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的秦爸爸這時走了過來，向顧修道，“檢查一下是應該的，我送你去附近的醫院，一切費用都由我們承擔。”

　　秦媽媽詫異地看了丈夫一眼。用這個態度對待女兒的救命恩人是不是不太對？

　　面對難纏的岳父大人，顧修的神經愈發繃緊了幾分。“不，真的不用了，確實沒有受傷，頂多只是幾個淤青而已，過幾天就好了，不用去醫院。”

　　秦爸爸沒有強求，只是朝他點了點頭，抱起秦卿道，“對叔叔說再見。”

　　“叔叔再見！”　秦卿明顯有些不舍，卻還是聽話地朝顧修揮手道別。

　　……這就再見了？！顧修傻眼。眼看秦爸爸抱著秦卿轉身就走，他無暇細想，下意識地拔腿跟了上去。

　　聽著身后的腳步聲，秦爸爸眼中的寒光一閃而過。

　　事發當時，妻子正在打電話，沒有聽見他喊的那一聲“秦卿”，但是他聽見了！秦卿正是聽到這人喊她才會失足摔下去的！以為把人救下就沒事了？哪有那么便宜！

　　這個人是誰？為什么認識秦卿？接近他們一家有什么目的？放慢腳步等著身后的人追上，秦爸爸在心中冷笑一聲。

　　膽敢把腦筋動到他的寶貝女兒身上，他絕對不會放過！

　　可憐的顧修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岳父劃為敵對勢力，他現在滿心滿眼都是秦卿，只會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

　　完全被遺忘了的顧彥深深嘆了口氣，快走幾步追上去，抓住顧修的手用力握了一握。

　　顧修一驚，這才發現自己把顧彥給忘了。畢竟顧彥在他心里是個足以照顧自己的成年人，他根本沒擔心過他會走丟。

　　但是岳父岳母會不會因此覺得他是個不負責任的哥哥呢？顧修皺眉想了一想，彎腰把顧彥抱了起來。

　　顧彥嚇了一大跳。“顧修！”

　　“叫哥哥！”　顧修糾正他，然后無限溫情地在他背后拍了一拍。“剛才嚇到你了吧？別怕，哥哥沒事的。”

　　……太惡心了！顧彥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按著顧修的肩膀想往下跳。

　　顧修的手充滿威脅地按住他背后的要害，內勁微吐，顧彥痛呼一聲，半邊身子都麻了。

　　“別怕，哥哥在呢。”　顧修看似溫柔地將顧彥按在自己肩膀上。

　　顧彥吃了暗虧又不能發作，只好狠狠一口咬在他肩膀上，用力磨牙。

　　秦媽媽走在他們身邊，卻沒有發現他們暗地里的較量。回想這人剛才抱著秦卿滾下山坡的兇險，再看他此刻抱著飽受驚嚇的弟弟柔聲安慰的樣子，秦媽媽心中柔軟，出言邀請道，“小弟弟嚇到了吧？我家就在附近，過去坐一坐，喝點東西好嗎？”

　　這般送上門來的登堂入室的機會，顧修怎么會放過！只見他猶豫了一下，又擔憂地看了眼埋頭在他肩上不肯抬頭的弟弟，遲疑道，“會不會太打擾了？”

　　“怎么會！”　秦媽媽失笑。“你救了我的寶貝女兒啊！我想好好謝謝你，難道不應該？”

　　顧修突然演不下去了。

　　此時的秦媽媽還不到三十，艷光四射，氣勢逼人，看著他的眼神卻是溫柔含笑的，帶著些小小的嗔怪與關切……多么像他的秦卿。

　　一陣劇烈的疼痛攫住了他的心臟，之前被打斷的傷痛與絕望重新涌上心頭，幾乎令他無法呼吸。他死死咬緊牙關，抱著顧彥的手臂無意識地收緊，用盡所有力氣讓自己不要顫抖。

　　他的秦卿，他的愛人……沒有回來。

　　明明約好了下輩子還要在一起，可是秦卿失約了。她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無盡的時光洪流里，只留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

