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走在去秦家的路上，五個人拉成了長長的隊形。

　　打頭的是顧彥，后面跟著若有所思的秦爸爸。

　　隔了十多米，而且這個距離還在不斷拉開，顧修放慢步伐，牽著興高采烈蹦蹦跳跳嘰嘰喳喳的秦卿。

　　秦媽媽慢悠悠地走在最后壓陣，時不時和顧修說幾句話，看著人高腿長的顧修為了配合只到他腰間的秦卿，別扭地邁著小碎步，她忍不住輕輕笑出聲來。

　　……這個“叔叔”，還挺會帶孩子的哈？

　　回到家里，秦卿熱情地招待客人，拿拖鞋端茶水，簡直比秦媽媽更像女主人。

　　她歡快地在家里跑來跑去，顧修看得擔心，生怕她摔著，秦卿一路跑他一路護著，整間屋子里都是他們一高一矮來回穿梭的身影。

　　秦媽媽看得好笑，心中也不免詫異。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秦卿平時可不是那么熱情的。

　　秦卿聰明，漂亮，家里條件好，秦爸爸又愛帶她走南闖北上山下海到處玩，導致她眼界開闊，甚至有些早熟，和學校的同學幾乎玩不到一起。從幼兒園到小學，每次開家長會老師都說，“你家秦卿樣樣都好，就是有點不合群。”

　　秦爸爸對此不以為意，按照他的說法，“天才都是孤獨的。”　

　　秦媽媽倒是真心擔憂女兒的不合群，問題是……鶴立雞群，怎么也沒辦法合群的好嗎！

　　她和秦卿談過好幾次，希望她盡量和同學多交流。秦卿聽話地試了幾次，每次回家之后都很沮喪。

　　“媽媽，他們說的東西都好無聊，一點都不科學！”　秦卿向媽媽抱怨。

　　“哦？他們說什么了？”　秦爸爸好奇地擠過來。

　　“喜羊羊和灰太狼。”　秦卿臉上浮現出明顯的鄙視。

　　秦爸爸：“……哪里不科學？”

　　“灰太狼從來抓不到羊，怎么還沒餓死？”　秦卿指出。

　　“抓不到羊，他可以抓別的東西吃啊！”

　　“既然可以抓到別的東西，那他為什么非要抓羊？”　秦卿想不通。

　　“這個……作為一頭狼，他總該有點追求吧？”　秦爸爸抓了抓頭發，隨口胡謅。

　　秦媽媽拍了拍他，向秦卿正色道，“你的意思是說，既然能吃飽，就不必費力去抓羊了？那以后媽媽每天給你煮速凍餛飩，不燒菜了，你看怎么樣？反正也能吃飽，多省事啊！”

　　“不要！”　秦卿頓時急了，“速凍餛飩不好吃！”

　　“你也知道要吃好吃的啊！”　秦媽媽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那你怎么就不準灰太狼抓羊呢？羊肉好吃啊！”

　　秦卿想了一想，搖頭道，“不對。灰太狼費了很大的勁抓羊，可是并沒有吃到羊肉！媽媽如果你每天花很多時間燒菜，燒出來都像爸爸燒的那樣不能吃，那我覺得我們還是煮速凍餛飩……不，還是去吃肯德基好了！”

　　躺槍的秦爸爸悲痛捂臉，心里卻有些震驚。他沒有想到，秦卿那么小，卻已經會從結果導向看問題了。這種獲益分析的古典功利主義思想……也不是不好，但失之偏頗啊！他們的價值觀教育是不是應該提前了？

　　沒等秦爸爸想出個究竟，秦媽媽已經笑著反問秦卿，“媽媽剛開始燒菜的時候，就是像爸爸燒的一樣不能吃呀！如果那時候媽媽天天煮速凍餛飩，或者吃肯德基，你想你現在能吃到媽媽燒的菜嗎？”

　　“嗯……”　秦卿若有所思，“媽媽是說，如果灰太狼放棄抓羊，他就永遠吃不到羊肉，只要不放棄，天天想辦法抓，總有一天能抓到的？”

　　秦媽媽點了點頭，鼓勵地啟發道，“但是這里面隱藏了一個前提，你想想看，能不能看出來？”

　　秦卿皺著眉頭想了好久，實在想不出來，只好問秦媽媽答案。

　　“灰太狼是狼，狼是有能力抓羊的。”　秦媽媽不知道她說的這些對秦卿來說會不會太深了，女兒再聰明，畢竟年紀還小。她只是覺得，既然已經講到這里，就該把道理講透些。“只要努力就能成功”，這種虛假的雞湯太耽誤人了。

　　出乎秦媽媽意料的，秦卿毫無障礙地理解了她的意思。“所以如果灰太狼是只兔子，還天天想抓羊吃……呃，不對，兔子不吃羊……”

　　“意思到了就好。”　秦媽媽笑著抱緊女兒，“秦卿真聰明！”

　　由灰太狼衍生而出的價值觀問題被秦媽媽深入淺出化解了，可是哪怕主題拔高得如此熱血勵志，依然無法讓秦卿對喜羊羊灰太狼產生興趣，也依然無法讓她和同學愉快地交流。

　　從幼兒園到小學，秦卿始終那么不合群，一開始是她不愿意搭理人，最近甚至有其他同學聯合起來排擠她的跡象。

　　秦卿自己沒當回事，她覺得沒人煩她更清凈，可是秦媽媽卻為此操碎了心。現在孩子們都還小，所謂排擠也就是“大家都不和她說話”之類。再過幾年，初中高中……她真怕秦卿因此成為校園暴力的受害者。

　　直到此刻，看著秦卿興高采烈地拉著新認識的“叔叔”走進她的書房，和他分享自己最近看的書，秦媽媽心中突然出現一個全新的思路。

　　之前丈夫提起過讓秦卿跳級，她一直在猶豫。她覺得秦卿雖然聰明，畢竟是個孩子，應該和同齡人一起長大，擁有天真快樂的童年。

　　可是現在，秦卿如此雀躍地給自己找了個遠超她年齡的朋友。對她來說，這才是真正能和她交流的人。

　　——秦卿不合群，是因為她遠超同齡人的成熟和優秀。她是“鶴”，只有在鶴群中才會合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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