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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融雪


  吳盈如同從夢中驚醒, 她定了定神, 將清平放倒在地, 撿起長劍走向首領的尸體, 挑開她胸前衣襟,不一會落出個白色的瓷**。她伸手拿起, 扶起清平, 將那**中的藥粉撒在她背后的傷口上, 沒多久就止住了血。

  習武之人身上總要備些傷藥, 這位玉統(tǒng)領為自己配的藥果真不凡,吳盈心中松了口氣,她是見過玉統(tǒng)領受傷時用藥的,此時不免慶幸這一路走來, 玉統(tǒng)領依仗自己本事大, 倒是未曾受什么重傷,是以這藥還留了許多。她將藥**收好, 扶起清平慢慢走向蘆葦深處。

  她們走了半日, 終于在夜晚到來前找到了一個可以勉強容身的山洞, 歇了一夜后,清平雖然昏昏沉沉,但傷口好歹止住了血,也能自己下地走路了,兩人又開始趕路, 沿著河流去尋找村落的影子。

  明明是中午, 但天空卻看不到一絲陽光, 密集的烏云倒映在水中,清平低頭去鞠了把水洗臉,看到自己臉上盡是塵土,頭發(fā)凌亂,用布條隨意扎在腦后,衣衫襤褸,像個到處流浪的浪蕩子。而吳盈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對著水面深深嘆了口氣,看著自己指甲里黑色的泥垢,眉頭蹙起,一臉厭惡。兩人隔的不遠,清平手沾了點水彈到她臉上,吳盈嚇了一跳,馬上反應過來,手剛伸進水里,動作到一半,又想起清平身上還帶著傷,只能無奈作罷。清平忍不住笑了起來,吳盈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想起往日兩人見面都是衣冠整潔,儀表堂堂,哪里會想到今日,像個農(nóng)婦般毫無形象地坐在土堆上,臉上都是烏黑一片,像個叫花子。她一時也未忍住,同清平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又走了數(shù)日,秋末的平原荒涼凄清,到處都是枯黃的草,低矮的樹叢,偶爾有鳥飛過,都像是趕著時間往南飛。吳盈抬頭看了看天空,有些羨慕那些長著翅膀的鳥兒,目送它們遠去后,望著看不見盡頭的原野再一次沉重無奈的嘆了口氣。

  清平舔了舔干裂的唇,含糊不清問道:“怎么,想飛啊?”

  “想飛也飛不起來,”吳盈仰的脖子都酸了,才收回視線,已有所指般道:“身有宏圖志又如何?天高地遠,皆是囚籠,身在牢籠里,安得歸自然?”

  清平哪里聽不出她話中的意思,只道:“別想了,還是看看當下吧。”

  她們到達阾楓郡時,天氣已經(jīng)越來越冷了,北風呼呼地吹著。兩人身上衣服單薄,但總算是看著城鎮(zhèn)了。只是阾楓郡戰(zhàn)時戒備,加之逃難的人又多,也不那么容易進去,幸好吳盈一早從首領尸身中取了通行文書,又在逃難的人群中排了許久的隊,這才混了進去。

  這一路波折不斷,兩人都是強弩之末,進城的當夜清平就發(fā)起了高燒,幸好出行時身上備著些銀票,吳盈去藥房抓了藥,回到客棧去自己熬藥。她不敢托大去請醫(yī)師,城中想必有首領早先說過的接應人,清平身上的箭傷是瞞不住人的,她只能自己去抓些藥來,只道是中了風寒。

  清平養(yǎng)了幾日,也漸漸恢復了些元氣,只是身上傷好的慢。戰(zhàn)時物價漲的飛快,吳盈手中的銀兩也漸漸不夠用了,她未曾與清平說,只是白日得了空便去大街小巷到處走,看看哪些門店招人做工,她便去碰個運氣。某日她走過街巷,突然一隊人策馬疾而來,分明是軍部的人馬,吳盈便留了個心眼,隨著看熱鬧的人一道跟了上去,見那幾人在告示欄中刷了層漿糊,將幾張人像貼了上去,有人便問道:“諸位大人,這是做什么?”

  其中一女子道:“此乃朝廷通緝重犯,經(jīng)由刑部發(fā)文蓋印。”

  百姓中不識字的占多數(shù),聞言又道:“大人,這些人犯了什么罪呀?”