　　顧彥緊緊地摟著顧修的脖子，肋骨都快被勒斷了，可他還是極力忍耐著沒有出聲。

　　他明白他的哥哥為何如此失態，因為他也是同樣的心情。

　　秦卿沒有回來，那么蘇儀呢？他是不是也沒有回來？

　　雖然曾經考慮過這樣的可能，雖然早就想好了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手，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刻，知道自己深愛的那個蘇儀已經不復存在……

　　他會好好陪伴這一世的蘇儀長大。這個蘇儀一定會更健康，更懂事，更快樂——可他永遠不會是那個脆弱而又堅忍、讓他愛得心痛的蘇儀。

　　……正如這個即將在親人和愛人的嬌寵溺愛中長大的秦卿，永遠不會是那個歷經傷痛之后、強大成熟得令人心折的秦卿女王。

　　顧修沒有出言拒絕，秦媽媽就當他同意了，于是快走幾步追上丈夫，說了自己邀請兩位小客人的事。

　　對于妻子引狼入室的行為，秦爸爸沒有什么意見。有些事情，本來就是到自己的地盤上才方便。

　　“叔叔來做客？”　秦卿很高興，趴在爸爸的肩膀上用力揮手，“叔叔！堅持一下！我家很快就到了！”　又對秦爸爸道，“爸爸！我自己走！你去幫叔叔抱小弟弟！”

　　……人家明明是兄弟倆！為什么一個是叔叔一個是弟弟？秦爸爸偷偷腹誹，但是耐不住女兒在他懷里扭來扭去地掙扎，只好將她交到妻子手里，一言不發地轉身去搶顧修懷里的小孩。

　　原本抱在一起傷心痛苦的兩兄弟呆呆地轉頭看他，沒怎么抵抗就被秦爸爸搶了人去。

　　顧彥個子還沒長開，看著就是個挺普通的小孩，可他出身顧家，自幼習武，骨骼堅實，肌肉緊致，比起一般的小孩重得多。秦爸爸完全沒這個心理準備，接過顧彥就是一個踉蹌，差點閃了腰。

　　顧彥嚇了一跳，急忙跳下來扶著未來的岳父大人，著急道，“叔叔，你怎么樣？扭到腰了嗎？”

　　“沒事。”　秦爸爸皺了皺眉，又去抱顧彥。

　　顧彥哪里敢讓他抱！他又不是不知道，眼前這位和蘇儀有八成相似，最好用的是腦子，其次是臉蛋，體格什么的……真是別提了。

　　“叔叔，我自己走！”　顧彥邁開小短腿，一馬當先走在前頭。

　　“我也自己走！我和弟弟一起走！”　秦卿在秦媽媽懷里撲騰。

　　“什么弟弟！是哥哥！”　秦媽媽好笑地放下秦卿。瞧，比人家足足矮了大半個頭！

　　秦卿興致勃勃地往顧彥身邊走，越走越覺得不對勁——這個弟弟腿好長！走得好快！追不上！

　　秦卿是七歲女孩的正常身高，一米二樣子，顧彥比她大兩歲，又是顧家特產的好身材，如今已經長到一米四。再加上他生怕秦爸爸又要抱他，步子邁得特別大，秦卿自然追不上他。

　　眼看著兩人之間距離越拉越遠，秦卿當機立斷地中途折向顧修。“叔叔，我和你一起走！”

　　——雖然這個叔叔個子更高，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秦卿就是能確定，和他一起走自己一定不會跟不上。

　　顧修心里萬分糾結這個“叔叔”的身份，此時卻沒法糾正，只好彎腰牽起秦卿的手，柔聲道，“好，我們一起走。”

　　嬌嫩柔軟的小手握在顧修的掌中，原本劇烈得難以忍受的痛苦因此而漸漸緩和，他像是重新活了過來，擁有了繼續努力的力量與方向。

　　秦卿還在。雖然沒有了過去的記憶，但是秦卿還在。

　　沒有記憶也好。上輩子秦卿真的太辛苦了。這一次，換他來照顧秦卿。

　　——他本來就答應了秦卿，這輩子要對她更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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