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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八十章·上京


  第八0章

  兩年前從饒翠樓出來, 痛恨自己無能幫不了妹妹時, 是周行替他牽橋搭線見到了鴇母春海棠, 也是在周行的幫助下,才能有春海棠松口,答應暫保妹妹兩年。

  他那時既欽佩于周三公子的品貌, 又對他相助之事銘感五內。

  在得到周公子相助, 找到一份抄書的活計, 找到能快速贊起銀子替妹妹贖身的途徑后, 劉平江已下好了決心,在送妹妹出嫁后,便再不計前程,愿簽了身契為周公子鞍前馬后一生。

  以他本事, 便是做牛做馬, 也算不得辱沒周公子。

  而這所有感恩的心思, 都在知曉妹妹便是被周三公子搶下的饒翠樓碧煙姑娘后,轉化成了無盡的怒氣。

  其實在從賀子寅的宴上出來后,他便已后悔了。

  若非回去道歉時被賀子寅的小廝攔下, 此時他大抵再無顏面, 在這里養病。

  劉平江眸光閃爍, 咬牙問道:“小、小拂,你可是跟定了周公子?”

  “什么?”

  不妨有此一問, 劉拂竟沒能立時答上來。

  她?跟周行?跟定?這都哪跟哪啊!

  劉拂面上沒什么變化,眼中卻寫滿了驚訝。

  “我們不過是至交好友。”

  話畢,劉拂眉心微蹙, 陷入沉思之中。

  “至交好友?可是你們……他不是……”劉平江猛地坐起身來,因著動作太大,狠吸了一口涼氣,不停地嗆咳起來。

  他們不是什么?劉拂心中轉了幾個彎兒,才想起自己被周行“贖身”的事實。

  對上劉平江滿含震驚的目光,劉拂說得極為勉強。她抿了抿唇,試著調整自己的心態。

  就算不論周行為自己新立的戶籍,她現下在世人眼中,便是托身于周行的浮萍。

  她如今,是個單薄女子。

  “不過是權宜之計。”劉拂皺眉,給出一個自己都不大信的答案。

  可偏偏,這還是事實。

  事實?

  她眉頭越皺越緊,指尖也不自覺敲打在身邊的八仙桌上。

  回憶著自相識至今的一切過往,劉拂驟然發現,周行對自己的態度,似乎并不像她以為的那般。

  他,還有蔣存,似乎都與松風兄相同。

  可是松風兄現在對她,像是與以前也不盡相同……

  不論面對多大事都能條理清晰的劉拂,只覺自己的腦子已亂成了一團漿糊。

  情債最是難償,她當年為了脫身,不得不在身單力弱之時借助徐思年的情意站定腳跟。是以為了還他的情意,替他與徐大人規避了許多風險,甚至在引導他們作文時,也更加偏重于辭藻華麗文風并不大對當今口味的徐思年。

  那如今又欠兩份債,該如何償還?

  “小拂……”

  劉拂肩上一沉,被劉平江拍了拍肩頭,她抬頭望他,臉上的愁容并未刻意掩蓋。

  “莫慌,有哥哥在。”

  從未被人如此關懷過的劉拂呆了呆,接著沖著他扯出一個笑容。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意識到,她已不是當年的劉平明,不是忠信侯府的獨苗苗,必須做得比全天下的男兒都好。

  她似乎,不需再在沒有可靠的同僚時,一肩挑起所有。

  可以試著將問題攤開來尋求幫助,也可以試著去接觸一段感情?

  在劉平江小心翼翼地開導下,劉拂沉思許久,才確定自己對蔣存與周行并非沒有好感,哪怕對于徐思年,也是志同道合,可以一同談天說地幾天幾夜。

  但這就是情愛么?就是他們想得到的回應么?

  劉拂抬頭,滿面疑惑地問道:“若有人真心相待,你卻不知如何應對時,該如何去做才好?”

