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是肉體還是精神、記憶還是感情，標志了一個人的存在？

　　顧修不會去思考那么形而上的問題。

　　他只知道，如果曾經(jīng)的秦卿傷了，殘了，不復(fù)明艷嬌美，他依然愛她。如果她發(fā)生意外，失去記憶，忘了他也忘了過往，他依然愛她。如果她病了，瘋了，不再愛他甚至恨他，他依然愛她。

　　只要秦卿還是秦卿，只要她的身體里藏著的不是另一個人的靈魂，無論她如何改變，都永遠是他唯一的愛人。

　　所以，他理所當然地愛著年幼的秦卿，只當是曾經(jīng)的秦卿重返童年，失去了過去的記憶。他很期待地陪伴她，想看她怎樣一點點長大。

　　直到這一天，他知道自己錯了。

　　眼前的秦卿，不是曾經(jīng)的秦卿，也永遠不會是。

　　無數(shù)過去構(gòu)成現(xiàn)在，無數(shù)現(xiàn)在造就將來。不曾被蘇儀耗盡一生的秦卿，在親人和愛人的嬌寵溺愛中長大的秦卿，注定不可能成為他記憶中的樣子。

　　醒悟的瞬間真的痛徹心扉，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他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

　　如果只有歷經(jīng)傷痛和磨難才能造就曾經(jīng)的秦卿，那他寧愿將她永遠藏在記憶里。

　　太苦了。那樣的成長太苦了。

　　新生的小秦卿，只要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就好。

　　這次的教訓(xùn)之后，顧修對秦卿更好了。

　　他抽出盡可能多的時間陪伴秦卿。秦卿想和他玩，他就陪她玩；秦卿要做自己的事，他就安安靜靜地在旁邊看書。

　　他經(jīng)常會送給秦卿一些小禮物，有時是一小束鮮花，有時是可愛的飾品，有時是口味獨特的小零食，未必有多貴重，卻總是能哄得她很開心。

　　再也不會為了些莫明其妙的小事斤斤計較，再也不會一不小心就惹得秦卿氣惱，他強大沉穩(wěn)，溫柔體貼，完全是每一個少女夢寐以求的完美戀人。

　　秦卿覺得這樣真好——果然顧彥說得對，打一頓就好了！

　　顧修也覺得這樣真好——如果秦卿喜歡的是這樣的他，那他也很愿意就這樣呵護她一輩子。

　　曾經(jīng)的秦卿已經(jīng)不在，可是他們的約定還在。

　　她說過，下輩子要對她更好一點。

　　我會的。秦卿。我會的。

　　這個學(xué)期剩下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秦卿三人率先迎來了他們的期末考試。

　　“很簡單嘛！”　秦卿表示。

　　果然，三人都考了滿分，并列年級第一。

　　一個學(xué)期的時間，蘇儀已經(jīng)正式稱霸全校，看到他們登臺領(lǐng)獎，大家都很服氣。

　　……人家確實念書好嘛！不服氣也沒用。

　　而且時間久了，同學(xué)們漸漸覺得這三個新同學(xué)還是挺好的。雖然依然不怎么和其他同學(xué)打交道，但是有不懂的題目拿去問他們，他們都會耐心講解。只要不主動挑釁，蘇儀也不會隨便打人。

　　而且上次有高年級男生欺負他們班女生，是蘇儀把人打跑的！

　　有女生在小店里買到假貨，是秦卿幫她吵贏店主，把錢要回來的！

　　春游的時候要求大家自己動手做午飯，顧彥又會壘灶又會抓魚，燒出來的東西超好吃！

　　有他們?nèi)齻�人在，大家的安全指數(shù)和幸福指數(shù)都上了一個新臺階，不知不覺間，他們收攏了好幾十個小弟，效率比顧修高多了。

　　秦卿考試拿第一，秦爸秦媽倒是沒什么感覺。但是她終于開始有點合群了，絕對是意外之喜。

　　“要不暑假還是把他們送去顧家？”　秦媽媽和丈夫商量，“我們手頭都有事，不可能一下子離開兩個月。我看他們在顧家挺好的，也有小朋友陪著玩。”

　　“也行。”　秦爸爸很贊同，“等我們手上事定了，再去接他們回家。”

　　他們倒是想得挺好，但是秦卿堅決反對。

　　“我要回家！”　她不滿地瞪著爸爸媽媽，“說好了放假一起回家的！”

　　“爸爸媽媽都很忙，暫時走不開。”　秦媽媽耐心解釋。“等我們忙完了，再去接你們回家好不好？”

　　“不要！我想先回家！”　秦卿堅持，“反正有顧彥在嘛！沒問題的！”

　　“家里好幾個月沒住人，回去之后還得好好收拾，被褥什么的都得重新洗曬。這么多活怎么能讓顧彥一個人做呢？不是要把他累壞了嗎？”

　　“不會讓他一個人做的！我和蘇儀都會幫忙的！”　秦卿抗議。

　　秦媽媽看著她微笑，不說話。

　　“好吧。”　還算有自知之明的秦卿默默垮下肩膀，“那你們早點來接我！”

　　“放心吧，最多一個月！”　秦媽媽保證。

　　好不容易說服了秦卿，他們又多等了幾天，等到顧修放假才啟程。

　　秦爸秦媽確實忙得走不開，這次只能讓幾個孩子自己走。但是讓顧彥一個十歲的小朋友帶著兩個八歲的小朋友長途跋涉回家，想想也是太危險，萬一發(fā)生點什么事，他很有可能分身乏術(shù)。再加一個顧修就好很多，一人負責(zé)一個，彼此還能有個照應(yīng)。

　　秦卿長到那么大，第一次離開爸爸媽媽身邊。她緊緊地抓著顧修的手，一邊走一邊回頭，當走過一個拐角，爸爸媽媽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她的視線里，她終于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顧修將行李箱扔給顧彥，彎腰抱起秦卿，輕輕拍撫她顫抖的背脊。

　　“別哭，秦卿，別哭了。”　他溫柔地哄著秦卿，“我在。我在呢。”

　　秦卿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大滴的淚水不斷滾落，沾濕了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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