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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第170章


  禪房幽寂,燭影搖曳,人影婆娑。

  容涵眼底慌亂無措,鬢發間虛汗肆流,渾身冷意蔓延,耳畔是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跳聲。許久,許久他才反應過來,怔怔的側頭看去,就看到慧摩已經奄奄一息。

  “大、師?”

  “老衲很快便會油盡燈枯,至于王爺的問題,老衲只能說那位姑娘是個有緣人。”慧摩嘴角還掛著血漬,解釋道:“在十二個時辰之內與娘娘相繼離世,又與娘娘的命格有一兩分相似,故而被選中,以她一變,牽動萬變。”

  “為何,不是……”容涵怔怔的動動嘴皮,吐出兩個字:“貴妃?”

  “娘娘存了死志,身披寫滿血咒的血衣而亡,是不能輪回的,永世不得超生。”

  慧摩咳了好幾聲,在寧王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安撫道:“這一世變數已生,自然一切都會生變。”轉向身旁這位老友,笑了笑,入定,不多時便圓寂了。

  慧摩圓寂了?容涵怔愣的看他許久,看得目光發直,直到眼前出現另一位老者的身影,“王爺,帶阿寧去休息吧。”

  容涵深提一口氣回過神,對老藥王輕輕頷首,抱起矮榻上的人,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是,他的手臂竟然止不住地在顫抖,穩住心神走到門外。

  主持然空依舊在院中守候,道,院外會有僧人為王爺引路。

  容涵再對然空一頷首,抱著懷里的人大步流星地離開,踏著星光一路疾行,幾乎是一氣呵成的快步趕到寺院給他們準備的禪院。

  他沒有去掌燈,廂房中烏黑一片,他不在意,只知道要把懷里的人狠狠抱緊。

  這個懷抱像是已經空缺了千百年之久,他眼眶猩紅一片,閉上眼,淚水便奪眶而出。

  怎么那么傻,為什么那么傻,你恨我可以留在我身邊,想怎么報復都可以,我不在乎,我在下旨冊封皇貴妃的時候就知道,我不在乎的。

  為什么要去尋死,還要身披血衣跳樓自盡,你怎么能這么狠,連皇兒都不要了,就這么拋下我們父子走了……

  許久之后,容涵才顫抖著松開懷中的人,抱著她躺倒在床鋪里,擁她入眠。

  淡淡青霧籠罩大地,晨曦尚未沖破云霄,廂房一片靜謐,忽的一聲嘶啞的吼叫響起。

  容涵蹬的一下猛然坐起,黑白分明的鳳眸中血絲密布,額頭冒出虛汗,渾身發涼,整個身軀都有些發顫。

  “將軍?”寧長安被大力甩開翻了個身就弄醒了,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坐在那里,撐坐起來,猶豫著叫他一聲,心下疑惑,將軍這是做噩夢了?

  這聲熟悉的將軍,容涵只覺得渾身一凜,不是叫在他耳中,是叫在他的骨肉里,叫在他的心血里,他心頭撲通撲通地亂跳,又是害怕又是殷切。

  緩緩轉過頭去,真的看到她了,是活生生的她,不是夢中那個渾身絕望、生無可戀的她,不是那個披著血衣要登上高樓縱身一躍的她,更不是那個在跳下之際被尖銳之物刺穿脖頸骨肉分離……

  一個激靈把人拉過來狠狠抱入懷中,抱著她,抱著活生生的她,才能讓他心下稍感慰藉。

  將軍真的做噩夢了?寧長安有些訝異,安慰道:“將軍,夢都是反的。”話沒說完,就被狠狠地推開,她都要被弄糊涂了。

  “將軍,你——”究竟還沒說出口,紅唇就被堵住,隨之而來的是肆虐的大舌,寧長安美眸圓瞪,這可是佛門圣地,怎么能行房事,連忙伸手去推他。

  容涵干脆把她的兩只小手全部抓住,他現在就要她,狠狠地要她!