  見妹妹好不容易打開心扉,還來不及欣喜的劉平江僵在原地。

  他如今二十有一,自蒙學后便一心苦讀,對男女之情唯一的了解,便是一首首纏綿悱惻的詩詞……

  妹妹這問題,實在是問得太難了些。

  劉平江穩了穩心神,干巴巴道:“千、千里姻緣一線牽,大抵只是緣分未到,不必強求。”

  他緩了緩,又道:“詩經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妹妹天生麗質,總要選個可心人才是。”

  嘖。劉拂嘴角抽了抽。

  她就知道,不該把期望太多的寄托在別人身上。

  既想不通,那就先丟開手。她與二人相交投契,若為了避嫌使得彼此生分,倒不如從未相識一場。

  說不得真有一日她也開了竅,真對他們或是旁人生出些別的心思……若真如此,只用償還松風兄的法子還了他們錯付的情意就是。

  自覺如此處理很是不錯,劉拂吐出一口濁氣,整個人都清爽了許多。

  此時她與劉平江之間氛圍大好,有些之前不能說不能問的話,眼下正是開口的時候。

  望向仍陷在迷思中的劉平江,劉拂道:“那日在路上相遇,我曾暗示你去別院尋我,可是表述地不夠明白?”

  他們既為兄妹,直來直往些才好。

  劉平江搖頭:“很清楚。”

  劉拂挑眉,到底好奇他緣何不聽自己的勸告,明知賀子寅布下的是有去無還的陷阱,還是一頭栽了進去。

  “他既能利用我謀利,我自也能利用此事為自己謀些好處。”

  劉平江澀然一笑:“當看到榜上確無我名時,我便知曉,必得搏上一搏了。”

  “若一個不慎,可是連命都要沒了。”

  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摸摸劉拂的發心,被躲開的劉平江也不惱,只尷尬地笑笑,將手收了回來。

  他輕聲道:“所以我并未按他的法子直接狀告學政督查舞弊泄題。”

  劉拂挑眉,待他后文。

  “我徹夜研讀律法,發現賀子寅所言攔轎上告一事并沒他說得那么簡單。”他攤開修長的手指,用力握了握,“我一生只提筆習字,唯一一次打架還是為了……”

  劉平江話音微頓,尷尬地笑笑,接著道:“且不說能不能穿過層層護衛,僅民告官的幾十板子就能要了我的命。”

  “若是一時激憤下,大抵真會火上心頭不管不顧……可當我想起你……當時想著你既已跟了周三公子,若想讓他待你好些,娘家總要有個能頂立門戶的人才是。”

  學子告學政,除了挨打受刑外,功名亦要被捋奪。

  話至此,劉拂已明白劉平江所作所為,因何與前世傳聞不同。

  前世的劉小蘭,怕是在祭神時就已銷魂裊裊西去極樂了,是以落榜后發現科舉不公一事,才會成為壓倒劉平江的最后一根稻草。

  以她識人之多,自然能看得出劉平江所言非虛。

  即便知曉他所謂的并非“自己”,劉拂也忍不住動容,規勸道:“如今既知周三哥沒什么對不住我的地方,你莫再與他作對了。”

  劉平江只搖頭不語。

  見他執拗,劉拂無奈道:“以他的身家背景,漫說我非他的人,就算真是,又哪里會在乎一介舉子?以卵擊石,非智者所為。”

  劉平江笑道:“原來不成,卻不代表現在不成。”

  伸手撫平劉拂不自覺蹙起的眉心,劉平江解釋道:“若我猜得沒錯,知府大人上奏的折子上,該有我這個挑破不公之人的名字。”

  科舉取士乃國之重事,舞弊泄題動搖天下士子之心,于國本亦有大礙。

  是以不論日后如何,劉平江其人,都算是在圣上心中留下個印記。

  如此大案直到六十年后都未再有過,想來繼位者亦會以此為鑒,警示朝臣。

  是以不拘是誰,起碼十年內都不會敢動劉平江一根汗毛,以免被當今打上與舞弊案有關的記號。

  劉拂立時反應過來,以手擊掌,只差叫好。

  劉平江這遭拼死相搏,可謂是博出了個天高海闊。

  她是真的太過小瞧人。

  這劉平江雖于小情小愛上于她沒什么助力,卻著實是個可塑之才。

  所以不論是劉平江還是方奇然與蔣存等人,其實她都不必過多干涉,只需在關乎命數的大事上稍加輔助便好。

  畢竟沒有她在,方奇然依舊是左都御史,蔣存依舊是戰功顯赫的少將軍。

  而度過了生死劫的劉平江、徐思年與謝顯,亦有他們自己的無限可能。

  “周公子他,成績如何?”