  那女子一甩披風,翻身上馬,而后吐出兩個字:“叛國!”

  吳盈眼前一黑,被推著向那告示牌走去,她定了定心,一副副人像仔細看去,果真在最后一排中尋到一副小像,‘李清平’三字用朱筆圈出,旁邊便是刑部簽發(fā)加蓋的大印,她在京中為官不長,但卻是識得六部印文的,此時不免心頭一震,如被冷水澆頭,冷的全身打顫,怎么都停不下來。

  上面寫著去西戎的使團轉投西戎王庭了,所以使團中的隨行官員全部以叛國罪論處。怎么會這樣?她反復地回憶離開長安時的局勢,理清那些錯綜復雜的關系。使團未歸國便已經(jīng)定罪,況且李清平出使是代替楚晙,本就是一件極為私密的事情,名單中原本根本沒有她的存在。正因為如此,楚昫才相信楚晙心存不軌,暗中圖謀大位,終于在司先生的建議下開始順著楚晙的過往一路上暗查,要坐實她血統(tǒng)有異之名。李清平這等重要人證,本來應該由她和玉統(tǒng)領秘密押送進京,交到齊王手中,作為壓制楚晙的最后一張牌。她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想著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原本未曾出現(xiàn)在名單中的李清平如此成為通緝犯,出使名單有限,只要有心人隨便一查,就能查出這里頭的貓膩,難道不是應該把她藏起來,讓所有人都意識不到這個人的存在才是。

  吳盈心中掠過一絲陰影,倘若是最壞的打算,那便是京中出了些問題,齊王恐怕已經(jīng)否則如何能仍由刑部發(fā)文通緝原本極為重要的證人呢,這般明目張膽的行事,那么只有一個解釋了,除非沒人能證明李清平原本不存在名單之上!但當時在安平郡參加和談的人如此之多,還有安平府衙眾多官員經(jīng)手此事,怎么會沒人不知道呢?

  她心中一寒,竟是不敢去細想。匆忙回到客棧,卻突然聽見掌柜與伙計閑談:“既然官府下了搜查令,你們近日就打起精神來,好好看著些,明白嗎?”

  吳盈整了整衣衫,過去點了盤小菜,借此和伙計搭上話,問道:“聽說官府要派人搜查客棧?這是怎么了,還讓不讓人安生了?”

  伙計也是大吐苦水,抱怨道:“客人不知,最近不是不太平么?今日剛張榜貼文,官府就說要挨著搜查通緝犯了!嗨,要我說呀,這些叛國的罪人哪里會來咱們這個小地方呢,不說已經(jīng)是西戎的座上客了嗎?”

  剩下的吳盈也未曾聽清楚,付了她銀兩便匆匆上了樓,她剛剛敲門,門就被打開了,清平整裝坐在房中,為她倒了杯水,道:“怎么這般神色匆忙?”

  吳盈接了茶水,正猶豫著倒地要怎么說這件事,誰知清平伸出手指按住嘴唇,低聲道:“不必說了,我早上已經(jīng)出去過了。”

  她沒有束發(fā),只是全部扎在腦后,看起來與那通緝令上不太像同一人。吳盈心頭滋味難言,知道她回來以后一定是特意打扮過的。卻見她取出兩個包裹,道:“你從阾楓郡走,到云州州城廣元,然后盡快離開云州,北上長安。趁著這段路還沒加強戒備,西戎人還在安平郡外,現(xiàn)在走還來得及。”

  “入冬后會降下大雪,在這之前阾楓郡要向廣元城運送木料,所以下雪前這條路會一直開著,等到下雪后會被封閉,這時候一定能走。”

  吳盈怔了怔,剛想發(fā)怒,但又泄了氣。她知道這才是最好的辦法,如果此時不脫身,恐怕就再也走不了了。她沉默地坐在桌邊,拿了其中一個包裹,清平頓時如釋重負,拿起另一個包裹道:“閑話勿要多說,走吧,吳盈。”

  她起身抱了抱她,身上是清苦的藥香,清平輕聲道:“活下去。”

  活下去。

  吳盈眼前天旋地轉,一時分不清是在哪里。待她反應過來后,清平已經(jīng)離開了客棧。

  活下去。她一直咀嚼著這三個字,心中知道沒有比這更好的解決辦法了,也許分開還能再見,這本沒什么。她背著包裹走向驛站,果真如清平所言,驛站中車馬往來絡繹不絕,有拉客的車婦見著她背著行囊,試探道:“客人可是要去廣元?咱們這車人專門去廣元的,不過您需得有文書才行。”

  吳盈木然點點頭,那女人見狀眉開眼笑,道:“您也知曉,如今這世道生意不好做了,這去廣元的車也漲了些銀子,二兩銀子,您瞧瞧如何?”

