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第一百一十五章·終身
第115章
跟在仆侍身后, 劉拂穿花過樹, 步履從容,悠閑自在。
此時晉江書院的庭院布局, 與她當年來訪時相差極大,處處都是江南特有的山石亭臺, 幾乎不見北地的特色。
不知是因為南派園林都有相似之處, 還是因為旁的什么原因, 明明是與后世完全不同的園子,劉拂卻覺得莫名熟悉。
她一邊思索, 一邊前行, 面上看不出絲毫不對。
仆侍推開半開的門扉:“劉公子, 您請進。”
劉拂鼻翼微動,輕笑點頭提袍進門,一句話都沒多問。
院中除了一個盤膝坐在蒲團上烹茶的老者外, 再無旁人。茶香裊裊,直入青云。
“劉姑娘。”那老人聞聲抬頭,十分慈愛地指了指對面的蒲團,“請坐。”
對于對方叫破自己身份的話語, 劉拂恍若未聞, 行禮的動作恭敬標準:“晚輩劉拂, 見過薛老先生。”
見她不驚不怒面無異色,老者捻須點頭:“姑娘不必多禮, 不知老夫可否倚老賣老, 稱小友一聲云浮?”
劉拂抿唇一笑, 盤膝坐好:“是晚輩的榮幸。”
晉江書院山長薛懷安,乃當世大儒,當今三請其入朝,直至建平四十三年才告老乞骸骨,之后便領著圣上賞賜,于城北這處山上建書院,育英才。
若她沒記錯,薛老先生今年該有八十五歲高壽了。
在進院之前,劉拂本以為想要見她的會是薛老先生的子侄。
“小友不必拘謹,只當老夫是家中親長便是。”薛老阻開劉拂伸來的手,親自斟了兩杯茶,“老夫這把年紀,最喜歡的便是看著小丫頭小小子歡笑無拘。”
劉拂低頭,輕笑道:“薛老如此,那晚輩只能聽命了。”
從“薛老先生”到“薛老”不過兩句話的時間,兩個字的功夫,兩人的關系就親近了不少。
伴著茶香陣陣,他們隨口閑談,從杯中香茗聊到武夷山頂的大紅袍茶樹,從沿海漁民捕魚趣事,聊到建平三十五年的關中大旱。
自然而然的,說起了一年多前的那場雨。
“小丫頭膽兒大。”
劉拂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不如老人家。”
當年關中災情,面前的老頭子亦是靠著出泥的“祥瑞”,替圣上穩住了躁動的百姓。
見劉拂毫不客氣地將事情應下,薛老先生長出口氣,失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如今已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與方才表現的自信張揚不同,劉拂面對這樣的夸贊,反倒謙遜不少:“若無先生等在前引路,亦無我等小輩動作的余地。”
都說前人栽花后人乘涼,在真真切切的栽樹人面前,劉拂斷不敢放肆不恭。
薛老先生搖頭嘆道:“卻是不同的。”
劉拂聞言,握著杯子的指尖顫了顫,緩緩收緊。
她想著借故遠去西北的蔣存,想著幾乎與家中反目日后更是背上六親不認名號的周行,不由輕嘆口氣。
眼前的局勢,確實與薛老先生當年不同。
當年太子驟然病逝,皇后大悲而去,好不容易撐住了喪子之痛的圣上驟然失了感情甚篤的結發妻子,在天災乃降罰的謠言下大病一場。
而在那時,同樣有心存不軌的皇室宗親,意圖不軌。
若非太子妃有孕,或許大延已改朝換代。只是當年不論兵權還是民心,全在圣上手中,那些宗室便是心存歹心,也翻不出天去。
只是如今……太孫孱弱,圣上老邁,當年沒來及出手陰差陽錯保全自身者,心中的欲.望難免再起。
與戰火再起的民不聊生相比,執掌天下的至高無上太過魅惑人心。
“薛老的話說的明白,云浮也不敢再遮遮掩掩。”劉拂收起盤起的腿腳,端正跪坐著,“我雖小小女子,心中卻有萬物蒼生,所求從不是一己安康。”