  劉拂失笑:“他雖運氣不好,但托賴上次的經驗,即便餓了八.九天,也捧了個頭名解元回來。”

  劉平江愣怔一會,轉而輕笑道:“可見我確實不如他。”

  “如有可能,三哥他說不得更想與你換換呢。”

  劉拂口中親切的稱呼聽在劉平江耳中極不順耳,但他們兄妹許久不曾如此平和的相處過,他再不愿打破這點兒和煦。

  順著劉拂的意思,劉平江問道:“解元三年才出一位……周兄是為了何事?”

  “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三哥得了江南魁首,不知被多少人眼紅著。”

  想起從陳遲的小兄弟們那兒聽來的傳言,想起周行聽到時漆黑如墨的面色,劉拂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可他出身人品長相氣度都挑不出一絲錯來,唯一差的,就是運氣了——”

  她再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如今整個金陵,都知道今科出了個糞舍解元呢。”

  便是與周行不對盤如劉平江,也忍不住替他哭笑不得。

  祁國公府周三公子出身頂級世家,這么個“糞舍解元”的名號,只怕會成為跟隨他一生的笑談。

  劉拂笑嘆道:“糞舍解元還好,只怕來年春闈,再落得個糞舍狀元。”

  她突然想起一事,向著劉平江問道:“秋闈已過,你可要隨著我們去京師附學?”

  國子監對劉平江雖算不得什么好去處,但京中的石潭書院,對他來說可是大有助益。

  劉平江搖頭:“我便不去了。”

  不舍的目光緊鎖著劉拂:“我……在你來前,陳小哥的朋友傳信與我,說他沒能熬過大悲大喜,剛剛去了。”

  他輕嘆口氣,眼中似劃過一絲淚光,又轉為沉靜:“你說得對,為了日后仕途,我定不能被逐出家門。此時得到我中舉的消息,想來劉李氏再不會阻我回家。”

  “小拂,你放心,待三年后出了孝期,待送劉李氏出嫁后,哥哥便去尋你。”

  “你既已得了新生,就與他再無什么關礙,守孝自也沒你的事了。”

  ***

  第二日重開鹿鳴宴,劉拂沒去,歸家戴孝的劉平江也告罪未去。

  在接到二十兩牌坊銀后,包括劉平江在內的眾位新科舉子家門前都立起了刻著姓名籍貫的石牌。

  與眾人不同的是,五經魁中除了劉平江外,都在牌坊上使人刻了常規形制外的祥云浮雕,且高凌于“解元”、“亞元”與“經魁”等名號之上。

  而名列第二十八位的文魁蔣存,亦是如此。

  民間戲言,說是他們五人志同道合如親兄弟,是以約好如此紋刻。

  而除了他們外,再無一人知曉,這僅是為了一個人。

  之后便是磨勘與復試,地方將新科舉子們的朱墨二卷送往禮部勘核,再在臘月二十五當日于貢院作一文一詩,以正學識真切。

  禮部衙門里,回京述職遞牌子的武威大將軍蔣堪臨走時,被一眾平日與他井水不犯河水見面也少打招呼的文官們攔了個正著。

  武威大將軍照例冷著臉,等著在冗長的無意義寒暄后甩袖而去。

  若非圣上一而再再而三交待,讓他平日里不要總與同僚不對付,他也不會耐著性子聽他們嘀咕。

  跑神的武威將軍垂眸,正對上一位老大人笑容和煦的臉:“少將軍允文允武,只恨下官的孫兒不論文武,皆不如少將軍一成。”

  蔣堪:???