  二兩銀子,若是平日定要被人指著頭罵黑心。但此時戰(zhàn)局不明,能走的人都會選擇離開,吳盈付了銀錢,那車婦便吆喝道:“滿了!走嘍!”

  她坐上馬車,車中果然坐了許多人,互相打量著彼此。這一車人衣裝整潔,顯然是略有薄產(chǎn)的人家。還坐了幾個男孩,云州人不興帶帷帽,那幾個男孩見吳盈生的秀麗,都好奇地探出頭來看她,都被身邊的長輩訓了回去。

  車簾搖搖晃晃,驛站漸漸遠了。孩子中鉆出個小姑娘,好奇的打量著她。那女孩梳著童子頭,令吳盈猛然間想起了從前在麗澤書堂讀書的時候,她望著不斷遠去的房屋,卻和記憶中的一幕奇異的重合起來。

  那天也是這么一個黃昏,她們還是孩子,結伴同行下學的路上,在路口時遇到強人。清平卻叫她走,她果真走了。只是那天的路卻出奇的漫長,她慌張的看不清腳下的路。如今她已經(jīng)成人,但好像和過去沒什么兩樣。她依然還是那個懦弱不堪的孩子,她叫她離開的時候,她也只能選擇跑的遠一點。

  難道只能這樣?

  她還未反應過來,卻聽到一聲驚呼,那女孩叫起來:“父親!父親!您瞧,她怎么跳下去了!”

  吳盈在黃土地里打了個滾,突然意識到自己從車上跳了下來,她不受控制的往回走,再快些,再快些。她跑了起來,揚起一捧塵土,屋舍倒退,仿佛這樣就能追溯過往的時光,將她帶到多年前的巷口。

  馬車停了,駕車的婦人道:“客人!客人!您要去哪里?再晚些就過不了城門了!”

  但那人只是走的遠了,不曾回答。

  清平離開這座小城時正是傍晚時分,厚重的云層下露出一點橘色的光邊,那便是多日不見的太陽了,此時它被掩在云層中。清平向守城人打聽了去安平郡的路,那人還好心勸說她,道那里如今不太平,去的車馬都沒有,要不是只準入不準出,否則人早就跑完了。

  清平道過謝,仍是堅持向安平郡的方向走。只是曠野無邊無際,好似看不到個盡頭。她不過走到天色將晚,就已經(jīng)覺得有些冷了。

  幸好吳盈走了。她按著肩膀上隱隱作痛的傷口,有些慶幸自己沒有成為她的負擔,從西戎出來她就察覺到,吳盈并不完全是為了幫齊王尋找人證,否則她也不會殺了首領。

  她又想起今早在通緝令上看到自己名字,她并不震驚,甚至早就預料到了。她怎能不知這是楚晙在找她,但她不想回去,倘若背負一個叛國的罪名回到長安,只怕使團中那些死去的人會不瞑目吧。

  只要沒人能說明白使團到底是不是真的叛國了,那么這就是一樁懸案。不過是上位者玩弄權術的手段,究竟有沒有叛國,不過是一句話罷了。與其說追究誰叛國,倒不如說是追究誰的人叛國,這才是至關重要的。

  她心不在焉的走了一段路,曠野是如此的廣闊,人好像一顆砂礫,走著走著,連自己都能忘記自己是誰。她竟然不知道阾楓郡與安平郡這么遠,走到天色已暗,她也沒看到想象中的城。

  也對,云州本就地廣人稀,清平在心中苦笑,走了一會,身上傷口又痛又癢。她只能尋了片枯草叢,抱了些草,打算就這么在此地將就一夜。

  說來奇怪,這夜晚上烏云散開,露出天邊絢麗無比的星河,群星璀璨,在她頭頂閃爍著迷人的星光,將這片荒涼之地點綴的如同夢境一般,草葉上凝結著夜露,與星光交相輝映,好似無數(shù)個大大小小的夢境。

