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第一百七十二章·故地
第171章
回到院子時, 劉拂正對上替望日驕與陳小晚。
她瞅著少女通紅微腫的眼眶, 在心中嘆了口氣的同時,將視線移向了站在陳小晚身后, 低垂著腦袋,極力想要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少年。
“小遲——”
劉拂將聲音拉的極長, 在陳遲變了臉色后,才上前攬住望日驕的肩頭, 輕聲問道:“小遲都與你說了?”
陳遲的腦袋幾乎埋在了自己胸前。
望日驕本就水波瀲滟的眸子, 更是盈滿了水汽。
她倚在劉拂肩頭,以帕掩面,抽了抽鼻子:“不是小遲嘴快,是我與小晚恰好撞見了他兄弟……那孩子是個不會撒謊的, 三言兩語就漏了信兒。”
然后?
然后自然是二姝以眼淚相逼, 迫得平生最怕妹妹與驕兒姐姐的陳蠻將將事情透給二人知曉。
“還不哄好你妹妹?我已分不出多的手來了。”
只一句話,就誘得滿臉緊張哭個不停的陳小晚一個耐不住笑出聲來, 臉上悲色也消了許多。
劉拂一邊瞪著陳遲,一邊細細拍撫著望日驕:“莫要驚惶,我今日就快馬加鞭趕回去,定竭盡所能, 保海棠姐姐萬全。”
“殺人的事必是有人處心積慮做下的局,你先要保重自身,才好去救春媽媽。”望日驕眼中盈滿了淚光, “若是饒翠樓真保不住了, 你就跟媽媽說, 以后有驕兒奉養她。”
劉拂本要應下,又想起一事,轉口道:“若真如此,那你的陳公子該如何是好?”
她不日便要南下,若真有個萬一,怕要將驕兒托付給周行照料才是。
周三公子看著風流,本質上還是五大三粗一個男人,護著望日驕衣食無憂簡單,替她覓個良人怕是真難為了他。
那陳秙能否值得驕兒托付終身,或者驕兒是否一顆心扎了進去失了理智,倒可都借這遭事故看個清楚。
畢竟她雖能竭盡全力護她一世,卻也給不了她夫君能給的關懷。
“陳公子……”望日驕抿唇,嚅嚅念著陳秙的名字。
她面頰生暈,可再如何艷若桃李含情帶怯,也抵不過眼中堅決神色:“媽媽護我愛我,我自也要愛她護她。若真如此,只能可惜我與公子無緣了。”
聲音婉轉如鶯啼,語氣卻鏗鏘有力,不帶絲毫猶疑。
望日驕的可惜是真的,堅決也是真的。
如此作答,如劉拂推測一般無二。
她‘嗯嗯’應了兩句,為了看陳秙表現,也不將已與太孫妃通過氣的事拿出來說道,只隨口安慰著對方:“且放心,沒了陳公子,還會有程公子辛公子——”
話未說完,就被望日驕一把推開。
劉拂:???