  只有她在他身、下,他在她的身子里,他才能相信那個是夢,她真的還在,還在他的身旁,才能讓他的心安定下來。

  劇烈糾纏的半夜過去,明亮的陽光灑入廂房,隔著床帳驅散了一床的黑暗。

  懷中的人兒已沉沉睡去,容涵定定的凝望著她嬌美的容顏,眼中盡是癡纏眷戀,許久,他才按著她的小腦袋緊貼向他,摟緊在懷中,給她掖好被角,被下的兩人不、著、寸、縷,緊緊相連。

  到此刻,寧王,或者說,泓景帝,才開始審視起來,眼中的銳利一閃而過。

  他看到阿寧跳樓自盡的那一幕情緒過度起伏所以中斷了,之后發生什么事不知道,不過依慧摩所言,應該是戰禍連年,生靈涂炭?

  天災、人禍、還是兩國交戰?

  忽而笑了,既然已經生變,那么這次必定會不一樣,一切都會不一樣。

  不,是回歸正途,這次終于是阿寧,寧長安,真正的寧長安成為他的王妃,而不是被寧家糊弄著娶了個外室女!

  那時阿寧失憶,沒有遇上她的大師兄,而是遇到封修年,慶隆十九年的新科狀元,寧家找不到真正的寧長安只能用個外室女來代替。

  想到此,容涵就冷笑,阿寧恢復記憶后說的“既然找不到人,為什么不說寧長安死了,就算是說寧長安死了也比找個假的來冒充強啊!”真是太客氣了。

  拿個外室女來糊弄他,寧家把他當什么!

  容涵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中已經恢復沉寂。

  上一世,駱明霜是怎么樣他還真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這個人;而這輩子,駱明霜知道過去,即使其他的事不知道,搶奪庶母,滅原配滿門這兩件事,便是深閨婦人也知道。

  所以他當年的示好換來的是她的痛下殺手,不僅是她想要扶持老八,更是認為她在民除害吧,畢竟那么一個殘暴不仁的君王,她只會認為死了還是造福蒼生。

  這次,駱明霜更是想參與爭儲之事,以她的先知高高在上,傲視眾人。

  怪不得這么堅定的要去暗中扶持老八,八賢王!加上一個姜毅,想必原先一定是洋洋自得胸有成竹地等著看他的笑話。

  容涵不由得再次冷笑,就算他那時在世人眼中殘暴不仁,對駱明霜可沒有任何不仁不義之舉。而這一次更是在她面前放下身段來討好,完全沒有對不住她的時候,真沒想到,就是得到這樣的回報。

  駱明霜得到這樣天大的機緣,這是想以一己之力改變時局?

  真是愚不可及!帝王運勢,授命于天,豈是說變就能變,否則豈不是誰都可以當皇帝!

  讓自己冷靜下來,去為那種又蠢又毒的貨色動怒可不值得,回想駱明霜說的,宇文望和蘭妃都沒了。

  這次蘭妃沒了是正常的,宇文望哪里去了,老八身旁的第一謀士,這么個人,沒理由平白無故的失蹤。

  不對,他是不是在寧王府見過宇文望?不是同名同姓,而是同一個人。

  阿寧去年在街上花一百兩救的那個壯士,他們兄妹三人自愿來寧王府為奴為婢,宇文望是在莊子上做個小管事吧。

  容涵低低地笑了,應該就是那時就沒有阿寧那么傻的,白白送一大筆銀兩給陌生人。

  故而那個兄長死了,那個妹妹應該也死了,宇文望孑然一身,轉轉去了河淀,給自己謀劃了個新身份。

  想到懷里的人,又是心酸心痛,可不就是傻,只有那么傻的人才會寧愿自己求死也不愿意報復他,才會連命都不要了,甚至還要披上血咒去跳樓,讓自己永世不得超生。

  容涵長嘆,眼角有些酸澀,腰間就被擰了一把,這是阿寧醒了?

  微微把懷抱松開些,低頭一看,果然見她癟著嘴瞪著他,輕咳一聲,正要解釋就被推搡,只得把她那兩只小手都抓在手里。

  “阿寧,你聽我解釋,我昨晚夢見了一些不好的事,所以情緒比較激動,你不要生氣好不好,或者你再擰我兩下?”