  她身上蓋著枯草,卻不覺得冷,明白這是大雪到來前的預兆。正有些困頓,卻聽見地面?zhèn)鱽磔p微的震動,清平在西戎待過一段時間,知道這是馬蹄聲,當下心中一片清明,哪里還有什么睡意。

  她裹著稻草趴在草叢中,不知過了多久,星河漸漸消失,夜色褪去,曠野上如同被蒙上了一層霜色,到處都是蒼白一片。清平趴了一晚上,剛一動,便覺得傷口痛的厲害,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卻一人撲在草叢中,她剛要掙扎,那人卻按住她的肩膀道:“別動。”

  清平還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這人的聲音竟然與吳盈是如此相似,她轉過身去,竟然真的是吳盈。那一瞬間她腦中一片空白,只是呆呆的看著她。

  吳盈壓著她在草叢中趴了一會,才起來道:“看什么看。”

  說完她把什么東西塞回棋盤懷中,冷冷道:“你把值錢的東西都給了我,還指望我自己逃命去?偏你愛做好人,世上人人都是壞的,你便這般無私?”

  清平被她炮火連珠一頓痛罵,頓時暈了頭,連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吳盈先是出了一口心里的惡氣,見她呆木魚似的,想起若不是自己后頭拆開包裹看了看,還不知道她將所有的東西都交給自己了,棉衣中包的是兩塊玉佩,原來她本就想一人獨行,從來沒有想過要回來。

  “不就是死嗎?”吳盈咬著牙道,“大不了一起死,你當我會了長安就萬事大吉了?怕也難逃一死!”

  清平只當她為了回來故意把事情說的嚴重,想勸她快些走,但吳盈神色一變,捂住她的嘴道:“別說話,快走!”

  清平這才意識到晚上聽到的馬蹄聲不是假的,吳盈身后必然是有人追來了,情況危急,根本來不及說什么,好像無頭蒼蠅似的在曠野上狂奔。

  不知究竟到了哪里,她們眼前出現(xiàn)一座小山,阾楓郡境內多山地,當?shù)厝舜蛲瓴窈螅瑫褞Р换厝サ牟窕鸱胚M山洞中。這山上葉子已經(jīng)落的差不多了,兩人尋了一圈,果真找到一個小山洞,里面幾捆干柴整齊放著,洞穴中似乎灑過驅蟲蛇猛獸的藥粉,未見到野獸留下的足跡。

  清平看到其中幾捆還是新柴,猜測這附近必定有村落人家。這對她們來說算是個好消息,只是當晚清平便發(fā)起熱來,昏昏沉沉地靠著石壁。吳盈不敢離開,只能守著她,一直拉著她說話,不叫她睡過去。

  饒是這般說了許久,吳盈說的口干舌燥,想出去找些水,卻聽見馬蹄聲隱隱傳來,她心中一凜,知道那些人是追了過來。

  很快便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響,她借著洞穴的隱蔽透過茂密的草叢看去,一個灰衣女子在深草中搜尋著什么,她臉側了側,卻正好讓吳盈看清了全貌。吳盈難以置信的看著這人,這女人居然是在客棧邊賣酒的店家,吳盈曾數(shù)次路過她店門。這是山間一人從坡上躍下,卻是那前日駕車的車婦。電光火石間,她如同明白了什么向清平看去。她們本就身形相近,容貌也略有些像,若是憑著畫來找,怕是真會將她當作清平。也就是說這些人將她誤認做是清平,看她要走便急忙追了上來。

  竟然是這樣!若是她不曾折返,今日清平定然無事,都是她心中意氣不平,追著清平而來,卻陰差陽錯將這些人引了過來。

  吳盈捏緊了拳頭,旋身走到清平身邊,看了看她后傷口,想起藥**中還有一些藥,便都盡數(shù)灑在傷口上,又撕下內里袍子,為她細致的包好傷口。

  她眼圈微紅,認真注視著清平的面容,以頭抵住她的額頭,試探了一下溫度,像幼時玩鬧般把鼻子貼近,兩人呼吸交織,清平似乎感覺什么,竭力睜開眼睛,拉著她的手,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些什么。