  老大人只當沒看出他臉上的不耐,拱手道:“請問將軍,您給少將軍請的座師是哪位?”

  整個京城,誰不知道蔣少將軍最不耐煩讀書,比他進了同進士榜的老子還要遜上三分。

  現在能在學風最濃的江南排進前五十,已算得上是改天換地般的進步。

  以少將軍讀遍京中書院都無寸進的本事,想來只有在江南請了名師這一個原因。

  他們這些圍上來的,都是家中有不肖兒孫的,此時腆著張老臉,也是為了兒孫的未來。

  蔣堪終于弄明白了他們在說什么,疑惑道:“犬子……還真中舉了?”

  他輕咳一聲,掩飾道:“因著周、方二家小公子行事穩重牢靠,我只喚犬子跟緊他們,不要惹事便可,并不知他在跟誰讀書。”

  方小公子也罷,周小公子行事穩重?為人牢靠?

  受驚的眾大人:……

  在聽過因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武威大將軍一臉震驚,從一位大人手中接過蔣存的試卷。

  除了字跡外,遣詞造句全不似他兒子能寫出來的。

  但知子莫若父,策論中所屬之意,僅一眼便能看出是蔣存所思所想。

  蔣堪送還試卷,認真道:“待我去信一封,問問便是。”

  ***

  因今科波折重重,老舉人們多已上京,許多舉子為了不耽誤三月的會試,連年也來不及過,一過復試便輕裝上京,以免誤了終身。

  只有如徐、謝、方、蔣、周等有錢有勢之人,才可賃了寶船,于節后再赴鎮江,順運河直抵京師。

  徐謝二人需得在家中待客,陳氏兄妹在饒翠樓陪伴他們干娘,是以這個年,僅有劉拂與那三人同過。

  全不知自己已被京中各位望子成龍的大人們盯上,劉拂抿一口溫熱的黃酒,十分愜意地瞇了瞇眼。

  “宋院長怕擾了你們的沖勁,但我琢磨著還是得勸勸你們。”

  她放下酒盞,正色道:“二十歲的進士老爺,聽起來排場的緊,只是這點名聲不過是一時之樂,后患比之光彩,要大上許多。”

  蔣存笑道:“又不是十歲的進士,弱冠之齡不正是好時候?”

  若是平常,自是如此,但正是因為現在不同尋常,所以才有不同的路數好走。

  與蔣存不同,方奇然沉吟片刻,問道:“云浮,這話你是特意選在松風兄與謝賢弟不在才說的?”

  自復試后,他們幾乎日日在一起待著,劉拂也有無數勸告他們的機會。

  而不是像現在這般,特特挑了大年三十除夕守歲的日子,趁著謝顯與徐思年不在時說。

  劉拂點頭,將目光移向一直閉口不言的周行:“三哥覺得呢?”

  周行轉著酒杯,道:“你勸我們別考,那不考就是了。”

  劉拂挑眉,終于確認了周行的狀態極其不對。

  似是月前從貢院回來后,就沉默寡言了許多。

  “若我說得錯了呢?”

  周行同樣挑眉,輕笑道:“你若錯了……那我自然就去考了。”

  忍不住白他一眼,劉拂失笑,安心許多。

  可見周行雖然起了些變化,但本性依舊故我。

  更沒像她擔心的一般,因為之前掣肘太多,而失了自我。

  “看來三哥是明白我的意思了。”

  周行輕哼一聲,斜睨蔣存一眼。

  見他們兩個如孩子似的互相瞪眼,劉拂與方奇然無奈對望,又同時在對方眼中看出了如釋重負的感覺。

  周行之前的狀態,確實讓人有些擔心。但以目前來看,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想他過了年便是二十,正是處在成人與少年的交匯,成熟起來,也屬正常。

  方奇然笑著插話:“你們二人先別開口,再給一息時間,說不得我就想明白了。到時候,再與云浮辯個對錯。”

  蔣存點頭:“若論書上學問,我再不與云浮比。只是京中時勢,難不成還有人熟得過我們三人?”

