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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八十七章


  此為防盜章

  “恩這就更怪了。”趙瀲道, “我不過是為了給自己出口惡氣, 當街將那瞿大公子揍了一頓,對了,瞿唐的傷勢”

  ,公主那一腳踹得忒狠,恐怕要臥床一月了。”

  君瑕眼波微瀾,然后不著痕跡地拂去了。

  新河瞿家是從外地遷入汴梁的,中原北境淪陷給了遼國, 瞿家沒辦法, 這才南奔。但逃歸逃,氣節(jié)不能丟, 不知是不是因為有這個逃亡的背景在那, 瞿家人自視甚高,不肯遜人一籌, 從上到下便不知道謙恭二字如何寫。

  趙瀲并不緊張瞿唐傷勢,讓小廝將柳黛請進來。

  等人一走, 她聳了聳肩膀,將散落在棋盤上的黑白子一顆一顆地撿回棋笥之中, 巧笑嫣然地一抬眸,“先生你看,人在這個位置上,總是免不了要陷入爭端是非之中, 有時候我不想, 也是會有麻煩不斷找上門來。”

  君瑕不可置否, “公主嫌棄柳黛”

  “并不。”趙瀲搖頭,揮了揮手,“但一日事一日畢,打了瞿唐之后,瞿家這事我就想撂開手不管了,管他平地起什么波瀾。至于柳黛,我更是與她無親無仇的,也不想管她。對我來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君瑕微笑,“也許公主只是篤信太后能為你收拾好一切。”

  這話,話里有話。

  就仿佛有人指著她的鼻子說,看看,你貴為公主,脾氣壞,武功高,那又如何,碰到什么事一樣鉆進龜殼里一動不動,等著你那權傾朝野的太后娘給你擦屁股

  但不知道為什么,要是旁人說,趙瀲不說生氣,心里至少膈應,君瑕用這如沐春風的口吻說起來,偏偏撓得人心肝癢。

  于是趙瀲清咳了一聲,不接這話了。

  柳黛被人引著進門來,上回見她,趙瀲覺著這是個頭腦清醒的可憐女人,這回見,似是更可憐了些,風一吹便倒的身子,眼泡又紅又腫的,噗通一聲跪在趙瀲跟前,紅著眼哽咽道:“求公主收留”

  趙瀲下意識看了眼君瑕,清咳著轉身,兩手托起看似病怏怏的柳黛,“怎么了”

  柳黛低著頭,不肯起身,跪直了身子道:“公主,曾說過,愿意接納我一家,我老父能喂馬,飼養(yǎng)家禽,母親針線活兒也是一等的,至于我,柳黛愿給公主為奴為婢。”

  趙瀲托著她的手一下松了。

  接納他們

  依稀、隱約、仿佛是她曾說過那么一句話。

  但這話就好像是“嘿兄弟,下回見面請你吃個飯啊”一樣隨便,這不是客套之中的客套么。可是言者無意聽者有心,既然人家做了真,堂堂文昭公主一言九鼎,總不能自打嘴巴說沒有。

  “那、行吧。”趙瀲想了想,道,“瞿家家大業(yè)大,就這么點事兒,最多傷筋動骨,沒幾個月又能喘息過來,到時候你家沒個人庇護,要是有人報復恐怕要命。”

  這正是柳黛擔憂害怕之處。

  本以為公主一句話戳開來說,對她這點微末心思有鄙賤之意,但柳黛偷偷一瞟,趙瀲臉色坦蕩,大氣得很,沒有半點隱晦的心思,有一是一,有二是二的。

  柳黛自然感激趙瀲收留之恩,跪在地上磕頭,趙瀲問道:“你把你同瞿唐的事兒再同我說說。”

  說罷,柳黛一陣怔忡之際,趙瀲卻信手從一直紫木雕花的錦盒里抓了一把瓜子,一面磕著一面翹著腿等她說。

  說到瞿唐,柳黛之后將頭埋下去,“我確實,是瞿唐的外室。”

  “他沒撒謊”嘎一聲,一只瓜子被銜入了櫻唇小口。

  柳黛忙搖頭,“但瞿唐承諾,近來他生母祭日,等過了這陣兒,便抬我回瞿家做妾。可誰知道他在我等候時,另轉頭要求娶公主,謊言稱自己沒有身旁并無女人,這便是假話了。公主,不瞞你說,他初一十五到我這兒來,其余大半日子,都在東籬居與”

  “小倌兒。”趙瀲淡然接口。

  柳黛斂眸,“在一處廝混。我正是知曉他什么為人,更氣憤他欺騙女人的行徑,才欲找他理論。我二叔氣不過,差點同他動起手來,被瞿家下人亂拳給、給殺害了。”她聲音一哽,將頭垂得更低。

  如此看來,這個柳黛對瞿唐也是全然無心的。

  至于瞿唐因何得到了她,富家公子和府中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這法子就太多了。

  見柳黛清眸噙淚,這么副慘兮兮的狀況,趙瀲也不想再問下去。

  她抓了一把瓜子塞到柳黛手里,“擇日你將你父母接過來。我愛騎馬,家里正好缺個飼馬的,還有針線活兒,確實也需要人,至于你,模樣不錯,跟在我身邊也可,我照你們在瞿家的工錢多給你一倍,嗯,你父母在瞿家一月月錢多少”

  柳黛絞著手指,有幾分為難,“二兩八錢。”

  趙瀲倏地眼眸一睜。

  現在世家都已驕奢腐敗到這種地步了么

  真是肉疼她那白花花的大銀錠子。

  柳黛先出府去了,要接她爹娘過來。

  轉眼之間錦盒里的瓜子讓趙瀲掏了空,趙瀲下棋嫌悶,喜磕點瓜子、嚼點花生解悶兒,她落子如飛,但君瑕始終是慢條斯理的,不疾不徐地摁下白棋,不疾不徐地收她的黑子,但一局棋還是下得飛快。