  “沒事的。”吳盈安撫道,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聲音非常溫柔,她雙肩顫抖,握緊了清平的手,道:“熬過今夜就沒事的,李清平,活下去——”

  她在清平眉心落下一吻,輕的像是羽毛拂過,她忽然有些釋然,不管等待著她的是什么,但在此刻,她似乎已經(jīng)找到了人生的意義所在。這趟漫長艱辛的路途,好像就已經(jīng)填補了她全部的不圓滿。

  她還有什么可求的呢?吳盈閉上眼睛,低聲道:“你還記得嗎,以前你叫我跑,我就真的跑了。這么多年我想明白一件事,我也想站在你的前面保護你,清平,不管你叫什么,做了誰的替身,你都要記得,你是為自己而活的。其實我不在乎你叫什么,余珺也好,李清平也罷,都沒有關系只是你慣來傻的很,眼光也不是很好,這次可別再犯糊涂了——”

  一滴滾燙淚水落在吳盈手上,吳盈猛然收回手,以為清平醒了,卻見她眼淚流下,好似要說些什么,吳盈將耳朵靠近她嘴邊仔細聽了聽,只聽到模模糊糊的幾個字:“別去”

  吳盈笑了笑,眼圈紅的更厲害了,掙脫開她的手,從衣襟中取出一樣東西放在她手中。那東西顫顫微微的擺動,差點就滾落在地上,原來是只紙鶴,紙的邊緣已經(jīng)泛黃,像是被人摩挲過許多次,但卻保存的非常完好。吳盈珍而又重的將這只紙鶴放進她的手心,輕聲道:“我要走了,清平。你記得咱們以前說的,要去看名山大河,踏遍六州十八郡。”

  她終是忍不住,哽咽道:“你記得就好,我若是去不了,你就自己去罷。”一滴眼淚落在紙鶴上,浸濕了小小的翅膀,吳盈狼狽的擦了擦眼淚,深吸了一口氣,握住清平的手放好,聲音卻是很輕很輕:“你不必記得我,也別去尋我,好嗎?”

  吳盈低頭道:“就當從未識得我罷,行么?”

  她好似懇求,分明又不愿得到回答,說完急忙起身,向著洞外而去。

  這夜清平知道自己發(fā)起了燒熱,她燒了似有一日,在第二日的中午轉醒,洞穴里空無一人,她摸了摸肩上的傷,已經(jīng)被人包扎好了。

  她喉嚨干的像要冒煙,勉強支撐起來,突然從手中掉出一個東西。借著光一看,一只小小的紙鶴落在地上,她伸手撿起來,正好那紙鶴倒了過來,露出翅膀后面兩個小小的字。

  那是一個吳字,已經(jīng)有些模糊了。右邊那個則明顯是新墨寫的,是個李字。

  清平認出這紙鶴,分明是那年她不告而別前折好送給吳盈的,沒想到她竟然保存了這么多年。她心中突然如同空了一塊,茫然地望著洞穴外漸暗的天色。

  吳盈去了哪里?她將那紙鶴放好,把包裹收拾好,將那些不好的念頭全部壓了下去。

  想必是出去找水了吧?清平如是想,她在洞中靜坐了片刻,終是按捺不住,不顧傷口裂開的危險出去找吳盈,她找遍了整座山,卻沒見到一個人影。

  清平有些喪氣,去河邊打水,她裝了一水囊,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果吳盈真是去打水,為什么水囊卻沒有帶呢?

  她心跳的幾乎要從嗓子眼蹦出來,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順著河水一路向上尋找,最后在河邊見到了她今生最為難忘的一幕。

  吳盈躺在水中,河水將她的臉沖刷的潔白無暇,烏黑的長發(fā)如同水藻般散開,她蜷曲著身體,眉心微微皺起,像是很不舒服一般。她胸前有道傷,暗色的血水不斷從中流出,又被水流稀釋帶走。

  清平跪在水邊,顫著手去輕觸她的臉,她抱起吳盈冰冷的身體,閉上眼睛,仰頭看向天。

  不知過了多久,她好似全然無感覺了,一片冰冷的東西飄落在她眼角,融化開來,順著臉頰流下。

  她睜開眼睛,天邊落下零星幾點雪花,落在她的臉上,好似冰冷卻溫存的吻。

  她以為那是淚,但原來不是。

  那不過是融化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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