  他與周行,捎帶上方奇然,乃是京師有名的混世魔王,卻又與各家同輩相處得極佳,對各府情況也是爛熟于心,就算是近三年都在金陵,可與京中來信頻繁,消息就算稍微滯后,也定不會不如從未離過金陵的劉拂。

  前后思慮過無數次,自覺再無什么疏漏,蔣存信誓旦旦道:“此次你若說服不得我們,該當如何?”

  “少將軍缺得東西,只怕我也取不來……”劉拂笑道,“那只能打扇斟酒,無所不為。”

  本是她往昔常與同僚們玩鬧時的賭注,劉拂說得自然,說過后想起之前察覺的蔣存對她的不同之處,又有些后悔。

  她摸了摸鼻子,正想將話吞回來,已來不及。

  蔣存微愣后立時反應過來,輕聲道:“那若我輸了,便替你牽馬墜蹬。”

  從不懼輸,但永遠盼著勝利的少將軍第一次感到迷茫。

  他竟有些分不清,自己是想輸還是想贏。

  此時的蔣存卻沒想起,除了彎弓射箭拳腳手藝外,整整三年時間,他都未贏過劉拂一次。

  將蔣存神情全部看在眼中,劉拂在心中輕嘆口氣,點頭應了。

  以他們三年來幾乎朝夕相處的情意,立時疏遠是絕不可能的。

  只有平日里多多注意,在不引起蔣存察覺的情況下,克制住自己的隨口就來。

  劉拂轉頭,笑望方奇然:“大哥你呢?”

  方奇然攤手道:“我從猜不透你的心思,還是要給自己留點大哥的尊嚴。”

  在劉拂看向周行前,他已沉聲道:“定是你贏。”

  劉拂既敢應賭,那她就絕不會輸。

  她替自己斟了杯酒,又替方奇然周行斟滿,獨獨漏過蔣存。

  在將酒壺拋給少將軍后,劉拂才開口道:“僅三個字——皇太孫。”

  周行與方奇然皺眉沉思時,蔣存已反應過來:“原是如此!”

  他看向劉拂的目光中滿是驚艷:“云浮,這杯酒,我敬你。”

  劉拂受之有愧,忙舉杯與他同飲。

  蔣存以為她是見一斑而窺全豹,其實不過是占著知古今將來的便利,推測而出罷了。

  當今勵精圖治文功武德,堪稱一代英主。

  僅有的不足之處,大概就是子息單薄,沒能為大延皇室開枝散葉。

  建平三十八年,圣上膝下唯一長大成人的皇子,在太子冊封大典前一個月病逝,只留下年僅三歲的小皇孫。

  圣上失子大悲,又因小皇孫胎中帶著體弱,便以真龍之命相鎮,直接將太子冊封大典改為了太孫冊封大典。

  十六年過去,太孫磕磕絆絆的長大,即將成人,身體卻依舊不佳。

  也正是因為這點,安王才敢在盛世作亂。

  等跨過年去,太孫二十加冠,圣上也已過知天命之齡,再不用不了兩年,便是漸漸移權的時候。

  與徐思年、謝顯等父輩不顯,需得外放做幾年官的不同,按著方奇然三人的家世,打從他們出生起,便是預定成了太孫的親信。

  若是太孫身強體健,他們本該自幼一同長大才是。

  就算沒有相伴長大的情分,讓他們干干凈凈地由太孫主持的那屆春闈進官場,才是圣上最中意的。

  所以對于三人來講,明年春闈,不中,要比中更好。

  前世的少將軍與左都御史,也正是在建平五十八年的春闈金榜題名的。

  只不過一個是文榜眼,一個是武狀元。

  劉拂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周行。

  若是因為糞號一事耽誤了一年秋闈,建平五十八年的春闈他也不該錯過才是。

  以周行的本事,不可能連個二甲都未入。

  反倒是……反倒是周四公子,周默存于建平五十八年登科及第。

  ***

  春節過后,劉拂等人也要啟程上京。

  在見過剛剛葬了劉秀才的劉平江后,劉拂領著望日驕,趁著風急夜黑,摸空回了趟饒翠樓。

  此時乃是半夜,不論是食客還是恩客,退的退睡的睡,一個時辰前還歌舞升平的饒翠樓,已是安靜非常。

  幾人閑話許久,直到天光微亮才停了嘴。

  “謝姑娘還好么?”