“沒了陳公子,我也再不要設么程公子辛公子,只跟你們自梳過活就是。”
望日驕小臉通紅,從身后摸出一個包裹,塞進劉拂懷中:“你快些走吧,路上馬不停蹄,莫誤了救人的時候。”
“春媽媽到底人脈廣些,倒是謝姑娘身世堪憐,怕要你多留心照料。”
話音未落,迎面而來的,就成了門扉關闔的聲音。
與劉拂一同被攆出門來的,還有陳遲。
她姐弟二人環抱著包裹,愣愣站在門前,呆立了幾息時間,才回過神來。
“驕兒說得對,救人要緊,再不能耽擱了。”
被望日驕這么一催,緊迫感壓上心頭,劉拂眉心微蹙,面色也沉了下來。
當年在金陵時,她疲于應付兩個不同身份之間的交際,在后期并未有太多的時間去留心樓子與樓子的恩怨,有些事確實不如望日驕看的通透。
正如她所說的那般,海棠姐姐的安危暫時無虞,倒是原從怡紅院贖身出來,反入了饒翠樓的謝妙音,怕是處境堪憂。
“去喚上二哥,咱們立時啟程。”
人命關天,面子上的功夫,此時已沒時間做了。
好賴陪少將軍參加武舉的名頭已經打下,就算拔腿就走,也不至于突兀到讓幕后搗鬼之人立時察覺。
只要劉云浮就是劉碧煙這件事沒有暴露,那么他們此行成功救出二女的可能性,就要大上許多。
不論如何,就算拼著女扮男裝之事敗露,再造一場神跡出來,也要救得她們。
想起上午開課前,故意布下的琴聲鳥鳴相合的迷障,劉拂輕嘆口氣,為自己的未雨綢繆感到十分欣慰。
不論何時何地何事,都要做好萬全的準備,來應付一切本不可能發生的突發情況。
她畢竟只是凡人,即便知曉許多后事,卻也不可能算無遺策。
所能做到的,只有全力以赴,不懈怠分毫。
備好馬匹,劉拂牽馬至書院后門,與蔣存陳遲匯合。
那二人腳程極快,不過一會兒功夫,就背著行囊趕至劉拂身邊。
看著隨他們一同而來的第三個身影,劉拂沉甸甸的心終于往上浮了一浮。
為了掩人耳目,方奇然謝顯等都未趕來,按著之前說好的計劃,周行也不該來的——畢竟按著此時設定好的劇情,他與蔣存該是水火不容斗成一團才是。
“我琢磨著,到底還是要來送你一送。”
劉拂到底忍不住笑道:“所以你便與四叔換了衣裳?”
四叔是書院請來,主管先生們院落灑掃送熱水的仆役。說是下仆,自帶著江南水鄉特有的文氣,衣服素來漿洗的板板正正,雖是短打,卻看不出一絲粗莽。
可周行到底穿慣了錦衣,如此裝扮說不出的奇怪。
只怕來時路上一直低頭耷腦極力掩蓋,才能保證不漏痕跡。
但他畢竟是個剛長成的青年,即便平日長練拳腳功夫,身上筋肉也抵不過一個長干粗活的壯年男人扎實,竟有些撐不起這身粗布短裳。
劉拂看著這樣的周行,心中又是好笑,又是說不出的熨帖。
見二人四目相對眼波流轉,蔣存輕咳一聲,扯著陳遲上前,牽走劉拂手中的馬韁:“我們去前面等你。”
他說罷又回頭覷了周行一眼,從鼻間發出一聲冷哼:“你訴衷腸訴的快些,若耽誤了太長時間,怕阿拂第一個打你。”
曉得時間緊張,周行也不多辯,只點了點頭。
從頭到尾目光都鎖在劉拂身上,未給蔣存分去哪怕一絲余光。
見好友如此癡態,蔣存輕嘆口氣,拉著馬兒‘嘚嘚’遠去。
“我長話短說。”
劉拂點頭,含笑望著對方。
“后方有我坐鎮,你在前面任意揮灑,待你回來,我便求太孫做主,去向圣上請一道賜婚的旨意。”
就算劉拂的女子身份在此行暴露,亦有周行做她的后盾與退路,安排好京中的一切,讓她再無隱憂。
想起今日替望日驕考驗陳秙的話,劉拂唇角扯出一抹輕笑。
她在周行驟然緊張起來的注視下,輕輕點了點頭,輕聲道:“好。”
劉拂上前幾步,張開雙臂攬抱住周行。
青年在初相識時就比她高上不少,五年來劉拂的身形雖也抽了條,充作江南秀氣男子并無什么破綻,但在周行面前仍低了大半頭左右。
額頭正正巧能抵在周行的肩頭。
突然狂動不止的心跳聲,在此時變得無所遁形。
感受到滾燙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攬在自己后背,劉拂輕笑一聲,環抱著周行的手臂更緊了些。
她的聲音因憋在周行胸前,有些發悶。但聽在周行耳中,就像是砸在心底一樣,使他整個人都從莫名的緊張中安定下來。
“我的文曲星,切莫失了手。”
周行微微偏過頭,用下巴抵在劉拂的發心。
他輕吸一口氣,聞著從心上人身上透出的草木清香,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堅定:“好。”
簡簡單單一個字,是她與他最好的承諾。
于劉拂而言,也是如此。
遠處小道上,同時牽著兩匹馬的蔣存默默望著路上的嫩黃色的野花,他站的筆直如松,目光卻已遠至天邊。
與他并肩而立的陳遲看看后門外的劉拂周行,又回頭看看身邊的蔣存,輕嘆了口氣。
“小小年紀,哪來這么多煩心事。”
陳遲笑了笑:“我是在想,若有一日周公子有負先生,憑我自己能否順順利利打斷他的腿。”
蔣存回首,看向他方才一直背對的方向:“你獨個怕有些難度,但若有我一同,便是輕而易舉的小事了。”
“只不過……”
“只不過?”