  這世上有個詞叫實力懸殊。

  趙瀲將棋子也收拾完了,問道:“對了,今日怎不見盧生”

  君瑕的手落在了輪椅扶手上,然后,他慢慢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吹了一夜的笛,鬧人鬧己。”

  趙瀲偷笑,“先生知道他為何吹了一夜的笛”

  君瑕微微頷首,“也許,是為了祭奠因為五斗米被公主一掌拍碎的自由。”

  “哈哈哈”趙瀲大笑,“先生,我發(fā)覺你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家里才請回來的兩個都是妙人,趙瀲覺得很有意思,比在宮里對著一群憋悶枯燥、三棍子憋出半個屁,只敢唯唯諾諾討?zhàn)埖膶m人有趣多了,雖則宮外頭不能時常見到母后和皇弟,趙瀲想了想,笑道:“先生腿腳不便,你家殺墨不在,我推你回后院歇息罷。”

  “有勞公主。”

  文昭公主紆尊降貴地給人推輪椅還是頭一遭,趙瀲走得緩慢,怕有個什么磕磕絆絆顛著了他,走到碧水上一方浮橋,映著一池初夏晴柔的光,鵝黃嫩綠的花木在水邊招搖,趙瀲問道:“我見先生,猶如重逢一故人。”

  君瑕抿唇,并不接這話,仿佛慵懶著靠著椅背有了睡意。

  趙瀲自顧自又道:“不怪有人說白頭如新,傾蓋如故”她將后頭那話咬得不清不楚的。

  君瑕才道:“公主開玩笑時從來不忌男女之防”

  這話聽著像是被戲謔調笑的少年郎惱羞成怒了,可他的口吻總是淡淡的,無比閑適,從來不會怪責于人。盡管下棋下到一半,君瑕精心布了許多局,趙瀲自知不敵將他的精美布局一把手抹在一起,他也不怒。

  趙瀲掠過這個,又是一笑,“先生,姑蘇有什么趣聞么”

  君瑕仿佛在目視前方,但明明什么也看不見,趙瀲微微驚奇,聽他道:“不及汴梁繁華,但勝在清凈,趣聞沒多少。”

  趙瀲又問殺墨。

  他有問必答:“到香藥鋪子尋香去了。”

  他身上的香囊,有復雜但清幽的香味,松香、茶香、花香混合而成,令人嘖嘖稱奇。

  趙瀲咧唇而笑:“先生身子不好,身旁怎么可以只留殺墨一人”

  “四年前,我在死人堆里撿回來四個孩子,將他們收留了,殺墨只是其中之一,殺硯在姑蘇經營棋軒生意,唯獨殺墨跟了我來汴梁。”

  趙瀲嘆息一聲,恍然想到什么,“嗯,那他們大哥,莫非喚作殺筆”

  “對。”君瑕微笑。

  趙瀲一愣,“那,老三呢”

  “殺紙。”

  “”趙瀲爆出了一陣激昂的笑,“先生你簡直太風趣了哈哈哈”

  趙瀲只是偷摸著將趙清要出宮的事同太后捎了個信兒,她本來也不想太后答應,趙清更是不想讓烏泱泱的百十名禁軍跟著,雖是得償所愿地出宮了,臉色卻不怎么好看,覺得皇姐又背叛了自己向著母后了。

  小皇帝一生氣,就像滾火球似的,風風火火闖入了公主府,趙瀲甚至來不及見駕,趙清就一頭扎入了內院,禁衛(wèi)軍都只好肅容等在府外,趙瀲探頭探腦地一看,可算明白趙清為何如此龍顏大怒了。

  趙瀲忙回頭找弟弟解釋,一把拽住他的小手,“阿清,皇姐跟你保證,絕對不是皇姐讓母后派這么人禁軍跟來的。”

  她的話趙清還是信的,但,說什么都晚了,好容易得空溜出宮墻來玩,卻被這么一幫人攪了興致,趙清心里不甘,只好板起稚嫩的面孔,將手往身后背過去,不讓趙瀲拉,趙瀲也是嚇了一跳,只聽弟弟口吻嚴肅:“皇姐,既已至此,那你帶朕到郊外去踏青。”

  其實趙清溜出宮來玩兒,也就是為了出門踏青。否則從宮里到公主府,除了人工斧鑿的亭臺樓閣,就是人工開挖的假山假湖,都是一樣的無趣。

  趙清自幼羨慕能挽雕弓西北望的將軍,連皇姐的武功都讓他歆羨不止,可他想習武,太后就說他底子弱,不讓。

  趙清痛恨被養(yǎng)作花棚里只待人來澆水灌溉的病懨懨的嬌花,他想去馳騁

  但趙瀲卻被小皇帝這種要求嚇到了皇帝才這么年幼,可太后太逼著他了,養(yǎng)出來一身反骨,何況這幾年,趙清越發(fā)長大有了自己的主見,他又是皇帝,不遵著他意思,趙瀲也是要遭殃,可帶著他出門招搖,趙瀲又不肯冒這個險

  她才猶豫了這么一會兒,趙清的眼漸漸地沉下來了。

  等趙瀲反應過來時,趙清已經冷著臉,衣袖一甩,龍威甚重地往浮橋走去。

  趙瀲跟著心驚肉跳地,還拿不準主意,趙清已經過了浮橋,踩上了青綠鵝黃錦簇的小路,一邊是拂春居,一邊是粼竹閣,趙清腳步一轉,在趙瀲震驚注目之下,小皇帝右拐入了粼竹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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