  春海棠笑道:“莫擔憂,姐姐我對人如何,你還不知曉么。”

  劉拂俯身,在春海棠還未察覺時抱了抱她。

  怕海棠姐姐忍得太辛苦,劉拂在輕拍了下她的脊背后就松了手,假裝沒有看到她通紅的眼眶般,領著望日驕與陳氏兄妹向她行了一禮,轉身而去。

  此去一別,再見就不知是何時了。

  四人乘著馬車趕往城外,與五人匯合。

  一路無話,第二日便已到了鎮江,在鎮江小住一夜后,于第三日一早棄車上船。

  劉拂算好了一切,卻沒算到她暈船。

  在吐了個昏天黑地后,劉拂拒絕了幾人走陸路的建議,日日窩在船艙中,只當自己是個死的。

  也虧得她將望日驕接來一起,不然僅憑陳小晚一人,只怕難以將她照料妥當。

  歪躺在枕上,劉拂苦著臉望著望日驕,恨不得自己真的死了。

  他們已在運河上行了近時日,日日吃了吐吐了吃,若非有望日驕能迫著她吃些東西,只怕整個船上的人都對她每個奈何。

  劉拂輕嘆口氣,認命地接過望日驕手中的粥碗。

  即便是有他們不惜銀錢買了無數珍材,又聘了廚娘烹調,也不能阻止劉拂日復一日的瘦下去。

  皺眉將空了的粥碗遞還給望日驕,劉拂笑著安慰她:“不過是暈船,又不是得了大病,不必擔心。”

  她對自己的身體最是了解,現在這個樣子,比之三年前瘦小虛弱的劉小蘭來說,已好了不知多少。

  “你可是忘了我當年,不過兩個月便將自己養的白白胖胖?”劉拂笑道,“我保證,等到了四月杏花開,我定光鮮奪目得帶你出去踏春。”

  望日驕見她精神尚足,到底放心許多,想起進來前蔣存的話,轉述道:“蔣公子說有事尋你,待你用完飯休息一會兒便來。”

  劉拂應了一聲,闔眸小憩。

  “阿拂?”

  “嗯?”

  想起之前蔣公子周公子等人來探望阿拂時,漲的通紅的耳根,望日驕猶豫一會兒,到底建議道:“要不要我替你換身衣裳?”

  這幾日劉拂身體不適,屋中炭火燒得極足,她因怕熱,又為了擦洗換衣方便,就經常只著一身單衣。

  莫說是那幾位公子,便是望日驕看著她慵懶模樣,也會忍不住面上發熱。

  她的視線下移,移至劉拂胸口,紅著臉收回目光。

  要不是阿拂為了扮男子日日束著,只怕、只怕……

  望日驕輕輕推了推劉拂:“前日周公子帶來的那套曙色裙子極好看,我替你換上可好?”

  劉拂只覺麻煩:“二哥又不是外人……”

  她哼了一哼,正想拒絕,但當睜眼后看到望日驕微紅的小臉時,才突地想起自己的女兒身。

  “真是麻煩……”

  劉拂嘟囔一聲,到底由著望日驕的意思,換了那身襖裙。

  當蔣存進來時,正對上半倚在床頭,聽望日驕念書的劉拂含笑的臉。

  曙色的衣裙將她因飲食不振而蒼白的臉上映出一抹紅暈,微尖的下巴配上越發大了的杏眼,比之往日更添幾分嬌俏。

  蔣存立在原地,喉頭微動,竟吐不出一個字。

  劉拂回頭時,正對上他仍抬手挑著簾子,僵立在那里的樣子。

  她輕嘆口氣,只覺得少將軍在自己心中英明神武的形象,在此時已毀了個干脆徹底。

  少年郎啊。

  “二哥,你尋我什么事?”