蔣存唇邊露出一抹似苦又似無奈的笑意:“只不過,怕這輩子都沒這一日了。”
“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確實。”蔣存輕笑道,“這是再好不過的了。”
五月正午的陽光已算得上極烈,毫不遮掩的照在蔣存與陳遲的身上,讓二人不由自主地瞇起了眼睛。
陳遲看著蔣存捏著韁繩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最后在烈日直照下,放松了一直緊繃的脊背。
同時松了的,似乎還有其他什么。
情之一字,似乎真的能對人產生極大的改變。
尚對感情懵懂無知的少年,突然就有了些向往。
他在心中再嘆口氣,順著蔣存的視線看向疾步走來,腳步似輕快了許多的阿姐,突然擔憂起了還未開情竅的妹妹。
阿姐已有了周行,他日后要盯的,只剩下不知人在何處的未來妹夫。
還有干娘的夫婿……想起身在牢中不知如何的春海棠,陳遲的眸色沉了沉。
小晚早已脫出苦海,又有阿姐與自己護佑,怕無人敢對她不好。但是干娘……
他捏著韁繩的手指微緊,手臂上繃緊的肌肉將貼身短打凸顯出利索的線條。
遠在金陵閉門讀書以備春闈,全然不知外面發生了何事的宋理宋先生:“啊、啊啑!”
***
三人一路快馬加鞭,雙騎換乘,只有飲馬時才會休息些時候。
緊趕慢趕,終于在第八日上趕到了金陵府外。
此時日落西斜,正是最后一批出入城的時間。
他們翻身下馬,按著規矩順著擁擠的人流,向著金陵府城中走去。
一別經年,三人形貌都有變化,但這佇立了百年的金陵繁華依舊,處處如昨。
故地重來,心緒都已有了極大的不同,還好故人尚在,并未留下太大的遺憾。
在踏進城門之后,劉拂并沒急著去之前所居的蔣存府上,亦沒有趕著拜見徐思年之父徐大人,反倒牽著馬兒在街上緩步游蕩,不見絲毫之前趕路時的緊迫。
這里是整個江南最繁華的地方,亦是文風最勝言論最開放的所在。
劉拂三人牽馬走在街上,便可聽見遠遠近近討論饒翠樓殺客案的百姓議論聲。
“……春老板菩薩心腸,怎么可能做殺人藏尸的事……”
“……聽說是見財起意……”
“……簡直放屁!饒翠樓月月施粥施糧,這些銀錢加起來就抵你小子幾輩子的身家,難不成那死鬼逛窯子,還貼身帶著幾百兩雪花銀不成……”
爭論之聲陣陣,反倒讓劉拂心中安定不少。
雖有異聲,但百姓大多站在饒翠樓一方,光輿論的力量,就讓她多了許多可操作的余地。
從當年第一次施粥起,留下的福報全在一次次沖突中顯露。
“咱們去茶館坐坐。”
劉拂提鞭遙指,正對當年他們在金陵時,時常相聚飲茶的清歡樓。
茶樓這種地方,南來北往均是客,乃是青樓楚館之外,消息最靈通的地方。
此時青天白日,不好去那銷金窟中打探,在清歡樓點壺香茗,便是最好的選擇了。
及至茶樓前,劉拂將韁繩丟給迎上前來的小二,才踏進門內,就聽到掌柜的帶著驚喜的聲音:“這不是——劉小公子么?”
(https://www.dzxsw.cc/book/143841/7577344.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