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朝拜，當真是累人。

　　折騰到午時才回寧王府，寧長安進屋就躺貴妃榻上了，喝了碗熱羊奶才熨帖不少。倒是不餓，皇后有賞賜吃食——胙肉，她頭一回吃到一點味道全無的肉，但不能不吃。

　　她又跟去蘊貴妃宮里吃兩碟糕點再出宮的，沒餓到肚子，就是覺得身心俱疲。

　　容涵隨后進門，關懷道：“是不是累到了，哪里不舒服嗎，我去請太醫來瞧瞧？”

　　“起的太早，一時不適應，上午有些累了，我午后歇歇就好。”將軍真是的，她自己就是大夫，他用得著老是把請太醫掛在嘴邊嗎？

　　想到靖王妃說的事，寧長安猶豫稍許，還是跟他提了提：“將軍，我聽說那位駱姑娘已經回帝都了，是嗎？”

　　駱明霜這個名字她聽到很多年了，卻一直不曾得見。可靖王妃與她說的，好像與她當年從將軍口中聽到的觀感似乎不一樣。

　　這女子似乎沒那么好，這位駱姑娘不肯接受將軍，是想學她姨母既要勾住男人，又要凌駕在寧王府后院所有女子之上？

　　昨晚又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不與人為妾。

　　這不是不好，可聽完靖王妃的話，她總覺得有些怪怪的，這駱姑娘到底是想勾住將軍還是不想與將軍有牽扯了？

　　容涵有些詫異：“是，怎么突然跟我提這樣的事？”

　　“是靖王妃今早跟我提的。聽說，云顰夫人和皇上的關系匪淺，甚至是凌駕在整個后宮之上的。”

　　“嗯，那幾乎可以算是后宮的一根刺了。”

　　寧長安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去了，其實這是將軍和那位駱姑娘之間的事，與她無關的。

　　就算那位駱姑娘有這樣的想法，只要將軍愿意，也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和旁人有什么關系？將軍不愿意，那更是與她無關了。

　　容涵半天沒等到下文，不過那么幾句話，他也能猜到她想跟他說什么了，“不會的。”

　　怎么又是沒頭沒腦，她有時候真的跟不上將軍的思路，但也沒多問，寧長安擺手道：“我上午累到了，準備歇歇，你去忙吧。”

　　“我現在不忙，陪你睡個午覺吧，否則我何必這個時候回后院。”容涵伸手抱她起來，一起回床上休息，大冬天的是在被窩里暖和。

　　寧長安半瞇著眼睛輕輕拍了拍嘴巴，算了，由著他吧。

　　春節的假期沒過完，容涵便閑適的留在后院，陪她下棋煮茶，再給她按按腰捶捶腿，日子愜意的很。

　　屋中安寧，弄煙撩開珠簾，走入東次間的腳步都放輕不少，把六祿公公剛遞過來的紙條呈給王爺便靜靜的退到屋外。

　　容涵接過，隨意打開，目光頓時一凜，字條上寫著：麗貴嬪昨晚病歿了。

　　這么看來麗貴嬪確實被算計了，誰呢？老八母子心思深，真要動手也不會在這種當口，不是老六母子，不是老二母子。

　　一個個排除過去，似乎就只剩老四母子，可不應該，德妃沒有理由要下此狠手。何況這容易把她牽扯進去，以老八的心思或許能猜到是德妃。

　　所以，這不是德妃做的，而是有人故意想引到德妃身上。更甚者，引到他或是老二身上，畢竟他和老二聯手要對付其他所有兄弟。

　　那么這真正的幕后之人是？容涵笑了，笑出了聲，真是可惜了，兒孫太不中用，連抵得上老子十分之一能耐的兒子都沒有，后繼無人啊！

　　寧長安側頭看去，奇怪道：“好端端的，你笑什么？”

　　容涵唇畔的笑意加深：“我是在替成國公可惜，后繼無人，害的他這么大歲數還要勞心勞力的籌謀，他這些兒孫真是太不孝了。”

　　寧長安聽得一頭霧水：“將軍，你把話講清楚。”

　　“好，我說。”容涵把事情講一遍，詳細解釋道：“原因很簡單，成國公年過七旬，聞閣老再過兩三年就要致仕，而小十五還不到三歲。

　　強敵環伺，后族沒有能掌住大局之人，根本等不起。我這一年來對后族的態度一直有些看不透，不過成國公這一出手，我忽然相信他應該沒把希望放在小十五身上。”

　　寧長安還是不太懂：“可是算計麗貴嬪，對他有什么好處呢？”

　　“把朝堂的水攪渾。”容涵幽幽一笑，聲音逐漸變得空曠：“其一，這半年來麗貴嬪與裴婕妤的過節眾所周知，老大想不深，這個仇必定算到老八身上。

　　其二，老八想的肯定要比老大深，關鍵在于他會不會對老大明言。而一個個排除過去，老八猜到的幕后之人應該是德妃。

　　其三，德妃的心思不淺，她沒做下這事，她必定會猜測誰在背后陷害她，而她猜到最可能的人就是我和老二。他們三方不明言，就是相互纏斗；一旦明言，就是在一起暗中對付我和老二了。”