  蔣存握拳在唇邊,輕咳一聲,掩飾住面上的窘意。

  他大步進屋,先與望日驕見禮,在她尋了個借口離開后,才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來。

  “不是我,是家父。”

  武威將軍尋她?

  劉拂抖開信箋,才看了兩眼,就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將軍他……是怎生知道我的事的?”

  蔣存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在京中時,就課業一途,實在比不得奇然與阿行。”

  前世時,所有兵法著作都是口述后由他人筆錄的少將軍,確實有不通文墨的傳聞。

  “死記硬背的還好,是以中了秀才后,不論是我還是家父,都未再指望過我于文舉上再有進益。”

  是以他這次是為了遮掩曾上戰場一事,才跟著方奇然和周行回金陵,所謂的讀書舉業,不過是個幌子。

  卻不料本是考著應付差事,倒真的進了正榜。

  蔣存大馬金刀地坐在床邊的秀墩上,輕聲道:“我知曉你心不在小小內宅,定有遠志,是以在離開蘇州的那天,早上匆匆收到家父的來信后,便沒有問你,就回說老師乃是湖州才子劉拂。”

  “雖然阿行說你定不會生氣……但畢竟是我自作主張,任你罰就是。”

  雖是先斬后奏,但于她來說,算得上一條不錯的選擇。

  想來蔣存也曾左右思慮,那以他決定后便再不后悔的性子,很不該如此小心翼翼才是。

  劉拂正奇怪他語氣為何如此時,視線剛好掃過信箋末尾。

  “已在臨清備好車馬?”她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還真是思慮周全。”

  蔣存輕咳一聲,頗不好意思地轉開臉。

  他一心為她,她又怎會不識好歹。

  逗弄夠了少將軍,劉拂沉聲道:“咱們還有多久到臨清?”

  蔣存立答道:“明日一早。”

  “距京師九百里地,我恐要到五日后才能抵京,少將軍且記得……”

  劉拂在蔣存看過來時,見他一臉緊張,到底忍不住再逗他,失笑道:“且記得牽馬墜蹬的承諾。”

  蔣存眸光驟亮,忙應了下來:“寶馬銀鞍,只待君來。”

  劉拂唇邊笑意更濃。

  看來少將軍之前眼中那些小情小愛,只是一時迷障,與她相處時,也還是兄弟好友般更加自在。

  ***

  是夜,月明星稀,微風若無。

  劉拂裹著大氅,自上船后第一次獨自出屋,倚欄吹吹江風。

  她正遠眺月色時,正巧望見了倚在不遠處船頭上桅桿旁的周行。

  “三哥,怎得獨自賞月?”

  周行聞聲回頭,正見少女踏月而來。

  他扶著桅桿的手指緊了緊,然后從船頭一躍而下,快步走至劉拂身旁。

  “他們去鎮上尋些新鮮果蔬。”周行蹙眉道,“夜晚風硬,你不該出來。”

  “千里江陵一日還的景象我無緣得見,這江風還是吹得的。”劉拂挑眉笑道,“總也不枉我這暈暈乎乎的一趟行程。”

  她偏頭看著月色下周行愈發俊俏的臉,想了想,還是問道:“三哥,我總覺得你最近有些變化。”

  有時候對周行,也需得直來直去。

  作者有話要說:  心疼蔣二10s

  加更5-2

  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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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團成員陸笙笙,除了漂亮一無是處,被劈腿,被退團。

  當72歲的老藝術家陸笙變成21歲的陸笙笙的第一天,腰不酸了腿不疼了,還意外睡了一個小鮮肉。

  只是好巧不巧,鮮肉是影帝,連帶陸笙上了熱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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