。
現在二隊一共養了十幾頭豬,等年底交了任務豬以后隊里也能殺豬燉肉吃。
晚上的時候,莫茹把周七七哄睡了,然后放在空間里,跟周明愈聊天。
“小五哥,聽說賈存放發了心臟病?”
“何大娘說一準兒是。”
莫茹:“我也沒給他放夾竹桃的毒啊。”
雖然她知道夾竹桃有毒,真要是想害人熬一鍋這個湯是可以毒死的,癥狀和心臟病差不多,以這時候的醫術還真是查不出來。
可她的確沒放啊。
她知道,不代表她就有那個害人的心思。
沒想到賈存放竟然意外突發心臟病,倒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手抖不小心在野菜里添加了夾竹桃的枝葉呢。
數日后崔發忠他們又轉戰附近其他大隊,查過將軍廟子和草泊兒,轉戰丁家村,他們在丁家村依然實行斷炊的手段,看看他們是不是真能抗住不吃,要是扛不住自己在家做吃的,那就一抓一個準兒。
結果一戶社員在家里煮自己家房頭門前種的葫蘆,就被賈存放等人抓住不放,非說是煮秫秫黏粥喝,摁著就一頓打要求他們交出藏匿的糧食。
正折騰著,就有一個青年飛奔而至,大喊著:“書記,書記……不好了,不好了!”
賈存放以為叫他呢,結果一看自己不認識,身邊的崔發忠倒是鐵青著臉。
“什么事兒?大呼小叫的!”
那青年正是他二兒子崔公奮,在外面公眾場合都要叫他書記不能喊爹。
崔公奮跑到他身邊,微冷的天氣里跑得滿頭大汗,他上氣不接下氣的,“不、不好了,縣委小分隊突襲了咱們食堂的地窖!”
(https://www.dzxsw.cc/book/143845/7578447.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