從薛老先生將她獨自喚來,并叫破她身份起,劉拂就知道,她所思所想都不能再瞞,對方與還未長成的周行、方奇然不同,是切切實實在官場沉浮了數十年,心如明鏡有大慈悲大智慧的人,與其因一時隱瞞而多生事端,不如坦白。
隱去安王名諱,絮絮將意圖迷惑的百姓與江南科舉舞弊案兩件事中的細節說出后,劉拂輕呼一口氣,只覺一直壓在心底的石頭輕了許多。
安王謀逆一事,從不曾在史料上有過只字片語,劉拂雖知此事最終會圓滿解決,卻怕因她這個變數,而將事態變得復雜,生出什么枝節。
之前借著謝知府、徐同知甚至方、蔣、周三人之口,暗暗將謀逆一事指向安王,可是其中所隔不止一人,讓她難免憂慮。
直到今日……劉拂唇角溢出一絲笑意,只覺得杯中茶水比之方才,更甘醇了許多。
不必拐彎抹角,可以直言不諱的感覺,真好。
“你這丫頭。”從未想過劉拂會如此直接,薛老微愣后啞然失笑,“你放心,這些話,老夫會一字不漏的上稟圣上。”
“多謝薛老。”劉拂雙手扶膝,垂首行了個古禮。
所謂一字不漏,自是將她不愿攀龍附鳳,從不曾想借“龍女”之名圖謀名利之心全部上稟。
如此一來,她與皇太孫相處時,也能更自在一些。
“云浮,你這一謝,怕是有些早。”薛老先生捻須,含笑道,“書院有幾位先生因外放為官而辭了館,其中若有你擅長的科目,再謝老夫不遲。”
自覺今日已圓滿非常的劉拂再收不住微訝的表情,圓睜的眸子惹得老先生呵呵笑出聲來。
薛老先生笑得十分慈和:“看你如此神情,莫不是之前在眾位大人面前許下的‘桃李滿天下’之言,只是一時興趣么?”
“怎會!”劉拂跪坐得愈發端正,“晚輩所言,句句發自肺腑。”
她前世雖以廿五之齡成太子師,除了自身學問外,更深一層的原因來自于忠信侯的爵位,與自幼隨王伴駕的情分。劉拂雖發下宏愿,卻知以今世的身份,怕是要終自己一生才能達成愿望,完全料不到能在年輕時得此機緣。
更何況是做晉江書院的先生。
“年輕姑娘,就是要有如此朝氣。”
薛老先生玩笑過后,正色道:“院中學子雖品性端正,但難免有自矜自傲者。以你年歲,能否服眾還要憑靠自己。”
劉拂點頭,毫不遲疑地應下:“山長放心,云浮定不負您所望。”
“老夫拭目以待,只盼你莫落了老夫愛徒與徒孫的舉薦之情。”
劉拂挑眉,靈光一閃間終于想到為何覺得書院構造熟悉:“您與宋先生?”
“德鄰書院宋理,正是老夫催出的桃李。”薛老先生捻須,“至于那徒孫,還未有點名聲,不提也罷……云浮,其余先生之位,你可有能薦的?”
他頓了頓,低聲道:“今年的學生中,特別的不少,先生們自然也不能例外。”
在細問過所差科目先生后,劉拂點頭薦了個人。
“徐松風單經論一道乃江南士子中的魁首,便是宋先生也贊不絕口。”
“至于晚輩,年幼不敢自大,便選六藝一科,以免見識淺薄,誤了學子終身。”
***
從院中走出后,一想起薛老先生震驚莫名的臉,劉拂便覺得身心雀躍,連步履都歡快了不少。
當她走回外院應試學子們匯聚之處時,步伐才緩了下來。
望到周行等人所在后,劉拂唇角含笑,大步走去。
“哎呀!——”
不小心撞到人的劉拂大驚,急忙忙低頭,見對方將要摔倒時伸手去拉,已來不及。
“這位……”當看清對方是個小不點兒后,劉拂微訝,忙上前將人扶起,“這位……實在抱歉的緊。”
周行等人已看到這邊的狀況,趕了過來:“阿拂,沒事吧?”
劉拂勾起的嘴角幾乎要壓不下去,她輕咳一聲:“我無妨,倒是這位小……咳……可有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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