  “已經日上三竿了。”寧長安憋著氣說,尤其是她的師父也在寺廟中,她還怎么見人!

  “沒事,我們是夫婦。”看著她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容涵只得改口,哄道:“好好好,我們現在就起。”

  寧長安深吸一口氣,正要掙脫他的大手就感受到身子里的變化,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沒好氣的斥道:“你趕緊出去呀。”

  容涵別開眼,他真的想再來一次的,不過她應該不愿意了,不必試探,只能松開她,撐在她的上方退出去,等晚上吧。

  終于收拾好出門,寧長安想去找她師父,不想剛出禪院,就看到廟里掛滿白帆,這是慧摩大師圓寂了嗎?不由得看向身旁的人。

  “我們去看看吧。”

  慧摩大師的遺體被安放在大雄寶殿正中央,寺中長老們帶著一眾僧人圍著誦經。

  寧長安眸子一緊,怎么會這樣,慧摩大師是得道高僧,功力深厚,便是活過百歲也不成問題,現今才八十六歲,怎么就去了?

  容涵垂下眼瞼,他自然明白,慧摩的功力一朝散去就是油盡燈枯了。看她一眼,心底嘆息,拉著她走過去給慧摩上柱香,深深的鞠一躬。

  寧長安跟著照做,給大師上香、鞠躬,而后拉著將軍走到一旁,提議道:“我們等大師的法事做完再離開吧,就當是給大師送最后一程了。”

  容涵點頭:“應該的。”站定片刻后要拉她走,她非不愿意,只好陪著她了。

  在大雄寶殿靜候兩刻鐘,寧長安想去找她的師父,咬咬唇瓣,猶豫稍許還是決定去找主持大師問問,可否知曉她師父在何處?

  “先師的禪房后院有一竹林,前輩在竹林之中。”

  “多謝大師,信女先告辭了。”寧長安向主持大師行一佛禮,靜靜的退出大雄寶殿,去找她師父,容涵自然陪著她去。

  山寺深深,竹林幽幽,緩和的陽光似乎都被網格住無法照射至青竹根部,只能在茂密的竹葉連綿的頂端打轉。

  林中水汽氤氳,青翠欲滴的竹葉尖尖上水珠打轉,潮濕的土壤染臟了精致漂亮的繡鞋。

  寧長安一點沒在意,她還有兩雙繡鞋帶著的,提著裙擺,循著曲聲找去,在林中繞過一圈果然找到師父了。

  曲調哀婉,寧長安低嘆道:“師父,大師的年歲畢竟已經大了,圓寂也在所難免,您別太傷心。”

  “為師知道,師父活這么大歲數,哪有看不開的,這首小曲就當是給慧摩送行了。”

  毒醫仙微微一嘆,看向小徒弟,關懷道:“阿寧啊,這一年在寧王府過的如何,寧王對你還好嗎?”

  寧長安揚起笑臉,寬慰道:“師父您放心吧,王爺對我很好,他就是我在長春府認識的將軍,我在大梁時還碰到過他。

  他知道我有瑾兒,還有幫我找瑾兒。我們約定好五年,再過四年我就可以離開了,只是他需要嫡子,我不得不給他生個孩子。”

  “是嗎?寧王就是長春府的那位大將軍?”毒醫仙喃喃道:“那可真是有緣了。”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命中注定,改不了的。

  寧長安陪師父說了好一會兒話,直到師父說想一個人待會兒才緩緩走出竹林,見到將軍之后隨他走開。

  容涵在竹林外等大半個時辰,等的他郁悶極了,師父有那么好嗎?連陪都不讓他陪著,非說和師父許久沒見,要單獨說話,這是嫌他礙眼嗎?

  更郁悶的是晚上他想繼續清晨之事時硬是被推開了,只能抱著美人做柳下惠。

  寧長安是想不通,他不是已經不要行房了,怎么做個噩夢之后又開始了?尤其是現在,在佛門圣地,在大師圓寂,整個寺廟都在做法事的時候,他竟然還想著那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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