　　“這計策妙吧，一石三鳥，乃至四鳥、五鳥。”容涵冷笑一聲，道出更深的隱意：“若是成國公想的遠，后族做的更狠些，就把這事算到德妃身上，要置德妃于死地。

　　一旦德妃身死，再讓老四知道是我在布局，而這期間父皇肯定也會查到究竟是誰在攪亂后宮，這是逼得父皇出手來收拾我跟老二。

　　后族再把老大弄死，我跟老二廢掉，皇后過繼老四，四皇子就會成為皇長子與嫡皇子。成國公再出手把蕭家以及老八母子除去，他們就是穩贏的局面。”

　　容涵笑了，佩服道：“如何，成國公厲害吧，僅僅用麗貴嬪一死就可以翻云覆雨，把朝堂的局勢打亂，坐收漁利，蕭國公和蕭二爺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

　　小十五只要能再大十歲，蕭家就是等著挨宰的命。我甚至敢說一句，麗貴嬪臘月里病倒絕非偶然，肯定是婁家的手筆。”

　　寧長安定定的看他許久，淡聲道：“你豈不是更厲害，你一眼就看透對手的計策了。”

　　“可我目前想不到破敵之策，我看透又如何，沒法破解，我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局勢按照對方預想的發展下去，還不如沒看透呢。”

　　“直接向你父皇稟明你的猜想不就行了。”

　　容涵好笑的捏捏她的小臉：“寶貝呀，父皇若是沒看透，我去父皇稟明代表什么？我比父皇聰明厲害，那我就要被忌憚的狠了，正好正中成國公的下懷，讓父皇出手打壓我。”

　　寧長安小臉一皺：“那如何是好呀？”

　　“事情剛開始，會如何發展都不確定，只要德妃不出事，就不必擔憂，一旦德妃出事。”容涵薄唇抿成一條線，淡淡道：“總歸還有些時日，必能想到應對之策，你安心養胎，不用為我操心。”

　　話雖如此，可他是她孩兒的父親，寧長安當然只能盼著他好了，這些日子，就是免不了有點憂心。

　　可她懷著身孕，肚子越大，宮中請安都不去了，確實不該多憂思。她就在屋中給兩個孩子做些繡活，再翻翻醫書，把將軍要的藥物盡早給他配出來。

　　冷不防接到外祖父家的帖子，大舅母要來拜訪她，至于來意……寧長安心想，將軍料的還真準，真是為禮部尚書來的。

　　秦宜蘿匆匆趕來，就見花廳的氣氛有些沉寂。

　　好像這大舅母認為她應下就一定能成的，她推辭不掉，只能請小姨來幫個忙。寧長安撫著高聳的肚子，抬頭看去，笑道：“小姨，你來的正好，我坐的腿有些麻，要去花園散散步，你幫我陪大舅母說說話吧。”

　　“行，小姨和大舅母說，來，你們扶好王妃，千萬小心些，可別摔著了。”

　　秦宜蘿笑臉把寧長安送走后，臉當下就沉了，轉向長嫂，耐著性子說：“大嫂，王妃已經八個月了，萬事要以皇家子嗣為重，讓她安心養胎，我們別打攪她了。”

　　秦大夫人愁容滿臉：“小妹，我這是沒法子，要不是萬不得已我也不會來打攪王妃安胎，如今只能請寧王。王妃懷著身孕，寧王看在即將出世的小皇孫的份上，一定會幫忙的。”

　　“大嫂，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嗎？”秦宜蘿冷笑道：“這癥結不在于請誰幫忙，而在于皇上的心意和態度。皇上不想看到的，誰去幫忙都沒用。

　　你認為泰王不會造反是你的想法，不是皇上的想法。皇上不想看到泰王的勢力擴張，這就是事實！你去年硬要給你女兒定下這門親事的時候就該明白，大哥的仕途已經到頭了！”

　　秦大夫人一怔，連連搖頭：“小妹，不是的，秦家一門全都忠心耿耿，皇上明鑒，一定明白的，秦家絕無任何謀逆之心。”

　　“大嫂，事已至此，說再多都沒用。你不想害的大哥連禮部侍郎的位置都保不住，等二姑娘嫁過去之后，就少跟泰王府走動。”秦宜蘿厲色以對，走到長嫂面前，冷冷道：“走吧，我送你回秦家。”

　　“小妹——”

　　“大嫂連走都聽不懂了嗎？”秦宜蘿冷笑道：“你想丟人丟到寧王府來，我還不想，更不想你連累得我外甥女在寧王面前都要抬不起頭來！”

　　秦大夫人驚恐的看著她，按著胸口搖搖欲墜的跟著往外走，回到秦家身子就癱軟下來。

　　許久之后，她站起來，抬腳往外走，去看女兒，站在窗外遠遠的看了一會，秦從雅正一臉喜悅的給自己繡嫁衣。

　　秦大夫人低下頭，默默抹了把淚，悄無聲息的走開去。親事已定，就要成婚，不能再改，可女兒嫁過去后不走動，她女兒在泰王府的日子要怎么過？

　　天老爺，她要如何是好啊？可沒人能給秦大夫人答案，能給她指出一條路的，都不是她愿意走的，或許這便是自作自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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